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的事就是冲个冷水澡,把一身霉气冲个一干二净,再好好地睡个觉;天一亮,什么往事、什么伤心事,都与她无关。
“丽涓,你回来了啊?吃饱了吗?要我帮你准备消夜吗?”立绣刚好从厨房步出,叫住上楼的身影。
丽涓提上的脚步放了下来,有点迟疑的说:“立绣,你还记得国小发生过的事吗?”
“如果不是印象深刻的,我可能忘了吧。”微微偏着头,立绣认真地回想。
“你记得我们二年级时,有一天放学发生的事吗?”丽涓变得急切,她还是想把事情弄个清楚。
“国小二年级,我们八岁”立绣努力绞着脑汁,试图在记忆深处挖出线索。“啊!我想到了,是不是我们被小男生包围那一天发生的事?”
“对对对!你还记得后来的事吗?”丽涓眼一亮,走下几阶楼梯,期待地等在立绣头顶。
立绣配合地抬头望着她“我记得那天你赶跑小男生后想拉我回家,却不小心牵错别人的手”
“牵错别人的手?牵到男生的手吗?那时丽涓不是恨男生恨得入骨,碰到她的手,她肯定会把对方的手指剁了!那个小男孩还好吧?”卓伶咬着洋芋片,喀拉喀拉地插进她们的话里。
丽涓没好气地再赏她一个白眼“跟你没关系吧!麻烦你闭上嘴,专心看你的电视。”目光调回立绣身上,巴望她的回忆能有突破性的线索。
“还有呢?你记得那个男孩的长相,或是他的名字?”
“那天我有回头再看他一眼,我只知道他长得很好看,白白净净的,像个天使;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笑容,美丽得近乎无瑕。我应该也有看到他书包上的名牌”
“他叫什么名字?”丽涓紧张地扳住立绣的肩膀。
只要知道对方的姓名,要避开他或是采取其它行动都会方便许多。
“你干嘛急着要知道人家的名字?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的陌生人也不会因为你曾经牵过他的手感情就变得很好。再说,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追问这些有意义吗?”眼睛直盯着萤幕,卓伶的嘴闲闲地说上几句。
丽涓当然知道自己迫切得很没道理,可是心中的不安就是让她无法轻松面对。
这一切发生得太巧了!谁能料到小时候不经意的小事,十多年后会变成梦境逼人去回忆?又有谁能料到,作梦几天后,梦里的小男孩会突然放大地出现在面前?
这种种,都诡谲得教人胆寒!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她绝不能让卓伶知道这个巧合,否则依她爱起哄的个性,非把事情搞得天翻地覆不可。
“我只是觉得奇怪,平常孤僻的尹丽涓突然计较起童年往事来,让人不免怀疑是不是有事发生了。”趁着广告,卓伶转过身来,脸上的贼笑有着十成十的不怀好意。
丽涓提防地敛起表情,冷漠的说:“立绣,想不起来就算了,我只是忽然想到,随口问问罢了,如果太深入,只会让有心人借题发挥,故意找碴。”
说完,她忍着扼腕的心痛一步步走上阶梯去。
“我忘了他的名字,不过我记得他的名字好像跟鸟的翅膀、跟飞有关。”
立绣的声音柔柔地追上她的脚步,可是这样模糊的情报似乎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确定丽涓不在场后,卓伶才大胆地表示出自己的疑惑。
“你不觉得奇怪吗?一个忽然想起的回忆需要连陌生人的名字都弄清楚吗?”
“丽涓的个性本来就比较认真。”善良的立绣从不怀疑别人,丽涓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可是她说谎时,借口比谁都蹩脚。还记得你们高二那年寒假的荡秋千事件吗?”卓伶坚持丽涓一定又有秘密瞒着她们。
“我去k中开社团会议的那天吗?”放下花草茶后,立绣在卓伶身边坐下;今天晚上似乎要重温许多回忆呢。
“对,就是那天。明明是你的社团开会,她跟去做什么?还不是因为陈嗣棋念k中,她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他到学校练球;可是她不明说目的,硬扯出个爱荡秋千的烂借口,说什么k中有秋千,她突然想去荡秋千。拜托!那时才刚过年,强烈冷气团南下,有谁想在那种天气下荡秋千吹风的?”谁都可以骗,就是不能骗她尹卓伶,尤其还用那么差劲的谎话诓她,不是太瞧不起她了吗?
“那天陈嗣棋并没有到学校去,说不定她真的只是想去荡秋千而已。”她还是不习惯怀疑人。
“要荡秋千随便哪一个公园都有,有必要搭公车到k中吗?那里的秋千是五星级的吗?”
“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立绣歉然地笑笑。
“我不要你的回答,我只想知道现在丽涓又有什么秘密。”
邪恶的弧线横过双唇,卓伶懒散很久的坏心眼需要一点刺激。
逛过几家酒馆、pub后,晃荡一夜的敛羽终于画满一本素描簿,慷慨地宣布是回家的时候了。
但凌晨四点并不是回家的好时机。若是回杜家大宅,保证会让怒极的父母吵得不得安眠;展翼也不想回去爆满母亲电话留言的住所,几经考虑后,他发现只有朋友靠得住。
“早安,韩澈,愿意收留两个筋疲力竭的大帅哥吗?”
展翼笑得很灿烂地看着来应门的韩澈,从他凌乱的头发、杀人般的眼神看来,他们明显地打扰到他了。
“下次来访时请事前通知好吗?我不保证下次还能好脾气地请你们进来。”看在展翼身后的敛羽的分上,韩澈只能开大门迎接。
“难得敛羽也来了。”他稀奇的问。
“我出来写生。”敛羽淡淡地笑着。
“你知道那小子所谓的写生是什么吗?他拉着我逛遍台北知名的夜生活,净画些喝过酒、扭曲的男女!真不晓得他那几座国际大奖是怎么来的,裁判们真的会喜欢那些过靡烂生活的人吗?”虚脱地横躺在沙发上,展翼气若游丝的说。
果真是年纪大了,禁不起玩了。
“我的创作不是为了得奖。”敛羽冷静的反驳。
“是是是!你们艺术家的理想我们凡人是很难理解的。”展翼乡愿地点点头,接过韩澈递来的咖啡后突然一问:“你的魔女还没回来吗?”
“她溜回家去,就快去接她回来了。”韩澈挂着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他真正的心绪。
“真没创意!一有事就只会逃回家,难怪你不怕找不到她。”他以为那个魔女会有多惊世骇俗的举动,想不到还是窝回家去当米虫。
喝口咖啡、喘过气后,展翼又有疑问——
“韩澈,你曾看过一个眼神凶狠、长相平凡的小女人吗?”
提起眼神,展翼学那个秋千怪女独特的瞪人方式给韩澈看。
韩澈直觉摇头,但脑海忽然闪过一道熟悉的印象。
“印象中我应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不过似乎听过同样的描述。”
“你给点有建设性的讯息好吗?”展翼头大地倒回沙发,今晚确定是被那个秋千怪女搞砸了。
“对了,敛羽,你不是有画她吗?拿给韩澈看看吧,搞不好他会想起什么。”
“距离太远,我看不清她的长相。”虽然帮助不大,敛羽还是将手中厚厚的本子递向韩澈。
韩澈随手翻了几页,好笑的说:“从没看你这么在乎过一个女人,她是你猎艳的新对象吗?”
“猎艳?拜托!我没让她捉回地狱算我命大,哪敢有什么歪脑筋啊?”一想起那女子阴沉的样子他就浑身发颤。
“听起来她像个夜叉。”默默听话的敛羽忽然发表意见。
“不是夜叉,是死神,会阴恻恻笑的那种骷髅死神!”展翼觉得她的气质比较适合黯淡的死神。
“第一次听你批评女人。”韩澈好奇地扬高了眉。认识展翼这么久,从没看过如此反常的他。
“她是第一个让我失去耐心的女人,也是第二个视我魅力如无物的女人,你家那个魔女是第一个。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冥界的奇人不懂得欣赏人类的美感,她们两个是同一挂的。”
没道理他的魅力有碰壁的时候,所以一定是对方的问题。
“死神小姐似乎很有个性嘛!”韩澈的嘴角翘了起来,隐约带着丝魔魅。
看到韩澈一脸不安好心,展翼开始有不妙的预感。
“你真的跟魔女学坏了,瞧瞧你看好戏的德行,跟她简直一个样!”
“你不觉得那是种报应吗?流浪花丛这么久,终于有人不买你的帐,还想一掌打落你招摇的翅膀。”
“这是好朋友该说的话吗?”见韩澈一脸不知悔改,展翼改寻向亲情的慰藉。
“敛羽,你应该会安慰我吧?”
端起杯子品味咖啡香醇的气味,敛羽略带深意的笑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一夜,展翼邂逅了一位他不觉得可爱的女子;第一次尝到众叛亲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