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西华和墨云愕然瞪视桓羽。
桓羽脸色如常,仿佛他刚才说的话,是“我的理想是当一个厨子”或者“今天的三黄包真好吃”
良久,楚西华咳嗽一声,有点艰难地说:“志向远大”
“痴人梦话。”一贯务实的墨云柔声细语,却直截了当下了结论“桓羽,你看样子十五六岁吧?正是做梦的年龄。有这样的理想是好的,但实现不了的理想,无非空想而已。”
“实现不了的理想,无非空想而已。”桓羽轻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他的眼神忽然闪亮起来,笑意盈盈望着墨云、楚西华二人:“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何飞蛾扑火、孤注一掷地要刺杀皇帝?”
墨云和楚西华对望一眼。
他们的眼神快速交汇着信息:“要不要对这小子说实话?”
“别,千万别,看他笑得狐狸似的,虽然长得人畜无害,说不定就是一祸害。”
楚西华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回答:“因为无聊。”
墨云大力点头。
桓羽看着他们摇摇头,正要说话,楼下忽然一阵鸡飞狗跳!
三人一起推窗向下看去。这窗子是老式木窗,用棍子支起,他们推窗略急,那棍子直落下去!
却原来下面不知何时来了一帮玄兵,正在吆喝着驱赶那些路边商贩。有一名看起来似是首脑之人,大声吆喝着:“一群刁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这是天下城,天子脚下的地盘!你,你,还有你,无照经营,把他们摊子给我砸了!你,你,还有你,月钱不足,把他们钱袋子给我扣了!”
他正口沫横飞,喊得上劲儿,头上忽然一根棍子落下“哎哟”一声,被打个正着!
这官差一摸头,大为光火,抬头就指着楼上:“你们,哎哟,什么东西!”
“我们不是东西,是人。”楚西华笑盈盈地说“官爷,我们一不摆摊二不开店,吃个饭也惹了你不成?”
“哼!你,你,还有你!”那官差一手捂头,一手指着三人“无照吃饭,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立时有几个玄兵吆喝一声,朝楼上奔来。
桓羽吐一吐舌头:“怎么,吃饭也要有照?”
“大爷我说要有,就是要有!”官差大喝。
桓羽四下一望,见墨云那头黄牛窝在楼下甩尾吃草。他以目示意,三人发一声喊,在那些官兵抢上楼来之际,已经一起跳下楼去!
桓羽正落到牛背上,黄牛吃痛“嚰”地一声叫唤,撒开蹄子就跑起来。桓羽紧紧抓住缰绳,回头对墨云疾声道:“茶社左角第三根柱子!”
墨云不知就里,百忙中斜眼一瞥,见那茶社正面是四根木质立柱,支着油布敞篷,楼下这敞篷是给过往行人卖大碗茶的,楼上便是他们吃饭喝酒的地方,他不知桓羽何以说“第三根柱子”慌乱中不假思索,一手弹出。
银光一闪,那根柱子已被他的天工机关丝缠住,轻轻一拉,立时翻倒!
油布敞篷立刻倒下,兜头盖住那官差和他左右的玄兵!
墨云轻喝一声:“起!”翻身上牛。那黄牛一奔之下,被油布扯住的官差立刻变作滚地葫芦!
三人哈哈大笑,四下的小贩趁机拾起家当,四散而逃。
等那些玄兵挣脱油布爬起身来,场中一片狼藉,人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痛快,痛快。”桓羽跳下黄牛,哈哈大笑。
他笑起来的样子,目光闪亮,欢欣无比,完全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年模样。任谁也想不到这家伙却是因为折腾了官差而发笑。
此时他们走在天下城南的下等人街铺里。这条街道,便是闻名天下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冉氏为皇帝绘制天下城地图时,也完全忽略没有画出的。这里便是城市藏污纳垢之地。四下都是建筑,却多半破败不堪。那些开店铺的,贩卖胭脂水粉、刀枪药丸、印泥符文、纸马鬼钱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能在这里找到!而那些失了前程、断了希望的人,也多半汇聚在此。四周一片肮脏的气味,连楚西华都忍不住掩了鼻子。
桓羽却怡然自得,轻车熟路向前走去。一路都有人和他打招呼:“喂,桓羽,今天又闯什么祸?”“桓小哥,今儿个没惹什么事吧?”他都笑着一一应答。
楚西华咂舌,悄声对墨云说道:“这小子,似乎是个天生的惹祸精!”
他的话声被前面的桓羽听到,对方回头对他笑了笑。他们走到一处建筑前。这建筑看上去破旧,门面倒也整洁,堆满大小不一的印章石头。有个匠人正在低头凿石,他们来了,他也不抬头招呼,只看了他们一眼,又把头低下去。
“古老板,”桓羽熟门熟路招呼他,那匠人看了他一眼,伸手指指前面桌上。
那桌上放着一大一小两枚印章。
桓羽把印章放入怀中,笑道:“最近我手头紧,古老板,下次给钱成吗?”
那老板把手挥了挥,示意他快走,又自顾自低头雕刻。
桓羽笑嘻嘻出得门来,楚西华已忍不住道:“你们很熟?”
“一般般吧。”
“他让你赊账?”
“古泥是个好人啊。”桓羽避重就轻答道,又带着他们在街巷中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竹庐之前:“吴君!”
那竹庐中正有个青衣文士,相貌生得颇为俊秀,满面怡然自得之情,一边煮茶,一边摇头晃脑念书:“悲回风之摇穗兮啊啊,桓羽!”
他手忙脚乱丢开茶壶盖子,跳出门来:“你小子怎么有空来?被人追杀乎?闯祸惹事乎?”
“被人追杀也不来求你啊,就凭你藏书客吴之非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救我?”桓羽嬉笑说道,随手从怀中掏出两枚印章中的一枚“哪,今夜芙蓉苑乐坊那边的‘云门徊风’之舞,便要请你帮忙了。”
“帮什么忙?”吴之非愣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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