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抽烟,赵真雪对那名警察点头示意,于是他便为郑建国点上了一支。
缭绕的烟雾中,郑建国轻声问:“小雪,你爸他最近身体怎么样?”
四年前的赵真雪是不抽烟的,但这个时候,她却习惯性的也问警卫要了一只:“还好,今年体检的时候,医生说他除了有点高血压,其他一切都好。”
郑建国点点头:“身体好就是好啊,现在这个时代,说什么都是假的,健健康康的活着,比什么都强,对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快28了吧,怎么还没找对象?”
赵真雪弹了弹烟灰,又自嘲的笑了笑:“你见过哪个男人会喜欢抽烟的女人的。”
“你这么漂亮,这些年就没和人谈过对象?”赵真雪见过许多像郑建国现在这样的,在进来之后,平时看起来嘴很紧的一个人,会突然变得特别能说,特别想找话题,这是好现象,这说明审讯对象的心理防线已经打开,他有倾诉的欲望,只是需要适当的铺垫而已。
“没,”赵真雪回答,然后又开了一个玩笑,“恐怕没有一个男人不会害怕自己的心思被女朋友掌握的一清二楚。”说完之后,赵真雪略带深意的看了郑建国一眼。
但郑建国却似乎根本没注意。
“可惜啊,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郑建国又缅怀似的提到自己的儿子,不久,忽然性质有点高,对着赵真雪略带兴奋的说,“他以后要是回来了,你还没嫁出去,不如给我老郑家当儿媳妇好了。”
赵真雪本来想亲口告诉他,他儿子就是当着自己的面被杀的,自己还是最重要的帮凶之一,但当她抬起头,平视着满头花白的郑建国此时一脸笑容的模样,终于还是没说话,只是还给他一个笑容:“好啊。”
郑建国也笑了:“真羡慕你爸爸,生了你这么一个好女儿。”
“真同情你,生了郑清这么一个人渣。”赵真雪在心里说着,但脸上什么表情都没。
郑建国又看了她两眼,然后主动将话题回归到自己身上:“我听说,到你们这来的人,每一个都是有什么招什么,想瞒也瞒不了是吗?”
赵真雪点了点头。
“真好!”郑建国躺在椅子靠背上,闭上眼睛,如同遐想一般看着半空,“你知道吗,看到现在的你,我就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要是魔法再早三十年出现,恐怕,现在坐在你这个位置上的就不是你,而是我了。”
赵真雪还是没说话,只是静静等着郑建国说出更多,说话会让他心理上的戒备逐渐松弛,这对之后的意识审判有好处。
“我没赶上好时候啊,”郑建国长叹一声,“照这样下去,不出三十年,恐怕共产主义都能实现了吧。”
真是讽刺,被抓的犯人盲目的乐观,而作为审判员的自己,心中却充满了不确定:“也许吧。”她说。
四年来,除了贪污问题,国内其他方面存在的问题还是和四年前一样,根本就没有得到彻底的改善,尽管现在每年都会收到卡梅尔巨量的合金板订单,世界经济也随着卡梅尔的介入,或者说,“魔法技术革命”,各国都随之出现了新一轮的经济增长,但国内的情况却并没有因此而得到改善。
国内最大的三座一线城市,当前的房价甚至在理论上,已经超过了卡梅尔,下一步可能有望和地球同步轨道的几个永久性城市比肩,因此被人们戏称为“太空房”,因为魔法电力的出现,电力成本出现了大幅下降,这几年来全世界许多汽车企业都开始研发以电作为动力的汽车,国际油价受此刺激,接连数次下调,由四年前的七八十美元一桶,持续跌至当前的不足五十美元,差不多跌了有一半之多,但讽刺的是,国内加油站的价格不降反升,日前已经达到……
因为“魔法电”的介入,国际发电成本已经从之前每千瓦时0.7美元左右,平摊到当前不足0.5,也就是说,魔法为当前世界电力节约了近三分之一的成本,如果不是因为许多国家出于能源安全的考虑,这个成本还将继续下降,赵真雪知道,在卡梅尔,这个成本几乎为0,居民用电都是免费的。
而在国内,全国各地的电力系统以“魔法电”打压常规电,导致发电成本升高为理由,累计召开了数十次电力价格听证会,每一次听证会的结果……
因为卡梅尔空间门的出现,几年前国内在铁路系统的巨大投入几乎全部泡汤,但平民百姓依然很高兴,因为在卡梅尔交通公司第二轮大范围降价之后,走空间门的花费就已经和火车票差不多了,而让人讽刺的是,某部为了体现自己的存在感,以国家安全的理由向中央建议,取消一些城市的空间门,并对卡梅尔交通公司的“门票”征收额外税收,这笔税收据说将用于补贴国内的铁路交通系统……
鉴于以上这些现象,赵真雪不认为,共产主义会优先出现在国内,而不是卡梅尔,事实上,根据某些新闻报道,现在的卡梅尔,其实已经算的上具有共产主义的一些雏形了——几乎百分之80以上的工作岗位都由国家提供,每个人都能保证最基本生活所需,唯一一点比较难办,而没有达标的是,尚未达到“按需分配”的阶段。
如果把这个范围缩小到卡梅尔的全权公民,赵真雪会承认,也许,卡梅尔真的已经做到了。
看到赵真雪脸上显露出的表情,郑建国反问道:“怎么,你不信?”
赵真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我暂时没你这么乐观。”
“不过那一天我大概是看不到了,”郑建国脸上露出一丝遗憾,在这一刻,赵真雪觉得自己一向熟悉的这位长辈,脸上露出了一种自己从未见过,但却觉得熟悉非常的沉醉表情,“但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这种表情自己曾经在卡梅尔见过很多,尤其是在自己见得最多的那几个施法者脸上,甚至有时候,从镜中自己的脸上,都能看到这种表情,这表情如同一个人抽烟吐出的一瞬,但它比抽烟更放松,也更纯粹,这是理想主义者的微笑。
“小雪,问你个问题。”郑建国说。
“嗯。”
“要是待会你们用那个什么意识审讯审讯我,结果发现,在我做的这些事情里面,也有你爸爸的参与,你会怎么做?会像抓我一样,把你爸爸抓到这里来吗?”
“不,不会,”赵真雪说,“如果是那样,我会申请回避。”
赵真雪话刚说完,门外的警察打开了门,他对着赵真雪点点头,提醒道:“来了。”
赵真雪知道他说的是其他审判员,于是她习惯性的站起身,准备朝门外走去,但走到门边的时候,却又折了回来,对着郑建国,她最后问了一遍:“你刚才说,我父亲也参与了你的事,这是真的吗?”
郑建国看了赵真雪一眼:“反正过几分钟你们就会知道,早知道和晚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赵真雪摇了摇头:“如果他确实与此案件有关,我现在就会申请回避。”郑建国不明白,在审讯过程中,审判者在对被审判者进行“意识侦查”的时候,不可避免会将自己全身心代入,如果他所说的事情为真,这将对赵真雪产生莫大的影响,而且很可能是负面影响。
郑建国咧开嘴,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你父亲从政,我从军,不是一个系统,我刚才只是纯粹一个假设,看你的样子,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出现,你个人恐怕有些难以接受吧。”
“不,”赵真雪又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我不会觉的奇怪,自从我第一次开始从事这份工作的时候,我就已经清楚,在这个官场中,不太可能存在一个绝对清白的人,你不例外,我父亲也同样如此,你们所作的只会在量上存在差距,这是制度……或者说,这是一种官场文化,你们既是这种文化的受害者,也是参与者,我之所以这么问,只是怕我的感情可能影响到对这次案件的准确判断。”
当铁门关起的时候,郑建国才恍然大悟一般回过神来,回想起赵真雪最后说的那一番话,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老了,不是在身体上,而是在心中。
他知道,在他这一辈曾经失去的某些东西,如今又回来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理当如此,理当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