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着脚下的剑,心中象是失去了什么般空落无依,声音茫茫道:“你不是秦颜。”
秦颜道:“我是不是秦颜并不重要,而你心中的秦颜不过是个幻影,她从未存在过。”
“你说的对,当初在闹市上与我相见的秦颜早在入宫的那一日便不复存在,我早该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对你再存情义?”
话音未落,半空中突然传来破风之声,一道长鞭夹杂着雷霆般的力道向秦颜当头卷来,不过眨眼就要落下,电光火石只间,秦颜突然侧身避开,在杨溢失神的刹那,几步窜至他跟前,手绕肘而上,然后用力按下他手中的劲道,却并未乘机制住他的要害。
方才那一鞭其实留了情义,但秦颜能不沾衣角的避开实在是杨溢始料未及,且还能近身而上,证明她一直都深藏不露,可见心机深沉。心中仅存的希冀破灭,杨溢顿时目如刀锋,他冷笑两声道:“不是说我为姐姐报仇天经地义么?”说罢,他执鞭的手用劲一推,将秦颜推开数步,嗤笑道:“说的好听,竟还是躲开了。”
秦颜身形站稳,也不生气,微微笑道:“我这一生欠了许多人的性命,如果人人都要我以命相偿,我恐怕死一万次也不够。”笑意收敛,秦颜续又道:“我方才并未答应你会坐以待毙,你杀你的,我躲我的,你若杀了我,我也就认命,这道理你从前就懂得,怎么到现在却忘了?”
杨溢因秦颜的话想起了御花园一幕,一切的心动不过是场假象,自己被她所利用,亲自将奸细送到了姐姐身边,害得姐姐身死宫中,一时悔恨交加,他气极而狂,手中的长鞭再度挥出,这次却是凌厉无章法,鞭影重重,所到之处刺空有声,势如闪电。
长鞭虽势力威猛,但兵家并不常用,因它收放的力道难以控制,力道有轻重,若力气不济,容易被敌方所制,秦颜连连闪避,肆机寻找机会。目光突然一动,秦颜抓准杨溢收鞭的机会,伸手抓住半空中的鞭尾,然后借鞭回的力量趋前,在错过杨溢身旁时突然旋身来到他背后,空余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钳制住杨溢执鞭的手,扣住筋骨,让他不得发力。然后右手将长鞭迅速缠绕一圈,本是横在杨溢胸前的长鞭突然缠升至他的颈项间,一时间勒得杨溢喘不过气来,他双手用劲挣扎,却只觉得箍在自己颈上的长鞭稳如磐石,纹丝不动,被擒住的右手亦动弹不得。
秦颜双手拽着长鞭不放,向后疾退几步,杨溢因势向后倾倒,被秦颜拖行了数米,杨溢一手被制住,另一只手扣在颈间,手背被长鞭勒出深深的一道痕印,而颈上的长鞭始终不见放松。
杨溢只觉得胸腔中的气息如火烧般窒痛,细微的气流如一盆凉水在缓慢的抚平其中的躁动,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每呼吸一次便艰难一分,眼前昏花成一片暗色,耳边有尖锐的鸣叫逐渐剥夺他的神志。
颈间蓦然一松,气流重新回入胸肺,杨溢瘫倒在地,不受控制的大口喘气,神志仍是朦胧的,只听一道女声在头顶悠悠道:“李琰也是如这般被勒死的。”
杨溢身体蓦然一颤,想起方才生死边缘的挣扎,一次知道窒息的死法如此难受,半晌竟无法言语,只是干干的咳喘着,直到前方的景物重新清晰起来,他的气息才渐渐平复,却是四肢发软,一时还无法站立。
衣袂抖动之声传来,杨溢抬眸,见秦颜转到他跟前蹲下,想是方才的打斗使她束好的发散开,墨色的长发因下倾的动作自头顶披泻而下,落于肩旁身侧,竟让她的脸少了几分冷厉,多了几分柔婉,淡淡然的,退却了人间一切铅华,如似当年。
秦颜恍然轻笑,原本冷凝的面容因突绽的笑容如昙花朝露般令杨溢神思飘远,耳边有清淡无波的声音道:“杀人也要有个规矩,现下你杀不了我,该我取你的命了。”
杨溢因这句话回过神来,却发现眼前已不见了秦颜的身影,放眼看去,秦颜正在几步之外捡起了他方才掀翻在地的长剑,月华如练,秦颜侧身执剑而立,身姿单薄,夜色中,如披了一身风霜。他从不知道,一名女子拿剑的情景竟会是这般合契,无半丝突兀,甚至有惊艳之感,她仿佛生来就该是握着剑,如风般无所拘束,驰骋于广袤天地之间。
有风穿巷而过,呜鸣着倒似一声叹息,秦颜看了看天上的月色,再望向杨溢时,面上依旧是无知无觉的模样,只是目中流光如水,多了几分柔和,她遥遥道:“我不杀你,是以从前欠你的,今日已经还清了。”
杨溢愣住,竟想不到还有她这般蛮横的道理,他怒极反笑,声音暗哑道:“你不杀我,不要以为我会因此而放弃,我以后还是要杀你,无论天涯海角,你总也逃脱不去。”
“想不到你竟比我还要执着。”
秦颜轻笑出声,缓缓摇头,目光因眼眸眯起而显得有些悠然迷离,她偏头道:“我不逃,我知你不是个轻易认命的人,我会留着这条命等你来杀我,生死无怨尤。”
话音未散,秦颜已转身离去,步伐静如秋叶,随风荡开的发在夜色中如墨色晕开,丝丝逸散,无声飞扬。
“你打不过她是应当的。”
一道清风般的声音突然响起,杨溢头也不回,只望着前方的夜色出神。
那声音轻轻叹息,不知是惋惜还是遗憾道:“难怪连李绩亦不能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