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了。永呢?”她按捺不住地问。
“哦,他呀,”远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也很想来的,可是因为他是优等生啊,老师把他盯得很紧,要出来不容易啊。”
想象着永伤脑筋的样子,她哧哧地笑开“谁叫他要那么优秀啊!”言语里有藏不住的骄傲。
“就是啊。”看到母亲难得露出这么开心的笑脸,远也会心地微笑。
“这个季节,威尼斯的水会是什么颜色呢?”她忽然出神地问。
“不知道耶。”远托着腮帮做沉思状“没有亲眼见过。”
“啊,要是我的病好了,一定带你们去威尼斯玩。”她快乐地遐想着“这次就算你们父亲再怎么反对,我都一定要带你们去!”
“好啊,”远握住她瘦弱苍白的手“你不要失言哦!”“我发誓!”她举起另一只手,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忽然又是一片安静,秋风刮掉几片垂死挣扎的树叶。威尼斯的水,在他们眼前荡漾,波光粼粼,海市蜃楼一般。
脑海里突然涌现一种疯狂,远的手蓦地握得更紧“为什么不现在就去呢?”
“恩?”“只要做好准备,随时都可以出发啊!”他激动得声音颤抖“说不定到了威尼斯,你的病就会康复的!”
她愣愣地看着这个还带着几分稚嫩的俊美少年,无法言语。
“我们可以去啊!只有我们三个!你,我和永!好不好?!”
她望着他,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被炽烈的火融化着“如果真的可以”
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面对面站在飘雪的冬夜,其中一个一脸诚恳的请求,另一个却目光犀利,仿佛处在暴风的边缘。
“威尼斯?你疯了吗?她还是个病人!”
“就是因为是这样,才想让她开心啊!要不然,可能她这辈子都去不了那里!你是知道的,她就连做梦都想去那个水城啊!”“你以为你是在帮她?你是在害她!什么威尼斯,她可能在路上就”永哽住,不敢再说下去。
“就算那样,也总比呆在这儿等死的好。”远似乎是抱定了决心。
“父亲是不会同意的。”永冷冷地打断。
“奇怪了?为什么非要他同意?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在夜色里,远冷嘲热讽地说“他所做的,只是不断地伤害母亲!”
“远!”永忍无可忍地喝止“她并不只是你的母亲,她也是我的母亲,是父亲的妻子!这一次,我不会让你想怎样就怎样!”再也不会姑息他的自私,再也不会允许他肆无忌惮地去伤害任何一个人了!
远呆怔地看着发火的永,不敢相信这样冷酷决绝的话是从他的双生兄弟口中说出来的,他还抱持着最后一线博得同情与理解的希望,毕竟,他们是最亲最亲的兄弟。“永,帮帮我,帮帮我,她很不快乐啊!她就要死了!”
回答他的是缄默和冷酷的眼神。
“她就要死了啊!起码在她死以前,让她快乐一点点啊!”他仍在不遗余力地试图劝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低声下气过。
“杜谦远,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永最后给他的,是一个鄙夷而厌恶的眼神“你已经坏到连你自己有多坏都不知道了。”
风。凌厉的风,汹涌的风,咸腥的风。
他站在游艇的前端,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眼睛里,只映着前方那艘忽隐忽现的影子。
竟然可以如此疯狂!疯狂到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疯狂到只懂得满足自己的欲望!那个人,果然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
他又记起那天中午他目睹的那幕尴尬情景,也记得当时自己震惊的心情。他难以责怪一个人的感情,可是,就算那个人对她抱有怎样超出正常范畴的感情,也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理由!
这种变态的情感不能带给任何人幸福,它只会不停地伤害。为什么不可以把它藏在心里呢?藏在最深最深的地方,然后安静地做她最体贴听话的儿子。不要给那个悲伤的人再带去任何一丝悲伤了
那个晚上,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他不记得激烈的海面追逐,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激动地跳上那艘逃逸的游艇,不记得当时七手八脚混乱的声音,他只记得自己望着对面那个面容憔悴的女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留下来,好吗?”
她怔住,然后恋恋不舍地朝他靠近。
这时,最远处那个如影子般悄无声息的少年蓦地出声“那我呢?我该怎么办?”声音和着猛烈的海风,显得不可思议的卑微。
她再次怔住,踯躅不前,彷徨不知所措。
接着,海风越刮越猛,他和他不甘示弱地对峙着,然后争吵,既而互相攻击,声音越发地大,口气越发地愤恨,字字震耳欲聋。
那一刻,他们是那么彻底地痛恨对方!那一瞬间的仇恨,强烈到可以把这么多年的亲密统统抵消!
突然之间,有人惊呼!仿佛慢镜头一般,那个苍白虚弱的身影,在劲猛的海风中翻飞着落入海里!
没有人知道,她是因为昏迷而失足落水,还是自己伤心欲绝地跳下去
混浊的海水中,画面在上下翻腾,水里似乎有一种可怕的锈蚀的味道,他紧张到无法呼吸!昏暗的光线,幻灯片一样一闪一闪,他睁大眼睛,发觉四周的光骤然消失,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本能地摸索,那个他拼了命也要救到的人!
忽然一道刺眼的亮光穿透浓重的黑暗,他惊恐地瞥到那个人飘散在水里的长发,一丝一丝,明明离得他很远,他却仿佛可以感受到它们暧昧的触感。那个身影像是一个沉入水里的布偶娃娃,丝毫不反抗,放任自己轻轻柔柔地随波而下,连表情都那么的安详。
不要!不要离开我!难道我不值得你为我留下来?!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为我留下来?!
他奋力地靠近她,冰凉刺骨的寒冷全然感觉不到,心好像要跳出他的胸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激烈得似要爆炸!他多想有一股力量能帮他和她争脱这混沌和黑暗!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够到了!
他惊慌失措地伸出手,冰凉麻木的指尖在碰到她发丝的一刹那火热起来!纤细的手指不顾一切地握紧!却最终什么也没抓到。
水的那面,有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的手臂,抢先一刻抱住了他想要挽救的人!也许只是几秒,却是决定一切的几秒!
刺眼的探照灯光中,他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那个他几乎快忘记了的如镜子般的存在。镜中的面孔,那样的焦急,几乎疯狂地焦急。他不敢想象在自己身上会有这样的情绪——疯狂,执著,不顾一切,全身散发着让人无法靠近的火热!在那样激越的感情面前,他竟然第一次有了如此震撼的失败感!
麻木地,任由海水托着自己,他虚弱得浑身无力。
人群紧张的视线。
她躺在甲板上,奄奄一息
那时他明明没有说话,耳边自己的声音却振聋发聩“醒过来!求你醒过来!”
四周不时有人叫嚷着“再来一次!使劲压!”“快做人工呼吸!”
他麻木地看着那具苍白的身体,看着趴在上面不遗余力地努力的远。相比起自己此刻空虚的绝望,那个人的绝望是那么惨烈疯狂。
他润湿的唇喃喃地张开:“没用了,她不会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