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多含笑打了招呼:“怎么您一个人?贝勒爷跟二格格呢?”
李玉琪道:“他二位在荣亲王府还没回来,博总管,你可害苦了我。”
博多为之一怔道:“怎么,李爷,我害苦了您,这话”
李玉琪举了举那一叠状子道:“你瞧瞧这个。”
博多凝目问道:“这是”
“状子。”李玉琪道:“飞贼猖獗,百姓递的状子,从九门提督那儿拿过来的。”
博多脸色微微一变,道:“李爷,你把我真弄糊涂了,又是九门提督府拿过来的状子,又是我害了您,究竟是”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博总管,我不是糊涂人,大家心里有数,真要我明说么?”
博多忙道:“李爷,您留情。”
李玉琪笑了,道:“那行,往后博总管多照顾,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咱们各不相干。”
“是,是,是。”博多忙赔笑应道:“一句话,李爷,博多多谢了。”
李玉琪道:“谢倒不必,请忙吧,我得回房去处理机要去了,那两位回来时,请招呼我一声。”
博多满口答应着道:“您忙您的去,他二位一进门,我马上飞报。”
李玉琪没多说,笑笑走了。
望着那颀长洒脱的背影,博多抹了抹一头冷汗:“好厉害,果然是个奇人,贝勒爷岂可放过”他也转身走了。
李玉琪回到房里,把那一叠往桌上一放,自己往椅子上一坐,望着桌子那一叠出起了神。
旋即,他伸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份第二份、第三份、第四份
够多的,可说状纸如雪片,然而却没有一份可以当做破案拿贼的线索,当做破案拿贼的凭藉。
有案发的时间,有案发的地址,失物也说的够详尽,可就没一份说明贼是几个,是怎么进屋,怎么下手的。八成儿,被偷劫的人家连个贼影子都没瞧见。
李玉琪皱了眉,想起了他三叔,可是他三叔也只是告诉他飞贼是身手高强的蒙面人,除此之外也没别的。看来这件案子够辣手的-
份份的拿起来,又一份份的投下去,桌子上都摆满了。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外头步履响动,由远而近,很快地到了他屋门口,随听门外响起博多的话声:“李爷在里头么?”
李玉琪道;“是博总管么,门没拴,请进来吧。”
他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他刚站起,博多也适时推门进了屋,进来劈头就是一句:“李爷,那两位回来了,瞧,怎么样,没误事吧?”
李玉琪含笑说道:“谢谢。博总管精明干练,何曾误过事,他二位在”
博多道:“在王爷书房里,这是王爷的家规,进出必须先禀告父母一声,李爷,您可成了他二位心里的人了,他二位一进门就问您。”
“糟了。”李玉琪轻击一掌道:“我怎么就忘了向王爷禀报一声”
“这您放心。”博多道:“王爷可没在意,再说您跟他二位也不同”目光往桌上一扫,道:“哎哟,李爷,这么多?”
李玉琪道:“这都是博总管的赏赐。”
博多赔了个笑道“李爷,这儿没别人,您知道,我是一番好意,我是觉得像您这么一位能人呆在这儿太委曲。”
“博总管看重了。”李玉琪道:“以博总管看,我该哪儿去?”
博多道:“当然是大贝勒左右。”
李玉琪微一摇头,淡然笑道:“我不怕你博总管再打小报告,那更委曲,他不能让我口服心服。”
博多道:“大贝勒不是听了您的,照您的话做了么?”
李玉琪道:“这只是一回,往后怎么样谁知道,当然,并不是该凡事都听我的才能让我口服心服,一个人的看法想法不一定全是对的,至少我们这位贝勒爷该拿出点什么。”
博多凝目问道:“您说他该拿出点什么?”
他问得好,李玉琪答得更好:“能让我口服心服的东西。”
博多却不放松,也不甘示弱:“李爷,什么东西才能让您口服心服?”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博总管知道,江湖人服的是什么?”
博多道:“应该是英雄。”
李玉琪道:“不错,唯英雄才能服英雄,唯英雄与英雄才能惺惺相惜。”
博多道:“您是英雄我知道,难道说大贝勒当不得英雄二字?”
李玉琪道:“这话我可没说,论所学,英雄二字他可当之无愧。”
博多道:“论所学?”
李玉琪道:“博总管,英雄二字并不是单靠一身所学就能得来的。”
博多道:“您以为还有什么?”
他机灵,非让李玉琪说,李玉琪更聪明,笑笑说道:“博总管明知,何必故同,又要害我么?”
博多忙道:“那我怎么敢,李爷可千万别冤枉我”
“我冤枉谁?”李玉琪抬手一指桌上那-堆道:“瞧这一堆,谁也不会说它少,可是事实上它有等于无,一点也无助于破案拿贼,偏偏大贝勒限期破案,博总管这不是要我的脑袋么?”
“这,李爷。”博多道:“连我也没想到大贝勒会这么做,您要是嫌期限太紧,我可以帮您多要几天去”
“免了,博总管。”李玉琪摇头说道:“好意我心领,我感激,可是要再宽限下去,飞贼就要进紫禁城了。”
博多道:“您的意思是说要如期破案?”
李玉琪笑笑,没说话。
博多凝望着李玉琪,半晌才道:“李爷,您有这把握?”
李玉琪笑道:“听这话,博总管分明是有意害我”
博多脸色一整道:“李爷,天地良心,我可以赌咒,我跟您一无怨,二无”
李玉琪笑道:“说着玩儿的,博总管怎好当真,江湖人是恩怨分明,知恩图报的,博总管要真有害我的心”笑了笑,没说下去。
博多却为之机伶一颤,忙道:“我可不敢招惹您这位江湖人,李爷。”
李玉琪敛去了笑容,道:“博总管,玩笑归玩笑,正经归正经,如今案子已经要过来了,我有所请示,哪儿可以见他?”
博多道:“有什么事您只要交代一声”
“不。”李玉琪一摇头道:“我要自己见他。”
“那”博多迟疑了一下道:“我得先问问,过两天给您回话,行么?”
李玉琪淡然-笑道:“他限期破案,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博总管最好快一点,不见他,我没法子展开行动,万一让飞贼潜进紫禁城,我更负不起这个责任。”
“那”博多道:“我这就去办,待会儿就跑一趟去,您看怎么样?”
李玉琪道:“那当然好,偏劳博总管了。”
“那什么话?”博多一挺胸,热络地道:“自己人还用客气,博多就是个跑腿的材料。”
李玉琪淡然说道:“博总管客气了。”
博多道:“那您忙着吧,我走了”话声没落,外头传来了步履声。
博多立即说道:“准是那两位来了。”
果然,只听纳兰在外面叫道:“小七在么?”
李玉琪道:“博总管没听错”当即扬声应道:“是二格格么?我早回来了。”
说话之间门被推开,纳容跟纳兰并肩行了进来,兄妹俩双双一怔:“哟,怎么博多也在这儿?”博多一时没答上话来。
李玉琪则道:“博总管好意,跑来问我吃饭了没有。”
“是,是。”博多忙道:“李爷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转望李玉琪道:“李爷,我去替您招呼厨房去了。”向那二位欠了身,扭头走了。
李玉琪道:“偏劳博总管了。”没听博多答应,想必脚下快,走远了。
“真是。”纳兰白了他一眼道:“还跟他客气。”
李玉琪含笑说道:“不该么,二格格?”
纳兰反问道:“该么,小七?”
李玉琪道:“该,千该万该,二格格,人跟人都-样,谁也不是天生的低下命,你跟贝勒爷都不是世俗儿女,应该没有这种世俗的阶级观念。”
纳兰香腮一鼓,道:“你损我,小七?”
李玉琪道:“我怎么敢,二格格,我说的是实情。”
纳兰道:“你这么一说,叫我好生惭愧。”
纳容笑道:“好了,妹妹,咱们俩已经上了一课了。”
纳兰红着脸笑了,深深地望着李玉琪道:“谢谢你,小七。”
纳容道:“说正经的吧小七,刚才在路上我才听妹妹说,什么人不好惹,你怎么惹了泰齐,什么事不好碰,你怎么碰这件棘手的案子。”
李玉琪笑笑说道:“贝勒爷,除了我,数遍京畿还没人敢碰他,也没人敢碰这件案子,这已经很够了,不是么?”
“听,哥哥。”纳兰道:“他多神气呀,替咱们露了多大的脸呀。”
李玉琪倏然一笑道:“二格格,我说的是实话。”
纳兰道:“我也没说你说的话不真哪,我只是觉得你根本不把它当回事儿,这听来恼人。”
李玉琪道:“二格格,当回事儿不一定非表现在脸上不可。”
纳兰道:“这我知道,只是我们俩是谁呀?话里也没听出你拿它当回事儿呀?”
李玉琪道:“二格格,我心里把它当回事儿”
纳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俩?”
李玉琪道:“事实我既然接了下来,再重的担子我也不愿示弱。”
纳兰道:“这有点打肿脸充胖子。”
李玉琪笑笑没说话。不饶人的二格格纳兰还待再说。
纳容拦住了她,道:“行了,妹妹,让你那张小嘴儿歇歇吧,直说个没完,多累人呀,小七,有茶么,倒杯给她喝喝。”
纳兰美目-翻,嗔道:“去你的,要喝你自己喝,我不渴。”话总算是被贝勒爷一句话岔开了,二格格纳兰适可而止,见好即收,屋里沉默了一会,贝勒爷纳容随手拿起了一张状子,看了看之后又丢向了桌上,道:“告状,百姓们就会这个”
李玉琪截口说道:“贝勒爷,百姓会告状,那是因为有递状子的地方,有官家负保护他们之责,而官家又会些什么?”
纳容哑了口,吁了一声道:“都是些酒囊饭桶。”
纳兰望着他道:“阁下,你去。”
“我去。”纳容道:“你可别小看了我,我是不会武,没那身江湖人的本事,要不然的话,这些飞贼准是手到擒来。”
“这不是废话么?”纳兰道:“不会武你还说什么?”
纳容道:“阁下,你可学过些日子,会几手?”
纳兰双眉一扬道:“你以为我拿不了贼?”
纳容道:“我没那么说,可也没拦你。”
“好哇。”纳兰被逗出气来了,叫道:“你敢我就拿两个给你看看”
纳容道:“拿两个什么?鸡子儿?还是鸭子儿?鸡蛋,鸭蛋?”
纳兰忍不住笑了,笑着嗔道:“不管怎么说,总比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的书呆子强。”
“谁说的。”纳容不服地道:“小七说过,我要泽及当时,名留后世,拿贼,这些鸡毛蒜皮小事是那些当差的事儿。”
“神了。”纳兰道:“好大的口气,你才跟小七学了几天呀!”
纳容道:“往后瞧,眼光别那么短视。”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各不相让,李玉琪瞧着乐了,可是他哪有时间陪这兄妹俩在这儿拌嘴!当下他笑笑开了口:“二位,够了,我这儿不是斗口的战场。”
纳容跟纳兰,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同时也停了战。
李玉琪笑笑又道:“二位,可要喝杯茶?”
纳容摇头说道:“我不渴”
纳兰道:“说你书呆子你还不服气,人家可不是真让你喝茶,人家是不耐烦,下逐客令了。”
纳容转眼望向李玉琪:“是么,小七?”
李玉琪指了指桌上,苦笑说道:“二位瞧瞧这一堆,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头绪,二位知我,当能谅我。”
纳兰瞟了纳容一眼道:“怎么样,听清楚了么?信了吧?”
纳容摇摇头,笑道:“还是你行,那咱们就别待了,走吧。”
纳兰道:“你当我愿意待在这儿找没趣,看脸色么?”扭头行了出去。
纳容冲着李玉琪眨眨眼,跟着行了出去。兄妹俩走了,李玉琪刹时吁了一口大气,他倒不是真要看什么状子,状子也看不出什么。他是在等博多的回话,他话已经说出去,他料定博多绝不敢轻忽怠慢,定已觑空溜出去了。
果然,初更不到,房外传来了步履声,博多来了,跑得气呼呼的,进门便道:“李爷,我给您回话来了,瞧,够快的吧?”
李玉琪笑笑说道:“让你累着了,请坐下先喝杯茶。”
“不必。”博多忙摇头说道:“我是抽空溜出去的,怕王爷有事儿找我,我是来给您回个话,送个信儿,大贝勒请您这就去一趟。”
李玉琪“哦”地一声道:“怎么,大贝勒要我这就去一趟?”
博多点头说道:“是的,李爷,大贝勒很看重这件事”
李玉琪道:“那是应该的,只是,天这么晚了,方便么?”
博多道:“那有什么不方便的,您不比我,您走,谁敢拦,连王爷也不会过问,万一王爷问起来,我自有说的。”
“那好。”李玉琪微一点头道:“我这就去一趟。”
博多道:“您快去吧,我得到书房里侍候着去了。”说完了话,他转身要走。
“慢点,博总管。”李玉琪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博多回身问道:“怎么,您还有事儿?”
李玉琪道:“我上哪儿见大贝勒去?”
博多-怔,旋即点头笑说道:“您瞧我有多糊涂,离这儿不远,侍卫营的东营房,您知道怎么走么?”
李玉琪道:“博总管这话问得我进内城来才几天。”
博多又-次地摇头笑道:“说得是,这样吧,我给您带路”
“不。”李玉琪摇头说道:“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博多迟疑了-下道:“那也好,书房里不能断人儿”抬手往外一指,接道:“您出门顺着大街往东走,到了街口再折向北,走没多远您就能瞧见旗杆了,旗杆摩天价高,上面挂着一盏大灯,灯上有个斗大的卫字,那就是侍卫营,东营房就在旗杆的东边儿,您到了那儿一问就知道了。”
“行了。”李玉琪松了手,点头说道:“我不怕找不到了,你忙去吧。”博多答应着走了。
李玉琪整理了一下桌上的状子,又拾缀了一下自己,看看没什么不妥之处了,他才出了门。
照着博多的话找,没一会儿就找到了侍卫营,的确,老远就瞧见那根插天的旗杆子,旗杆上一个大灯笼,只怕在北京城外都能看得见。
这地方紧挨着紫禁城,就在午门外头,占地-大片,还有个大校场般大院子,当然侍卫营人多,住的地方自然要够大,同时这种地方也少不了刑房、牢房,跟那练手脚,动刀枪的地方,自然要够宽敞才行。
大铁门两扇,铁门环老大一对,旁边还有两个边门,高高的石阶下对峙着两尊石狮子,像个衙门头儿,瞧上去这衙门头也远较别的衙门头慑人。本来,这么一处所在,谁不怕,谁不望之胆寒。
两门边各有站门的,站门的是四个挎刀禁军,一边两个,模样也挺唬人的。
李玉琪走了过去,刚走近,一名禁军便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这处所任谁的帐也不买,是以这禁军好坏的态度,好无礼的语气。
李玉琪没在意,停步在几尺外,淡然说道:“麻烦哪位通报一声,就说万亲王府的李七郎求见大贝勒。”
那禁军双眼一瞄李玉琪道:“你是万亲王府的?”
李玉琪道:“是的。”
那禁军道:“干什么的?”
李玉琪道:“非得说清楚才能见大贝勒么?”
“当然,”那禁军道:“你该瞧瞧这是什么地方。”
李玉琪道:“我瞧清楚了,侍卫营。”
那禁军道:“那就把身份报明白了。”
李玉琪淡然一笑,没说话,转身便走
“站住。”那禁军一声叱喝,一个箭步窜了过来,道:“你要干什么?”
李玉琪淡然说道:“回去。”
那禁军一怔:“怎么说,你要回去?”
李玉琪道:“这地方我惹不起,大贝勒我不见了总可以吧?”
那禁军冷笑一声道:“这是什么地方,容你放刁?没那么容易”
李玉琪道:“你想干什么?”
那禁军冷笑说道:“干什么?我非让你说个清楚不可,跟我走。”劈胸一把就要抓李玉琪。
李玉琪抬手一拨,那-抓落了空,而且那禁军被李玉琪这一拨之势撞得脚下一个踉跄,冲了出去。这一下惹了纰漏惹了祸,试问在这衙门头前谁敢动手,哪一个敢撒野,那禁军愣了好-会儿,一声:“好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霍然抽出腰刀,当头抡了过来。
那另三个也抽刀抢了过来,还叫道:“拿下他,拿下这小子。”
李玉琪道:“怎么,动家伙了?你们可别把我当旁人。”
抬手一抖,五指正拂在那禁军的执刀右腕上,那禁军哎哟一声,刀飞出老远,当地一声掉在地上。另三名禁军这时候也到了,三柄腰刀扬起就劈。
这时候,左边边门里出来个人,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汉子,穿一身长袍便服,袖口卷得老高,一看就知道是吃公事饭的老手,也是个练家子老江湖。
他出门一声叱道:“住手!”
那三名禁军还真听话,立即收刀向后退去,却拿刀指着李玉琪道:“这小子敢在咱们这儿动手”
那瘦高汉子理也没理,走过来拿眼一打量李玉琪,道:“你是万亲王府来的?”
李玉琪道:“不错。”
那瘦高汉子道:“叫李七郎?”
李玉琪道:“也不错。”
那瘦高汉子微一点头道:“行了,跟我过来。”扭头往回就走。
李玉琪有心气那几个禁军,掸了掸身子,迈步跟了上去。那四个禁军直瞪眼,却拿李玉琪没奈何。
李玉琪跟着那瘦高汉子进了侍卫营边门,进门一看,天!里面可真大,迎面是个人校场,地上铺砂,砂上摆着兵器架,家伙应有尽有。
那根旗杆矗立在校插中央,东边一排营房,西边一排营房,黑压压的,灯光点点数不清。
李玉琪放眼打量着四周,心里暗算着“侍卫营”的实力,他照营房的多寡估计,这个侍卫营的人数当在三四百人之间,三四百个练家子,而且还都不是庸手,其实力是可想而知,怪不得紫禁城里平安无事,怪不得能保京畿安宁这么久。
眼前忽然灯光大亮,而且耳中也传来了吵杂的人声,这人声,有丝竹,有小调,就好像到了杂乱的天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