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你,一来是恭亲王,李鸿章都有重任在肩,你入中枢也已有年月了,正是给你加加担子的时候。这二来,也是彰显朕在意教育的用意。只是有一个你要在意,你掌国家大比之责,日后自是门生不少,可不要学翁师傅,要学恭亲王,朕喜爱纯臣,你也是知道的。”话语虽是不轻不重,但是对于他,我还是一向抱有好感的。
容闳躬身谢恩,微微笑了笑道:“回皇上话,臣自领皇命以来,未有一日胆敢轻忽,皇上所言之事,臣私心里也想过,臣蒙陛下超拔,以一罪臣而直入中枢,肩负天下造才之责。皇上天恩浩荡,臣岂敢不为一纯臣以报陛下拳拳之心?”说着说着,似是想起自己当年在京中区区五品,忽而一朝肩负骂名,又蒙圣君超擢,这一生起起落落,又在美国留学,的确是一段回首起来万分感慨的经历。
抹了抹泪,容闳镇定了情绪,继续回奏道:“大比之题,臣擅拟了策论题,请皇上圣鉴:日本脱亚入欧致大败,而我中华以中学为体用以西学而致千古未有之胜,然中华国力决胜耶?然日本脱亚致败耶?”
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他心中的答案,沉默良久,叹息了一声道:“此题大难啊,容卿出的好题目啊。你说说,你这个主官是如何想的?”
“回皇上话。”容闳默默点头回奏道:“皇上明鉴,正是难题。若以我大清立场思之,自是我大清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胜彼日本脱亚入欧。然”说着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又像是鼓起勇气似的,直言道:“然以臣愚见,我大清之胜,胜于万年未可一遇之圣明天子,臣此言绝无媚上之意,只是臣的一份心思。”
我没有笑,默默点了点头,确实,这场战争赢就赢在我的到来,从体制上讲,英明神武的帝王**是最切合国家利益的制度,更何况我还是一个从后世来的帝王,有针对性地发展国家,引进发展科技,有针对性地提前备战,胜不了日本才有鬼。容闳说得也没错,胜就胜在我一个人。
如果我现在就死了呢?莫名的冒出这个念头,心中一凛。放在杯盖上的手尽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杯盖与茶碗摩擦出的咯噔声音将我的思绪牵引回来,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容闳,让寇连才给容闳上茶,苦笑着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这题目是难啊,这么着吧,今岁大比,你阅见答题合眼的,再给朕看,就朕来说,这题目怎么答都不算错,难的,是这背后的道理啊。”
“皇上,我中华自祖龙以降,君王莫不口含天宪,君临万民。”容闳见我有共鸣,趁热打铁道:“遇明君,百姓国家之幸事也,遇庸主,生灵涂炭,横尸沃野,古往今来,不胜枚举。此,臣之所思中华之不幸也。陛下亲政以来,政通人和,革除旧弊,兴举西学,行险北逐俄狄功成,民心士气一振。以此积威以摧枯拉朽之势广开新政,胜彼蕞尔日本,自是不废吹灰之力。臣以为,陛下君临中华,此诚万世之幸。陛下春秋正盛,臣自是无需为百年之后的中华忧心,只是我朝圣祖世宗高宗三世,又何尝不是英明神武之圣明天子?盛极而后衰,臣所忧的,正是我朝如今正登临极盛,若无万世可法之法,则如今之盛世,何以万世延绵?”
也许是觉得自己说的不吉利,也说重了,容闳说到一半,就跪了下来。这家伙,真是个纯臣。一般的大臣,哪里敢在这个时候进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起来。”我向他伸手虚扶了一下,勉强笑了笑道:“爱卿所言,朕知道了。朕乃天子,口含天宪诞世教牧天下万民。朕不敢有丝毫疏忽,卿之所言,朕亦是有所感触啊。自祖龙以来,中华凡数百帝,祖龙一扫**,君临天下,然二世而衰。汉高薨丧而诸吕乱,汉武北逐匈奴,何其武威?百年以后,生灵涂炭四千万有余。魏武挥鞭,隋文唐宗,哪个不是英明神武之英主?正如卿之所言,无万世可法之法啊。”叹了口气,看着他道:“卿有何良策?”
容闳长长舒了口气道:“陛下英明,亦早有准备。臣观陛下以梁卓如为随驾,录陛下之诏,正可添补为法。陛下口含天宪,君言即宪,正可汇编成宪律,以此为蓝本,可修我大清之宪律。”
“嗯,你是学法律出身。”我笑了笑道:“说的也是正途。没错,朕用梁启超为随驾,正有此意,然中华数千年,人治数千年啊。朕有时想找几个修宪的人,都难得找齐,说到这个,你这些年送到欧罗巴和美利坚学法学的人,有回国的么?”
“有是有。”容闳点头道:“然初始之人才,臣以为稚嫩了点,尚需琢磨,且地方刑审,亦有大清律例可依,以儒家传统与大清律例治天下,这数十年也足够了。臣之所言,实为百年后所忧,万请皇上宽心。”
我哈哈一笑,招呼道:“是这么个道理,然生死有命,天知之而人不知之,朕亦要思虑百年身后之事啊。这么着,自今天起,你每月找一两天,给内阁诸人,教授法学课程。另外,从美国不,从英国延请法学名师,进内阁授课。朕另外下旨让他们研习英国之君宪制度,有事情大家一起想办法,这才是朕的好内阁班子嘛。”
容闳应了,以他耶鲁大学法学文学之功力,教授一些浅显的法学道理当然不成问题,内阁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各自都有各自的枝叶脉络,让他们有点概念也是好的。待改革诸事渐成体系之后,我也会适当的给他们加点权力,这种东西,是要慢慢来的。太急了的话,有的老臣还会以为是我要对付他呢。
就比如张之洞吧,这家伙才能是有的,进取心也有,也有新思维和开明的思想,就是过去的那种传统的儒家劣习痕迹,他始终去不掉,进了内阁中枢以来,权柄不可谓不重,圣眷不可谓不隆,但是总改不了喜欢排斥别人,恨不得能一人独占天宠,根本看不出来如今我是分散权力,以专长之才独掌方面之事。所以,这派了李鸿章特命全权出去谈判,也要给他加点担子,否则,他又要生出攀比之心来,闹些不愉快就会有损于我的改革大业了。
给他派的差事是去欧洲出差,自从对他提出钢产量到1900庚子年达到五百万吨的目标以后,我也知道他肩上压力不小,1893年钢铁年产量不过七十余万吨,这其中还有相当部份是德国人的钢厂提供的。这两年中国境内同时开造四艘战列舰以及相当数量的附属舰只,钢铁严重不足,很多都要从欧洲进口,所以,要实现我给他提出的目标,就非要再从欧洲引进投资和企业不可。
所以,我给他加了特命全权贸易大臣的头衔,让他以内阁副总理大臣的身份访问德国以及英国,为我明年访问这两国打个垫场。同时,他还有个特殊使命,就是寻机与法国相关人士接触,这个国家虽然我不惧怕,但是也没必要树立这么个敌人,这个国家虽然承受了普法战争的耻辱,但是,他仍然是一个大国,足以令我尊敬的大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