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文失踪的消息,是在第二日晚上传出来的,传到可儿的耳中时,潘尘色正在屋里绣花。
其实也不能说是失踪,只能说,二夫人又没在自家屋中找到二老爷。这种事,隔三岔五地就会出现一次,也不能说是什么奇闻了。只不过,在潘家这种大家族,不论多小的事都会迅速地被传开来,传话的人,也多半是下人。
可儿并不清楚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明白那一定是非常了得的一件事。尘色现在的脸上虽然是一片平静,但二十几年的相处,让她看出尘色心中有事。
潘德文的失踪并不让可儿吃惊,那种吃喝嫖赌样样都齐全的人,很可能死在哪里都没有人知道;让她吃惊的是,在准备晚饭的时候,一个绝对不可能的人来了。
潘令!
看见潘今出现在屋外,可儿手中的东西掉了一地“小小少爷?!’他为什么会来?这几年来,他不是不愿同小姐说一句话的吗?更别说是到小姐的屋里来了
她吃惊的样子令潘令笑了。虽然只是浅浅的一个笑容,却让可儿看呆了眼。好久好久,都没看见过潘今的笑了!
“多准备点饭菜,我会在这里吃。”交待完这一句,潘令进了屋去,让可儿在外面愣神儿。
潘尘色平静地抬起头来,与进来的潘令对视着,二人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潘今微微转过眼去,走进来坐下,心中急跳,为什么一看见她的眼神,他会心虚?潘今懊恼地想,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的吗?不能逃避。默念着这四个字,他又抬起眼来,看着她的眼睛,让她也看见他的决心。
不是梦,也不是幻想。那个吻
她动怒,咬牙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潘令答:‘很清楚,明明白白。”
“啪”!她打了他一个耳光。生平第一次,她打他。
潘今沉默地看着她,挨这个耳光是预料中事。
潘尘色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又是难堪又是心痛“我是你娘广他怎能这样子对她?
潘今却笑了“你我都知道,我的娘是沙晓玲,不是你。”如今,他很庆幸她不是。
“小少爷!可儿进屋来,对他们的对话一点不懂,但是听到潘令这样回答潘尘色,不禁叫出来打断他们“你不能这样说,小姐从你生下来就一直疼你养你,她做的,并不比一个母亲少!”
“我知道!”潘今有点痛苦地低喊,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潘尘色“我知道!所以,我、我愿为您做任何事,只要、只要不离开您”
他说的话有些奇怪,但总算是想通了,不恨小姐了!可儿激动地去拉潘今“小少爷,你这样想就对了!小姐她”
“可儿!尘色打断可儿的话“你,你下去准备晚饭,让我和令儿单独说话。”她和他之间的事,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可儿有些奇怪,她左右打量着潘尘色和潘令,终于发现他俩的神情不是十分对劲“是。”她慢慢地走了出去,然后将门关上。这一天,可真不平静啊!
沉默了一会,尘色开口:“这个事情,先不说了我想知道,对于你二叔,你打算怎么办?”人命关天,弄不好,连他也会赔命!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只要不被发现,是不会有事的。”尸体被绑上石块,一时半会儿浮不起来,过得久了,那时要查,也查不到什么“只是,有一件事,怕是有些麻烦。”
“什么?’
‘那玉麒麟,不见了!
‘什么?!”潘尘色瞪大眼“不见了?为什么不见了?”
潘今吸了一口气“昨天晚上我们两个抬的时候,我怕带在身上不方便,就将那东西放在杂屋里,想等回来再去取。可是,我回来的时候,玉麒麟已经不见了!
闻言,潘尘色有些眩晕“是有人取走了吗?”那么,杀人的事也有人知道了?
潘令沉默。因为他也想到同样的可能。
片刻,尘色又一笑,苦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在怕些什么?’
潘今抬首看她“我该偿命吗?”
尘色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要偿命,也是我。”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根本不会杀人。
他的眼中有了一丝激动,伸手,他的手握住了她的,她一震,挣脱了。
潘令眼中的激动平静下去,他沉静地道:“我不会偿命,你也不会;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永远不会!”
他誓言一般的话,激起她心中千尺浪,只因她看到,说这话的时候,他眼里的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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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德文失踪第四日。
如果是一日两日,还有可能是出去喝花酒住窑子,毕竟以前不是没有过,但这次却是足足四日不见人影。依潘德文用钱的本事,早该是回家中取钱的时候了,所以二夫人终于沉不住气,惊惶地闹出来。
她这一闹,更闹出一件大事儿:皇上御赐的金玉麒麟不见了!
那金玉麒麟原来是保管在潘家老爷子的六姨奶奶处,也就是即将出嫁的潘如芯的母亲那儿。那位六姨奶奶,原来是个极为细心的人,早就发现金玉麒麟被偷了。只是那样重要的东西在她的手中平白不见,吓得她吃不下、睡不着,又不敢说出来,现下一听说潘老二不见了,一寻思潘德文平素的所作所为,正该是他做的,于是在潘步怀面前跪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偷偷对潘老爷子说了。潘步怀震怒,却也不敢声张,只是叫了潘家老大潘阂堰和潘尘色去,也把这事告诉了他俩,商量着如何办。
潘阂堰想了想,开口道:“爹,这事最好别再让更多的人知道,如果传了出去,我们潘家也就完了。”
“这还用你说吗?”潘步怀吼道,在屋里走来走去“那金玉麒麟是先皇踢下来的,丢了那东西,就是丢了我们潘家全家人的命!尘色,你说,现在该怎么办?”他停在尘色面前,负着手,等尘色的回答。
尘色的脸上,如同任何时候一样,总是那样沉静。她的声音,也是同样平静:“依我所见,金玉麒麟被二哥拿走的可能很大。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二哥,找到他,自然也就知道金玉麒麟的下落了。”
潘步怀点头“除了他.谁还敢有那个胆子偷?尘色说得没错,阂堰,”他转身唤潘家长子“你去给我把德文那小子找出来,哪怕他是上了天人了地,也得给我揪出来。记得,要快,还要收紧嘴,别露了不该露的事。”
潘阂堰点头“是!
“还有,”潘尘色也开口“如果真是二哥拿了金玉麒麟,一定是有人要‘观赏观赏’,或是根本就想得到,这个人一定非权即贵,不然也不敢沾这御赐的物什,所以大哥可以从这方面去查查看,那些当铺什么的,尽可少花点工夫,特别是在这重庆府,没有哪家敢接这金玉麒麟的。”
潘阂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还不快去?愣在这里干吗?”潘步怀皱着眉道。
“是”
看着潘阂堰走远,潘步怀才低声骂道:“年纪一大把了,却还不如女人来得沉着,真是!
“爹,大哥已经很能于,很能帮你了。”尘色轻声劝道。
潘步怀看着她,叹气不已“你要是个男子就好了,却偏偏是个女儿身。”
潘尘色垂头苦笑。她又何尝不希望自己是个男人?若她是个男子.恐怕就没那么多的烦心事了吧。
“还有德文那小子,这次找到他,我非要了他的命不可!什么坏主意,居然打到我们家的金玉麒麟身上,不成器的小子!”潘步怀气呼呼地坐下,没注意到旁边的潘尘色面上白了一白。
过得半刻,潘步怀忽然想起“尘色,最近潘令那小子好像又要同你说话了?’他人虽然老了,但却并不老眼昏花,特别是在这潘府,哪件事是他不知道的?
自潘今知道他的身世之后,不仅不念潘家曾经养育他的恩情,对尘色也是不理不睬的,就连过年过节,也不曾出现在餐桌上。当然,尘色没说话,他自然也不会容别人乱开腔。这两年那潘令越发过分了,平时人影也不见一个,这两日倒是常常出现在府内,偶尔还会到尘色的屋里去吃饭。
尘色没回话,只是默默地看了潘步怀一眼。
“怎么,他想通了?”潘步怀冷笑“还是舍不得这舒适日子?”他早就猜到,没人能在金钱面前充硬骨头的。
“爹,我想找机会送令儿出去学点本事。”尘色犹豫着说。得送走他,而且是越快越好。
潘步怀倒不是很反对的样子“等家里的事儿完了以后再打算吧。”那小子其实倒是聪明,跟他爹差不多。如果能收服为他潘家所用,也算不错。
尘色笑笑,然后转开头去,眉眼全是着急。她就是想在这事没完之前,把他送出去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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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景严的坟在龙隐镇郊外三里处,没有葬在潘家的祖坟里。
右边那个坟头上,一株洋槐葱葱郁郁,那是沙晓玲的墓。左边那个坟里所葬的,就是蓝景严。
基本上,潘尘色很少来拜祭他们俩。因为她不想来打扰地下这两人的休息,而且要说幸福,他们两个应该比她幸福吧。
她没有让可儿跟随,有些话不能让可儿知道。
‘最严,晓玲,上次来看你们,是去年的清明了吧。”哺南说着,潘尘色将果篮放在两坟中间,点上一支香,插在果篮的前面。
“虽然很少来,但是我却常常想起你们,想起过去的日子。你们在天上看得到我吗?”靠着洋槐坐下,潘尘沙用手指将沙晓玲墓碑上的青苔轻轻刮去。看样子,不仅是她很少来,连令儿似乎也不常来。
因为不曾一起来过,所以她不知道他在他亲爹妈坟前会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我想你们应当知道,令儿他闯了祸。”秀眉轻蹩,生色双手环住自己的肩。这次的事是对她最大的挑战,而且她只能赢,不能输。一输,就是输掉他的一条命!
“说实话,晓玲,我并没有多大的信心。”她深深叹气,将头埋进臂间“我倒真希望,当时是我死了,不要让今儿去背负杀人这个罪名。干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不是?”
“可是,想杀我的那人,是我的哥哥,你说好笑不好笑?
“一直以为,就算是兄弟姐妹之间不相亲,可总算是一家人,是不是?可惜根本就不是那样,我太天真了。
“还有,今儿他虽然他救了我,可是我们也回不到从前了,再也回不去了。如今的今儿,我越来越不了解,他居然、居然唉,可能是他一时糊涂,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我居然让这种事情发生!晓玲,教教我,我该怎么样做才能救令儿呢?”
“你救不了的。”
突来的声音,让潘尘色一惊,她飞快地抬起头来,看见三步外站着的潘今。
面色剧变,她有些难堪地站起身来,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潘令的脸色冷冷的,他走到两墓中间的前方。
“他们是死了的人,死人是听不见你的话的。”
潘尘色一震“令儿!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他们是你的”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谁。”转过头去看着她,潘令居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却是冰凉的“不就是我那不负责任的爹妈嘛,我当然晓得!”
知道他的心中有气,所以她平下心气来轻言道:“你爹娘没有不负责任,而且,他们都很爱你。有些事你还不清楚,在没有了解真相之前,你没有权利来责怪他们。”
潘今点头“真相?你指的是潘家曾经把沙家整得家破人亡的事,还是你爹强行拆散一对有情人,却把自己的女儿塞给一点不爱她不疼她的丈夫?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包括你和我爹之间的‘十八岁之约’。”
他的话,的确让她感到意外。
顿了一下,她疑惑地开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如此不谅解你爹娘?”
没有即时回答。潘令转过身来,与潘尘色面对面。
“我为什么要谅解他们?难道你就没有怪过他们的自私吗?”直视她的眼,他逼问道:“在知道丈夫心有所属,而且那个人还是你的好姐妹时,你心里真的一点被伤害的感觉也没有吗?当作为妻子的你,帮助丈夫掩饰真相,在外人面前故作恩爱,私下却为蓝景严和沙晓玲的私会编织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时,你不曾伤心吗?当你同我爹蓝景严才结婚不到一年,沙晓玲却不顾你的处境,把我托付给你教养时,你就没有一丝为难过?当我那伟大的父亲戴上‘痴心汉’的光环却没有对你的悲喜关心过一句话.没有尽过一天做丈夫的责任,就把我们两个丢在人世间自己解脱去了的时候,你就没有怨过半分?啊?你回答我!”
他的一字一句,竟像是听到她心底最深处的呐喊似的,好多连她自己都没有细细想过的,都替她说了出来,让她半天回不了话。
“我我”为什么,她竟无言以对,而只能软弱地说:“这是我们上一辈的事,你却没有任何理由怪他们”
他却是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上一辈?”一双深潭似的眼睛,现在泛起层层浪花“你想用辈分来压我?”他一把拉过她,紧锁在怀中“现在,你还敢说什么长辈晚辈的吗?”鼻尖对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他的恶意对着她的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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