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眼泪汪汪的样子。不论如何,她也不愿意让基尔伯特·布莱斯和乔治·帕伊看到自己在流泪。
“可是,玛瑞拉,如果你也看到了当时黛安娜一个人出去往回走时的情景,就好像没有能参加礼拜日牧师的传教一样,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了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安妮在那天晚上悲痛地说,“如果黛安娜也参加应考学习,那该有多好呀!不过像林德太太说的那样,在这个不完美的世界之中,完美无缺的事情是不会有的。林德夫人有时候并不会安慰人,但是她的确说出了很多哲理。我觉得应考班将来也会很有趣,珍妮和鲁比为了将来当老师而学习,她们说能成为老师就满足了。鲁比说她毕业后只做两年老师,然后就准备结婚。珍妮说她打算把一生都奉献给教师这个事业,决不结婚,因为做老师能有一份收入,可是在家伺候丈夫却什么钱也拿不到,而且如果想要分得家里卖鸡蛋、黄油得来的钱,丈夫就会忿忿不平。我想,珍妮的这番话是从她自己的痛苦经历中得来的吧!听林德太太说,珍妮的父亲非常爱挑剔,特别小气。乔治·帕伊说她是为了修养而进入学院读书的,她没有必要去为自己挣生活费,她还说我这样靠人家同情而生活的孤儿,是进不了大学的,我怎样努力也不行。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穆迪·斯帕约翰说他将来要做牧师。林德太太说他起了这么个名字只能做牧师,因为不论是穆迪,还是斯帕约翰,他的名字都是根据有名的传教士的名字起的。不过,玛瑞拉,我这么说也许有点儿不好,我一想到穆迪将来做了牧师的样子,就情不自禁地想笑。他长着一张又圆又胖的脸,小小的一对蓝眼睛,耳朵竖着,样子非常奇怪。不过,等他长大成人后,也许会样子会变得聪明些。查理·斯隆说他将来要进入政界,成为国会议员。可林德太太说他不会成功,现在政界都是流氓恶棍才能平步青云,像斯隆家这样正直的人,在政界是不会做出成就来的。”话到这儿停住了,安妮接着翻开雪莉亚斯·凯撒看,玛瑞拉询问道:“基尔伯特·布莱斯怎么打算的?”
“基尔伯特·布莱斯有什么抱负我不知道——虽然他也说过目标的什么的。”安妮以轻蔑的口气说。到现在,基尔伯特和安妮依然是公开化的竞争对手。虽然以前的竞争意识是单方面的,但现在基尔伯特也和安妮一样,表现出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基尔伯特把安妮视为不可缺少的竞争对手,而其他人在学习上则好像赶不上他们两个,根本不与安妮和基尔伯特竞争。自从那天在小湖边基尔伯特没有得到安妮的宽恕之后,除了更加强烈地激发了他的竞争意识之外,基尔伯特还摆出一副全然无视安妮存在的架势。基尔伯特和其他女孩子们聊天、开玩笑、交换书本、猜谜语、讨论学习计划等等,还时常在祈祷会、辩论俱乐部散会之后,送某个女孩子回家,只是对安妮视而不见。安妮终于尝到了被人无视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一向倔强的女孩子的心底也有了些不安。如果再出现一次上次发生在“闪光的小湖”那样的机会,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的。
安妮本想继续坚持对基尔伯特的憎恨,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发觉自己以前对基尔伯特的那种怨恨竟然烟消云散了——就在她需要这种愤怒的力量来支撑自己的关键时刻。安妮暗自感到惊慌,虽然她经常回忆起当时被基尔伯特嘲笑为“胡萝卜”的时刻,试图重温那种怒火燃烧的情绪,但是却毫无效果。在池塘边上的那一天,是安妮最后一次发作。被基尔伯特救起上岸后,安妮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原谅了他,并忘记了那段积怨,但她已经错过了一个好机会。唉,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基尔伯特等其他人,甚至包括安妮最知心的朋友黛安娜,都没有觉察出安妮的悔意。安妮觉得如果自己当时不那么板着脸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的话,也就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后悔莫及了。她决定“把自己的感情深深隐藏起来,并逐渐把它忘掉”。实际上,她做得很成功。对于基尔伯特来说,他表面上装成对安妮漠不关心的样子,而实际上却非常注意安妮,但他并不知道安妮正在忍受着遭受冷遇的痛苦。安妮仍然那么冷酷。当基尔伯特看到安妮轻蔑冷淡地对待大献殷勤的查理·斯隆时,他感到了一些安慰。
尽管有这样的烦恼,安妮在冬天的日子里,不是学习,就是做事,也过得很快活。对于安妮来说,日子就像曾经戴在颈间的项链上的金色珠子一样不知不觉地溜走了。安妮每天很充实、幸福、积极向上,有许多的东西要学习;有很多荣誉等着她去争取;很多令人愉快的书等着她去读;在主日学校合唱队练习新曲子;在礼拜六的午后到牧师馆去和阿兰太太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
就这样,转眼绿山墙农舍的春天又到来了。在安妮没有察觉的时候,周围已经不知不觉被花的海洋包围。一到这个时候,学习就失去了吸引力。其他人或是到绿油油的小径散步,或是到枝叶茂密的森林或是原野去玩耍。不得不留在学校里学习的应试班学生们,只能享受一下推开窗户时那一瞬间的室外景色。曾在寒冷刺骨的漫长冬季中学习拉丁语和法语的学生们不知不觉失去了兴趣与热情,甚至连安妮和基尔伯特这样的好学生也放松了学习,变得有些懒洋洋的。老师和学生们都在叹息着等待学期结束,盼望着玫瑰色的暑假的到来。
“现在还应该继续努力呀!”斯蒂希老师在学期最后的几天里对同学们说,“大家尽量地过个快乐的暑假,多到外面去拥抱一下大自然,为了明年的升学考试,好好养足精神和学习的劲头,因为明年是迎接考试最重要的一年了。”
“老师,新学期你还在这里任教吧?”乔治·帕伊问道,乔治在什么情况之下都敢满不在乎地提问。今天她提这个问题大家可都要感谢她了,别的学生都不敢向老师打听这种事,但他们对这件事又迫切地想知道。最近学校里流传着令人担忧的谣言,说老师下学期要转走,因为她家乡当地的小学与老师商洽,想请她回家乡去任教,她也打算接受聘请。奎因学院应试班的全体同学此时都屏住呼吸等待老师回答。
“我有这种打算,虽然我也想往别的学校转,不过我还是要留在安维利。说心里话,我就是放心不下你们,我不能就这么说再见。所以下学期我决定留下来,一直等你们考完试为止,看着你们毕业。”
“万——岁!”穆迪·斯帕约翰叫道。穆迪从来没有过这样感情外露的表现,在这句话说出的一个礼拜之内,一想起这次冲动他就感到脸红。
“啊!太高兴了!”安妮忽闪着大眼睛说,“如果斯蒂希老师不留下来,那可太糟了。再来一位新老师,我相信自己根本没有学习劲头了。”
晚上一回到家,安妮就把教科书塞进阁楼上的旧皮箱中,把锁扣好,钥匙扔进了装毛毡的杂物箱里。
“暑假里我不打算看课本了。”安妮对玛瑞拉说,“这学期我已经拼命学习了,我刻苦学习几何,把一本书的定理都背了下来,把几何符号也弄懂了,所以没什么担心的了。现在我对所有的现实都感到厌烦。这个暑假我要完全沉迷在幻想世界,深深地沉醉其中。玛瑞拉,你别担心,我不会没有限度地幻想,我会小心的。我太想过一个愉快的暑假了,也许因为它是我作为小女孩的最后一个暑假了吧!如果明年还像今年一样,我的个子还继续长高的话,不做更长的裙子就不行了。这是林德太太说的,她说我的腿和眼睛不断在长。等我穿上长裙子,我一定要表现得端庄大方。我觉得,现在我不做出模仿大人的举动就不行。可是那样一来,我还相信精灵之类的东西好像就不可以了吧。所以今年夏天,我要尽情地想像,想像个够。这肯定会是个快乐高兴的暑假。快到鲁比的生日晚会了,下个月还有学校的郊游和传教音乐会。还有,黛安娜的父亲说,要带我们到白沙镇的大酒店去吃饭,那里的正餐是在晚上,珍妮去年夏天曾到那里去过一次。那里到处是电灯、鲜花、穿着各种华丽衣服的女人,强烈的灯光照得眼睛都睁不开。她说那是她第一次到上流社会,一直到死她都不会忘记那种场面。”
玛瑞拉没有出席礼拜四的妇女会,是什么原因呢?第二天午后林德太太赶来询问了。如果玛瑞拉没有出席妇女会,一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礼拜四马修的心脏病有点发作。”玛瑞拉解释说,“唉,感谢上帝,他现在虽然说好了,但和以前比他的心脏病频繁发作,真叫人担心。医生说不能再让他兴奋了。不过马修和兴奋之类的事情倒是不相干。医生还说剧烈的体力活也不能干了,一干重活就会拼命喘气。林德太太,把帽子放下来,一起喝点儿茶吧。”
“你这么盛情,我可就不客气了。”
林德太太这么说着,实际上刚才一进门她就这么打算了。在玛瑞拉和林德太太坐在客厅里随便闲聊时,安妮过来给客人倒茶,还烤好了小巧、热乎乎的面包。雪白的面包烤得软软的,连林德太太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傍晚,玛瑞拉一直把林德太太送到小径那里,分手时林德太太说:“安妮真变成一个大姑娘了,你也有帮手了。”
“是呀,现在她变得非常安稳,做事也能做好。以前我认为,她毛手毛脚的毛病一辈子也改不过来了呢,现在看来一切都好了,让她做什么我都放心。”
“三年前,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时,还想过她不会成为一个好孩子呢!确实,那时安妮的脾气那么暴躁。那天晚上我回到家,还对托马斯说‘他们家收养这个孩子,以后她要后悔的,她犯了一个大错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看到安妮成长成这样太好了,她并没有变成像我原来以为的那种人,以前我还觉得这孩子的性格不会让她幸福。说来也奇怪,原来那个失常的、与众不同的孩子不存在了,我总想我是不是弄错了,对这个孩子不能用看待普通孩子的标准去衡量。这三年,不只是这方面出现了奇迹,安妮的容貌也变好了,确实变得漂亮了。虽说我不太喜欢像安妮这样脸色青白、眼睛大大的孩子,我还是喜欢像黛安娜、鲁比那种充满活力、气色好的孩子。鲁比这样的孩子是非常出众的。不过当这些孩子在一起时,她们和安妮相比就显得有些平庸和过分妖娆,这时就能看出安妮的美丽了——就好像是把水仙和大红芍药摆在了一起,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