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忙画几张门票。”
“小事一桩!”吴之非随口答应,抓出一张印花宣纸,对照裁开,轻车熟路便绘制起来!
楚西华听到此处“哎呀”一声,忽然明白过来。
这云门徊风之舞,却是如今有名的舞姬柳飞燕,和她熟识的一帮舞女,根据古乐谱而翻新的古代乐舞。这乐舞据传是上古仙族与人类交好时创作,已经失传千年,唯有在西陆的瀚海和敦煌一带,有部分舞姿刻于崖壁之上。
而舞姬柳飞燕据传用五年之功,将其复原,入宫献舞,当今天子慕容幽欢欣无限,赐她千金。可谓千金一舞,古今难求!
如今柳飞燕更是在乐坊开设舞集,传说只演三天,而票——却在月前就被一抢而空!
“你是因为求不到票,便要假造乐坊的印章,又让这书生帮你画票好蒙混过关,进去观舞?”楚西华忍不住摇头“荒谬,荒谬!浪费,浪费!”
“随你怎么说,”桓羽微笑答道,眼望着那“藏书客”吴之非已泼茶研墨,开始绘制门票“我心爱的女孩子会去观舞。因此,我不惜代价,早做谋划,就是为了近距离看她一眼!”
楚西华立刻大起知己之感:“原来你是个多情种子!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在下很欣赏你!”
墨云却摇头,觉得这少年行事颠三倒四。他牵牵楚西华的袖子:“既然桓兄弟你有事要忙,我们这就告辞了。”
“急什么?”桓羽随手从藏书客吴之非面前抓起三张他画好的票子,刷刷刷盖上三个印章“也有你们一份。”
墨云低头看去,见那舞集门票经过吴之非巧手绘制,又盖上古泥的印章,果然足够以假乱真!
云门徊风之舞名动天下,他也不由得心痒痒的,和楚西华互相望了一眼,两人齐齐点头。
要让卫兵知道他们三人手里拿的是假票,恐怕三张皮都不够剥的。幸而桓羽长了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孔,卫兵连怀疑都没有怀疑一下,挥挥手就让他们进了乐坊。
一路走来,内部全是绿树红楼,舞榭歌台,说不尽的繁华风流。那红木舞榭上更以纯金研粉,漆饰珠贝,看得墨云摇头叹息:“挺好一建筑结构,何苦弄这些花巧!”
桓羽带笑看他一眼:“这是奢侈品。”
“什么意思?”
“所谓奢侈品,便是不以实用为目的。那些王孙公子、达官贵人,见这乐坊用了这么多金银珠宝装饰,首先就觉得此地上流了几分,当然也就舍得一掷千金了。”桓羽嗤笑“同样的歌舞,不同的价格。便是这些包装之效。”
他忽然伸手在自己脖子上虚砍一刀,大笑:“同样的头颅,不同的价格,不知我的脑袋值得几文?”
楚西华和墨云互望一眼,都觉得这少年虚虚实实,弄不清底细。
乐坊中早已座无虚席,面对着一方清浅的水池。那水池之上,芙蓉层层叠叠开得正盛,朵朵滚落闪闪发光的水珠。四下一片喧嚣之声,都是在议论纷纷这边的舞女哪个绝色,哪个又擅长唱歌、曲艺、丝竹他们隔壁坐席上两个公子,已经议论到“天下城哪个美女的头发最美”这种无聊话题上,兴致越来越高昂,吵嚷不休。
桓羽忽然坐直了身子。
门口,司礼官已经扯开嗓门,兴奋至极地大喊:“慕容公主到!”
那本来喧嚣吵嚷的人群,一瞬间静默下来。
却是暗潮汹涌的静。
——慕容公主。
大玄朝公主无数,但能引起震动的,只有一个公主。
天子慕容幽最爱的小女儿:慕容慕容!
传说她聪慧、绝色,文采冠绝天下,并师承星华帝姬天璇仙尊,精通仙术。
传说她绘制的梅子黄时雨图,能引得黄雀飞来,去啄那画上的花痕。又传说她在元宵宫宴上,微醉中不必回头,便知道千二乐工中谁按错了第几弦。
关于她的传说无数,但不外乎:神秘,美丽,惊才绝艳。
民众总是好事的,所有人都满脸好奇地朝着乐坊入口望去。那些漆饰金粉的红木阶梯上,渐渐出现两个青衣少女。她们年未及笄,却是一模一样交相辉映的两张娇俏小脸。一路走来,引得两旁色狼目光无数,她们却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只专心向前走去。
在她们身后是一个身材高挑的蓝衣少女。像是早知道这地方龙蛇混杂,这少女头罩轻笠,垂下的面纱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她一路轻盈走来,长长的袖子被轻风向后吹卷。而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一头秀发,在风中向后扬起,长可及地,色泽如墨。
他们座位旁那两个公子倒抽一口冷气:“天下城中的美人,论头发之美,无人能过慕容公主!”
“嘘,小声点,你想掉脑袋吗?!”
谁都知道天子慕容幽最爱此女:慕容慕容!
虽然她的名字和来历是个笑话。
但却无人敢笑。
她背负着数百年传承的高贵血统,无人能及的富贵荣华,况且她还如此年轻,如此窈窕,众人眼前一瞬间展开的并非那个少女的实体,而是一个叫做慕容公主的迷离幻境。
美到极致,但求一死。
楚西华收回目光,忽然看到桓羽的侧面。
他没有像周围观众那般陶醉,甚至也没有那种偷偷窥视慕容公主的好奇。
桓羽只是看着她。
全心全意、不顾一切的看着她。
仿佛这一刻,他眼中再没有这乐坊,没有这旁人,没有这天,没有这地,甚至没有他自己。
只有慕容慕容。
楚西华忽然心中一痛。
就像他此刻,忽然感受到桓羽的心情。
那温柔、沉痛的眼光,那带着少年人全部的爱和热情的眼光。
那孤注一掷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