的记忆中。这信笺忽化作一片轻云,载着一男一女悠然远去,云上的少女似喜似悲,但少女身边志得意满的男子,却不是从前那个邋遢少年。南方的天空中星光闪耀,隐约间显出一尊端坐在白色莲花上的威严帝王。他正冷眼盯着俞和,在那视线中,有斥责,有嘲讽,有怜悯,也有无奈。
俞和仿佛耐不住那南天大帝的无声拷问,他蹬蹬蹬连退三步,却被溪石绊住,脚底一滑,跌坐在冰冷刺骨的山泉水中。
古兽赑屃的声音,也带着三分嘲讽:“痴儿,你可曾记得你有多么渴望长生仙缘,你又可曾记得你是为何想要问道修真?遍历此间种种过往,我且问你,你可后悔?”
俞和嘴唇一颤“我后悔”这三字险些就要冲口而出。但忽然一道山风穿过幽谷,吹得他透骨生寒,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好似冰壳一般硬冷,可唯独从腰间的那口长剑上,传来丝丝暖意。
俞和伸手握住青剑,剑鞘上密密缠绕的青丝温润而柔软。他用长剑拄地,站了起来,不言不语的望着无字石碑。
只见那石碑上光影流转,又开始连连变化。
俞和笨手笨脚的挥动木剑,步法剑招错误百出。云峰真人忽然眉毛一皱,一巴掌挥出,将俞和打了个趔趄。俞和满脸羞愧的看着自家师尊抄起木剑,一遍又一遍的亲自演练招数,一边挥剑,一边犹在不厌其烦的讲解着其中要领。
终有俞和放下了木剑,拿起了寒光四射的三尺青锋。他掌中的长剑是如此的耀眼,那横空出世的万丈剑光,劈开了天涯海眼上的乌云飓风,照亮了京都定阳的巍峨皇城,震碎了罗霄解剑十八盘中的万柄奇兵,压得蜀山紫青双剑亦俯首称臣。少年人仗剑一飞冲天,惹得无数道魔修士与胡夷蛮人抬头仰望,人人惊骇躲避。
而云峰真人却朝着俞和挥手一笑,转身远走。在他曾经伏案疾书的石桌上,一盏昏黄的油灯,照亮了太玄典手抄本上犹未干透的墨迹。
俞和紧追着师尊的背影一路飞驰,但他头上的天空却来越来暗。阴云层层压下,暴雨滂沱,雷霆肆虐,妖魔出没。在昏沉的山河之间,有一座座奇峰拔地而起,好似刀枪插天。到后来天地阖合,如大磨碾压,令俞和几乎是寸步难行,可他依旧是化作一只倔强的鸟儿,在狂风暴雨惊雷中执拗的鼓动翅膀。
这时,一双高大的身影浮现出来,正是长钧子与柳真仙子。这对神仙眷侣为俞和撑开了一方天地,使他可以继续展翅飞翔。张真人、广芸大家、符津真人、无央禅师带着京都供奉阁一众高手,甚至还有西北老魔卫行戈,这些人纷纷现身,帮俞和扫平了前路荆棘,拨开层层乌云,显出天边的一线白曦。
一双又一双的手掌,与俞和一起握紧了长剑。其中有论剑殿众弟子的手,有纯阳殿李毅师兄的手、有杜半山的手、还有祁昭姑娘的一双小手。更多熟悉的人影渐次浮现,少年的前路终于越飞越亮。
望着奇光流溢的无字石碑,俞和掌中的青剑微微颤动,像是在表达着某种意义,再看那碑面上的光影又变了。
宁青凌一手托着青帛,一手拈着针线,正独自坐在窗边,细细的绣着一朵水莲。她锈了几针,却似乎心神难定,针尖不慎扎伤了指尖,血珠滚落,在那青碧色的丝缎披肩上,留下了一点刺眼的红印。小宁姑娘放下针线,走出门外,远远望向西北方向,神色黯然的连声叹息。
突然间,她神色大变,似乎是查觉到了什么异样,飞身而去,撞碎了一堵石门。在石门后面,俞和周身黑气升腾,五官扭曲,面露诡相,已经是走火入魔。可宁青凌一把抱住了俞和僵硬的身子,她用温软的嘴唇,堵住了俞和污血横流的嘴。一道白濛濛的莹光,从小宁姑娘口中流出,渡入了俞和的关元内鼎,霎时间阴阳相济,水火调合,化外天魔粉身碎骨。
只听见小宁姑娘低声念道:“师兄,青凌不求你怜惜,但你莫要忘了青凌,若你哪天将我当成了陌路人,我就也化作心魔,缠你一辈子!”
“啊?!”看到此处,俞和骤发一声惊呼。他弹身而起,手中的青剑险些落地,五指赶紧一拢,又把长剑紧紧握住。
那无字石碑上奇光尽黯,重新化作一方裂痕斑驳的青黑巨岩。古兽赑屃宏声喝问道:“你可后悔?”
俞和把眼一瞪,仿佛生怕答得太迟一般,冲着赑屃急切的喊道:“我不后悔!”
古兽赑屃沉默了片刻,又追问道:“何为悔而不悔?”
俞和把青剑当胸一横,一字一顿的说道:“长生缘法,胸中执念,岂能所托非人?斯人负我,我已尽斩因果,我负斯人,何存乎天地之间?”
“好个尽斩因果,盼你莫要负我。”赑屃的声音如雷过群山,渺渺远去。“叮”的一声大响,那枚银铃滚落到俞和的脚边,已然是裂成了两半。
但见赑屃古兽的身躯与无字石碑上面毫光迸射,这庞然巨物猛然间化作一青一白一黄三道瑰丽长虹,破空贯入了俞和的顶门。
俞和只觉得识海中天门洞开,一尊神妙无方的六角经台自莫名中来,犹如皓月当空高悬。经台上有紫金、白银、琉璃、水晶、砗磲、珊瑚、琥珀七宝镶嵌,洒下清光如幕,照亮了万顷念识云海。不可计数的灵文古字从虚空中凝结出来,化作一篇篇熠熠生辉的玄奥真文。一口五色变幻的性光慧剑穿云而出,仿佛倦鸟归巢一般,绕着六角经台飞旋不休。
白衣舞剑少年大袖翩翩,御剑而来。他朝俞和作揖笑道:“你若再不醒转,小师妹可要泪水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