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工作组门口倒是聚集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跟铁通似的,但一如预料中的那样,插科打诨逗闷子大家乐呵一下,没问题,至于拿钱出来入股,还用来玩心跳,免了吧,老子遭不起这罪!老子是想看看有哪个瓜子来这烧钱玩儿的。
将将到了吃午饭的点儿,没瞧着热闹反被晒得头昏脑胀的人们散得也差不多了,只有几个小孩儿还在坪上你追我赶得游戏闹腾。
办公室里头,演技很烂的马万里很是惬意地换下那张苦脸,掀开帘子朝外头看了看,忍俊不禁地咯咯笑了起来。
也难怪他高兴,能够顺顺利利过了这一关,总算没给郭文和公司造成不可挽回的麻烦,他一心一意为了上衫村,无论如何也不想到头来却当了个罪人。
吴涧可没有他这么轻松的好心情,衬衣汗湿了一个大三角,坐在电风扇前头就差没抱在怀里,他不无担忧地说:“不知道郭助理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我们从村里挑出来的二十多人,要是一个他瞧得上的都没有,怎么办?”
“肯定不会!你、汉山、永年还有马昆,你们四个没日没夜跑了大半月,如果这样都不能让他不满意,那只能说明他眼睛太刁”抓起茶缸灌了几口,马万里凑到吴涧身边,压着声音说“照你看,他让我们找运气好的人是打算做什么?”
吴涧心烦意乱地摇摇头,想了想说道:“股票这东西,我是真不懂,郭助理打算怎么干,你问我,还不如去问问万钧。”
“万钧他自己还没搞明白呢”马万里嘟嘟囔囔地说“昨天啊,我跟你嫂子偷摸商量这事来着,总觉得有些玄乎你说,他不会是想凭着运气去玩股票吧唉,要不是徐镇长三番五次来电话,我是真不大敢相信他啊。”
马万里能猜到的事情,吴涧自然也想得到,他晃晃脑袋叹道:“都已经到这一步了,说什么都没用,刚才的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搁心里头吧。”
正说着话,郭文拎着吃食打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个已经没牙了的老太婆,瞧模样要不是有阿鸿搀扶着,估摸半道就得瘫那儿。
将老太婆扶到马万里的专属藤椅上坐下,吩咐马昆给倒了杯凉茶,直到老太婆将气喘匀了,郭文这才说了几句抱歉的话,然后冲马万里和吴涧招招手,来到屋檐下有些失望地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不好干,一个人运气究竟好不好,谁也不能拍着胸脯保证,但二十六人我挨个仔细瞧过去,只能说你们用了心,可是还不够。”
生怕马万里一着急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吴涧抢在前头道:“上到七十九,下到十二三,郭助理你肯定也能明白,我们真的是已经尽全力了。”
盯着别人的脸庞看了一上午,郭文感觉眼睛涩涩得很是难受,微微眯着用手揉了揉,淡声道:“你们想想办法,只有吴老太一人,肯定不行,至少得有四个。”
“究竟啥意思呀?”马万里还是没能忍住问了出来。
这事大家迟早都会知道,与其让他们蒙在鼓里瞎想,还不如干脆说出来得了,毕竟这儿不是镇里也不是县里,迷信也好、装神弄鬼也罢,只要结局皆大欢喜就可以了。
稍稍沉吟,郭文问道:“徐镇长为什么对我有信心,你们知道吗?”
马万里跟吴涧都是摇头,前者试探着说道:“听说你很早以前就认识徐镇长了,我想她应该是对你很了解,所以才相信你吧。”
这种能顺着自己意思往下说的人太方便不过了,郭文颔首道:“我在大学的时候呢,也算玩过几年股票,每次只要我自己买,肯定亏钱,但要是让别人买,却又次次能赚不少。”
世上有这么邪门的事情?不仅吴涧不信,马万里也是不信,但不信又能怎么样,都到了这种地步了,有话也搁在心里烂掉吧。
“当初我也说了,我是拿自己的仕途在做一场豪赌,既然是赌,当然希望找些运气好的人来帮自己”见他们没吱声,郭文权当他们是认可了,自顾自说道:“一会吃过午饭,尽量多召集些村民过来,或许还能从里头挑几个人凑凑数。”
玩过几年股票总好过啥都不会去拼运气,自我安慰的马万里点点头,饭也顾不上吃,径直去了喊广播,他倒也实在,没弄那些虚的,只说选上了便能有一百块的好处费。
利益诱惑之下,陆陆续续外面便来了不少人,郭文陪着吴老太闲聊了一阵,起身跟阿鸿出门走进了吵吵囔囔的人堆里。
只觉一张张陌生而热闹的面孔在眼前晃来晃去、挤来挤去,莫说想要看出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气运,就是大致看下好坏都很困难,郭文努力压下心头的烦躁,用沙哑的普通话喊道:“大家能不能静一静,站在原地不要乱动。”
人群该怎样还是怎样,阿鸿帮着不停喊话也没用,身周的咧嘴直笑,外头的一个劲往里钻,场面一时间比菜市场还要混乱。
“作死呢!”一声炸雷般的吼声响起,只见人高马大的吴汉山跑了过来,一下就镇住了嘈杂的人群,虽然不少人还在嘟嘟囔囔晃来晃去,但比刚才已经好多了。
竭力睁大眼睛,郭文在人群里慢慢地走着,他花了一个多小时,眉心都阵阵生疼了,才勉强又挑了两人出来,心里暗自计算着赢利的成算有多少,结果悲哀的发现以这三人现在的气运,能达到百分之七十就顶天了。
汗流浃背喘着粗气往回走,打算先歇一歇再说,不经意余光扫见磨墩子上正啃玉米棒子的两个小女孩,郭文顿时眼前一亮,因为她们竟是一般模样的双胞胎瓷娃儿。
瓷娃儿好看是好看,真正让郭文如获至宝的,是她们身后低眉顺眼、身材丰腴的美貌少妇,羞羞怯怯、低声说着话儿的模样,像足了古时的小家碧玉。
那张脸远远看去,似乎命数并不怎么好,但郭文走进了仔细观瞧,直盯得少妇耳根发烫,才发现她财帛宫荡漾着一抹犹若晚霞的光泽,恰好与她面相独特的九宫九格相得益彰,可以说是自己这段时间以来,见过的气运最佳的。
郭文开口刚说算上她,旁边一个悍妇忽然嚎了起来,指手画脚唾沫横飞,好像挖了她家祖坟似的。
让郭文感觉奇怪的是,马万里他们竟然都没有阻止,纷纷一脸的无奈和怜惜,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七嘴八舌把那少妇原本挺好看的脸蛋弄成了一张猪肝脸,连带着关系重大的那抹晚霞也被羞愧和伤痛掩盖。
“怎么回事?”见两瓷娃儿一个眼泪哗啦、一个怒目圆瞪,郭文心生怜惜,偏过头去问阿鸿道“他们这都咋咋呼呼骂什么呢,别欺负我听不懂!”
阿鸿为难地看了少妇一眼,轻声说道:“尹雨妹子其实是个再好不过的女人,人长得漂亮不说,还很会持家,她的刺绣也是远近闻名只是,她运气似乎一向不大好。”
眼瞅着尹雨抱起哭的、拉着气呼呼的,似乎想要从这里逃开,郭文急忙朝前踏了一步说了句“等等”随后又指着得意洋洋仍不罢休的悍妇,问阿鸿道“我是问你,这女人在骂什么!”
发现郭文脸色不善,阿鸿张张嘴嘴没能出声,却是吴汉山过来回答道:“她骂尹雨是扫把星,已经克死了两个丈夫,还说,郭助理你,你是瞧上了她好看。”
“克夫是吧?”环视一圈,见绝大部分人显然都认同悍妇的骂评,郭文微笑道“尹雨是不是克夫,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她能帮我们赚大钱,这就够了!”
想着自己打麻将从来没输过,虽然十天半月也就十几块钱的事情,但运气肯定比个克死男人的寡妇强百倍,悍妇心有不甘,翻着大嘴唇囔囔:“她要是能赚大钱,还会把自己男人都克死?你问问别人,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郭文懒得搭理她,径自对尹雨说:“来给公司帮忙吧,不仅一百块钱照给,如果赚了钱,还有百分之十的分红,我看两个瓷娃儿也好久没穿过新衣裳了吧?”
利益永远是驱使的第一动力,百分之十的分红是多少,尹雨不是很清楚,但只要有钱赚,能多少改善家里的生活就已经足够了。
虽然尹雨不懂,但别的人却明白得很,只要买的股票获利,百分之十的分红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那悍妇眼睛都红了,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我比她运气好,你选我吧,我打麻将从来没输过钱的,我运气一直很好的,你选我,选我吧——”
淡淡扫了她一眼,对这种悍妇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郭文即没必要也没气力跟她解释,稍稍离远点以免被飞溅的口水喷着,尹雨意动的表情落在眼中,便弯腰将那捏紧小拳的瓷娃儿抱在怀里,哄了几句后,微笑着说道:“来吧,也没多少事情,有钱不拿白不拿?”
“他这么年轻,又生得这么好看,还是当官的,肯定有好多好姑娘抢着要嫁给他就算他真对自己有什么想法,那又怎么样呢,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对我动手动脚吗他总比那些白天横着脸看我,半夜三更却在我家窗户外面猫猫叫的人要好,好很多”畏畏缩缩地抬起头,尹雨强忍着羞怯没去理会四周鄙夷嘲弄甚或嫉妒的目光,身姿婀娜地跟在郭文身后进了办公室,将苍蝇一样嗡嗡不绝的声音关在了门外。
在马万钧的帮助下,郭文把他们需要做的事情简明扼要地交待了一番,随而再次斟酌了一遍他们的面相气运,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拿上公文包单独去了另一个房间,他得为自己提前打上一卦才行。
从包里取出一个小锦盒,搁在被阳光照的犹如明镜的桌面上,郭文闭着眼睛深吸口气,一动不动地伫立片刻,然后小心翼翼打开锦盒,将里头层层绸缎细致地剥开,用三根手指头轻轻一捻,将一把大小不同、样式各异的古铜钱抓在手心,同时嘴唇翕动飞快在念着什么。
“卦——”轻喝一声,郭文猛地将铜钱往桌上洒去,一阵叮叮当当短暂而清脆的撞击声随之响起。
缓缓睁开眼睛,呼出积在胸口的浊气,郭文表情严肃地双手撑在桌沿,凝目无比细致地开始查看卦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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