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子婴却浑然不知他刚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若不是他出的一番话救了他,恐怕现在他已经伏地毙命了。他只是站起身来轻轻的咳嗽数声,然后挥了挥手招魏满过来。
魏满轻轻松开了袖中握住匕首的右手,不动声色的缓步向前,走到子婴面前低头一揖,然后从衣袖中取出了占卜用的五十根桃木棍,放置在子婴面前。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占卜中最为通用的揲蓍法就是用五十根桃木棍由乞卦着抛掷求的卦象,如遇老阳爻或老阴爻,还需变爻,就是阴爻变阳爻,阳爻变阴爻,这时所得的卦叫变卦,此为占卜吉凶所得卦象。
子婴捡起了桃木棍,放在掌中闭目暗暗祷告;“列位先王再上,请给子婴指明方向。”
待手中的桃木棍轻摇掷出后,子婴闭目半宿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地上的卦象却是脸色大变。子婴自由喜好杂学,对占卜术也多有涉猎,自然认的出此卦。
七四归三,客犯主暗,大凶之卦。
子婴深深的吸了口气,再次捡起桃木棍又是扔下,仍为大凶之卦,如此三次后,终于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地上,最终喃喃的说道:“难道寡人真将成为大秦的亡国之君,秦国的国运真会如此不堪?”
之前他对韩信的态度仍然摇摆不定,一方面他想限制韩信的权利,重新建立起秦王对秦国的绝对领导力。另一方面他又对韩信的盖世之功心怀感激,心知秦国之所以还存在唯靠韩信苦苦支撑而已,他本就是温厚宽仁之人,所以对韩信的态度久久未决。
可今日的连番卦象却让他如同雷击,他所祈的是秦国的国运,以及赢氏一族将来的命运,却连续三把大凶之兆,这如何能不让他怀疑到韩信身上。
若说当前对赢氏一族威胁最大的,已经不再是关东的项羽了,三关已复,大军已经重建,秦国闭关锁国完全可以保住关西一地。而内部的威胁却来自于大军在握的韩信,虽然韩信一直不曾以与子婴发生冲突,反而步步退让,可他越是这么做越是让子婴放心不下。
秦国以军功立国,大军在手就足以颠覆朝堂,刀剑才是最好的征服手段。所以若是万一韩信起了异心,子婴可以保证自己当天就能身首异处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刀俎暂时无意于鱼肉,可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绝非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子婴他是秦王,秦王的尊严让他无法忍受一个潜在致命的威胁时刻悬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子婴低头沉默了半响,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大祭司,忽然伸手拿起了一旁的笔简,挥笔写上了四字:“若论国势,此卦如何?”写完抬头看向魏满,眼神中满是期许之意,希望自己是曲解了卦象。”
魏满盯着地上的卦象,说道;“陛下此卦是为大凶,若论国势的话则主星暗淡,客星入宫,以势凌主。是为奸佞当道之卦。”
子婴心中一紧,急忙脱口问道;“可有破解?”却见魏满仍然自顾坐在那里,面色有些茫然却未回话,这才想起来他是个聋子,便又握笔疾书道;“可有破解?”
魏满沉吟许久,缓缓道;“此卦唯一的破解之道在于破而后立,若此尚有一线生机。”
子婴又写道;“何为破而后立?”
“当年始皇帝当年行冠礼之前曾来过太庙求过一卦,和陛下所求卦象基本相同。”
魏满说完了这句,便闭口不再说话,他知道子婴是个聪明人,若是自己说的太多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现在效果既然已经达到,闭嘴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
果然,魏满的话让子婴浑身一震,眼睛猛然瞪大,满脸的惊骇之意。
始皇帝加冠礼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作为秦王的他自然一清二楚。在那天,年轻气盛的嬴政在前往雍城的路上突然发力,秘调王翦率大军攻入咸阳将阴谋叛乱的嫪毐一党迅速扑杀,叛军的鲜血将整个咸阳城都染成了鲜红色。随后嬴政迅雷不及的将权相吕不韦擒拿住了,罢黜了他的丞相之位,将他赶回了三川郡的封地,接着又派人在半路上将他赐死。
魏满轻飘飘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拿出了始皇帝当年的例子作为比较,其意已经不言而喻了。无非就是劝他做他的祖父,而韩信则做嫪毐和吕不韦。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子婴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默默的站起了身子走出了太庙,门外候着的韩谈急忙上前扶住他。他见子婴脸色铁青,看上去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便也不敢打扰他,只是闭嘴小心翼翼的将子婴送上了马车,起驾回宫。
子婴在颠簸的马车上紧闭双眼,心中却已经惊涛骇浪,他心中闪过了一个个念头,却又一一否决掉了。
若要为之,那只有一次的机会,若是失败的话,嘴脸已经撕破了,韩信绝不会愚蠢到束手待毙,那时候就是他子婴的死期临头了。
回到望夷宫后,子婴仍然眉头紧锁,对外界之事不闻不问。韩谈本来不敢打捞他的思路,可见他如此失神忘己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陛下,您的身体要紧,不要熬坏了身子。
子婴这才回过神来,苦笑着说道;“这副身体本来就是这样,坏与不坏又有什么区别。”
说完子婴不待韩谈说话,而是紧急的盯着他说道;“韩谈,你可以值得我信任吗?”
韩谈浑身一颤,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哽咽道;“陛下你这说的什么话呀,老奴自二十六岁就在公子府中服侍陛下您,至今已经有了二十多年了,老奴对陛下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天地为证!”
“好,那我要做一件事情,需要你帮我。”
韩谈一躬身,回道;“陛下折煞老奴了,有什么事情请吩咐就是了,哪里要用‘帮忙’。”
子婴紧紧盯着韩谈的眼睛,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我要杀韩信!”
“什么?”韩谈忍不住脱口喊出,急忙劝解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陛下千万不要受了小人的蛊惑做出什么有损国体的事情。”
子婴却面色丝毫不改的说道:“我只要问你一句话,你帮不帮我?”
韩谈叹了口气,说道:“陛下您还是稳妥些为妙,上将军他虽然权势极重,可并不是赵高那种奸佞之臣。”
子婴冷哼一声道;“他可比赵高的权利大多了,当年赵高不过是手握咸阳驻军,而韩信却是统领天下兵马。万一他有了异心,那当如何?”
韩谈见子婴心意已绝,可仍然忍不住再次劝解道;“陛下你别忘了,韩信他虽然是权臣,可对秦国功高盖世,在军中和百姓心中的地位及其高崇。远不是倒行逆施激怒天下的赵高能比,你说对他下手,难道不怕秦国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基业毁于一旦吗?”
“怕!”子婴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然。“可我更怕赢氏的天下落入到他人的手中。”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我意已决,你无需多言。”
韩谈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老奴只好肝脑涂地,以一条老命来报效陛下您的恩德了。”
“好,替我招丞相和安阳君前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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