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机了。是藏在衣袋里的。当讨厌的男人纠缠不休的时候,你可以偷偷按一下锭子,刚才说过的话就会再现,那就可以立见功效啦!”
“真不知道,竟然研制出了这样的机器!我简直吓破了胆,让我瞧一瞧可以吗?”
“不行,不凑巧,今天我没带来。”
这女人神秘地笑了笑。这岂止是双重构造!
喝酒说话之间,心情渐渐好转,我便不由地向芝原搭话说:
“你又开医院,又搞事业,想必很忙吧?”
“啊”“我对你还有意见呢。刚才在车站,你对那个得了急病的人置之不理,这是不可原谅的。你应该反省反省。”
芝原现出了神秘的表情,想了一会儿,说道:
“我看,应该好好反省的,似乎是你。我不是个医生。刚才我也没说过一句我是医生这种话。这么说,是你偷了我钱包里的名片?看来,你还是个小偷。”
“我这是说走嘴了。”
现在想收回也晚了。芝原越说声音越大:
“即使是偷了一张名片,那也算是贼。我完全被你骗了。我说对了。为了弥补我忍耐半天的损失,我得高声叫嚷。”
“请等一下。我没拿你的名片。我只是复印了一下。”
“反正也差不多。这可不是把东西还给我就可以了结的事。你说吧,得怎么办?”
“安静点儿,安静点儿。你是个冒牌医生,我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那样,你可就麻烦啦。”
我想抓住他的弱点,可对方却毫不在乎。
“不,我并没违反什么医师法。只是在酒巴和餐馆里给女性瞧过那张名片。然后我再拿出听诊器,女人就会放心大胆地脱得赤身露体给我看。对此我只是玩赏和享乐一下。跟小孩子模仿医生玩一样。根本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就是说,这跟我复印你的名片一样,我不也没给你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危害嘛!”
争论来争论去,我作了各种尝试来进行辩解。慢慢地,芝原也作了一些让步:
“这诚然不错,但咱俩之间的帐,还是一笔勾销为好。不过,这酒可没少喝。得不少钱呢。不该我请这个客。这可是实质性损失啊!”“我不是把站前那个艺丐的事告诉给你,叫你高兴过了吗?”
“那我也谈了小老婆的事使你快乐了。所以,那件事就算抵销。剩下的,只有酒钱谁付的问题了。唯独在这一点上,我对你有恐吓权。这就是所谓的社会常识。”
“糟糕。嗯你打算怎么办?”
“想求你帮忙办一件事,立刻就得办好。”
“没法子。我办,我办。这也算是一条教训啊!”我一答应,芝原马上把嘴凑近我的耳边,悄悄说道:
“说实在的,就是潜入仓库去偷东西。”
“啊?你说什么”
“别这么大声嚷嚷。这是秘密!对别人都反复提醒:要小点声,可你自己却”
“我明白。没想到,原来你的本行是干这个。事到如今,追悔莫及呀。喂,你说怎么办吧?”
“详情细节,等进了里面的小屋再商量。”
酒巴间里面,一进门就有间小屋。芝原在纸上画着图,说明了每个步骤。似乎他早有准备,计划得挺周密。
“你的任务是干掉守卫人员。开仓库的锁,由我来干。”
“不会出差子吧?要是发生意外,叫人审判,那我可不干。”
“你若是那么担心的话,那好,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先雇个证人吧。柜台头上有个喝酒的男人,就让他来作证人好了。”
“这么说,意外还是可能有的。不知这个人是不是醉了”
“是的,这个家伙嘛,是别人推荐来的。他确实具有当证人的才能。所以,万一有什么事,就可以使用他。这是一个具有特异功能的人。不管怎么灌自白剂,不管怎么开动测谎机,他都毫无反应。我们干脆把这个家伙叫进来,请他一块喝算了。正因为是个证人,所以声音就动听吧。他能够使用三种声音,伪装得叫人感到好象有三个人在讲话似的。”
“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买卖。他的真正职业是什么?靠得住吗?”
“他的本行?那可不知道。不过。人们对自己的本来专业即使马马虎虎,可干起副业来,却是诚心诚意、忠心耿耿。因为副业,不能按你工作经验的多少保证你终身被雇用。马马虎虎搞副业、矢忠忘我干本行,这类人你听说过吗?”
“没有!”
这样,我俩把原来的事情托付给了证人,就从酒巴间的窗子钻到外面来。芝原头前带路,我俩来到了仓库所在地。
从一个隐蔽的地方朝那边一望,果然有个警卫人员在巡逻。我的任务是干掉这个家伙,所以还是从正面进攻好。于是我走上前去,跟他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同时,我看准时机,竭尽全力,照他心窝猛然撞去。
“哦,好痛啊!”这样高声喊痛的是我。
我的手臂都疼麻了。显然,对方身上是穿了防弹背心。我失败了。没料到会是这样,我不想再发动进攻了。似乎不得不死心了。也许,适得其反,大概对方要把我抓住吧?
我把心一横,等待着,可那个警卫却呆呆地站在那儿,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我怎么会在这儿呢?早该回去了?可我想不起我的家在什么地方了。首先,我竟忘了自己的名字,你能告诉我吗?”
警卫眼神呆滞,浑身摇晃了好一阵子,不一会儿,突然倒下不动了。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点儿也不明白。正当我感到奇怪的时候,芝原赶来对我说:
“你真了不起。一击,就打倒了。”
“结果倒是那么回事。可是,实在奇怪。这个警卫好象丧失记忆了。”
“你还打他头部了吗?”
“没有,我只撞了他的心窝。可这家伙穿着防弹背心,感到疼痛的反倒是我。一般说来有这种情况吗?”
“的确,这是个怪现象。似乎有必要调查一下才能往仓库里闯。好奇心比金钱欲望更强烈。”
我把手伸进警卫兜里一摸,文件就都出来了。是特殊护身术训练所发的一份毕业文凭。瞧他这副模样,还谈得上什么护身术呢。
文凭里面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小字。读了之后,事情的原委就渐渐明白了。“当你稍受外力袭击时,要装出神志不清的模样,突然倒在地上,昏厥过去。”原来他就是掌握了这个技术啊!
“这样,就不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了。连罪犯也不会去杀害一个神志不清的人的。只有不抵抗才是最有力的防御。同时,作为可怜的被害者,还可以得到有关人员的同情。如果反复训练,形成条件反射,就能掌握此术,也就能正确地昏厥过去了。从事可能遭到袭击的危险职业,务必要学会此术。这样,就不致于发生因职务而丧生的蠢事了。请运用此种特殊防身术,以平安稳妥地得到长寿。”
“哎呀,真厉害。一个奉行不抵抗主义的警卫。”
我算服了。这时,芝原也佩服得连连点头。
“太不象活啦,竟然想出了这样的妙法儿。昏厥过去,就没人追究责任了。想方设法先发制人,谋求个人利益和个人安全,这种欲望充满了整个世界。正因为这个,才出现了靠建立这种训练所来赚钱的家伙。人类的头脑真是取之不竭的源泉!这么一来,文明也就进步咯。”
“这可不是悠闲自在、大发感慨的时候。还是早些把该办的事情办完吧!”
“是啊。”
芝原走近仓库的大门,唏哩哗啦地使劲碰锁,于是很快,门轻易地就开开了。芝原惊讶不已。
“这可奇怪了。锁头须得马马虎虎,报警铃也没响,多么粗心哪!应该说,是装备有毛病,还是没有认真检查呢?问题太严重了。你的意见如何?”
“嗯,怎么说呢,我不是个社会评论家。眼下正扮演一个作恶者的帮凶的角色。还是快点进去吧。”
我们一起走了进去。偷点什么呢?芝原用手电筒往四下里照了照。我在等待他的命令。
正在这个时候,后面的门关上了。我俩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又是推门又是拽门,可生了绣的锁却一动也不动。两个人绝望地使劲一敲,警备铃就响了起来。芝原说:
“大概要糟糕。装置有毛病,又没认真检查——多种原因造成了反常现象,我们俩要被关在这里啦。”
“这可不是开玩笑。事情严重啦。哎哟,什么特意雇证人啦,什么万无一失的计划啦,事情可比想象的要坏得多。那个证人不是反倒会带来更坏的结果吗?就这样,我们甚至会被扣上‘收买伪证人’的罪名的。”
“哎,等一下,我想起来了。据说那个证人爱耍酒疯。推荐者曾经提示过,说在使用他的时候要留心这一点。他的身旁放着威土忌酒瓶子,要是我们回来晚了。他大概就会乱闹,搞个一塌糊涂。”
“那就好啦。但愿那个家伙狂喝暴饮。事到如今,只好如此了。”
“还是等一会儿再祈祷吧,耍酒疯是耍酒疯,可还不知是哪一种类型呢。也许是酒一喝光,就乱闹起来。那样的话,我们就应该祈祷说:但愿他别喝酒。不管怎么说,下次使用这个家伙的时候,这一点可要先弄清楚啊。”
“你说得倒容易,可到底该怎么办呢?报警的铃声大作。一会儿,警车读来了。就要被抓住了。你这一生,到此就算完咯。”
尽管我一再催促芝原,可他却仍然出人意料地冷静。
“请你先沉住气。别手忙脚乱地。”
“哎呀,你竟能说得那样轻松?瞧我们就这副模样,还不被人当作现行犯给抓起来呀?这一点你看清楚了吗?如果你看清了还这样泰然自若,那你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伟人、傻瓜、或者”
“另外,你若能再给我做出一个正确的解释,那我就给你一笔奖金。”
“唉!让我好好想一想!对了,我是仓库经理。”
“很抱歉。你来得正好!我是经营防盗情况秘密调查承包公司的。对于防盗设备,各企业大体土都陷干自满状态。一个拙劣的象棋手,和一个不高明的围棋手是一样的。一但出现强敌,就再也支持不住了。可要是不向我这样的、不留情面的专家讨教的话,那势必要糟糕。”
芝原这么一说,我才多少放心了一些。
“有这么个行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你们是怎么个经营法?”
“跟大公司联系,秘密地接受经理的委托。因为一但通知公司里的其他人,这种调查也就毫无意义了。如果告诉人们,说某日某时,为检查防盗情况,将有小偷来作案,那不就没有作用了吗?要突然袭击地进行检查。正如你所看到的,多亏这次检查弄清了警卫人员吊儿郎当的情形。并且也查明了锁和警备铃不完备的情况。可是,锁和铃不好用,可真有趣极了。如能对此加以改造,那就可以研制成功一种活擒闯入者的新设备。要是成批生产,也许能够赚一大笔钱呢。”
“是这么回事啊,原委我已明白,总算彻底放心了。那么回事就那么回事呗,你事前说清楚就好了。何苦叫我虚惊一场呢。”
“那就不逼真了,连你也会草率应付的。别发牢骚了。总提心吊胆的,那才有意思呢。这比电视之类的节目要有趣得多。你还应该谢谢我呢。”
不久,巡逻车开来了,我们能够从仓库里出去了。芝原向警官报告了情况。警官感到奇怪,可还是往仓库经理的住处挂了电话。根据经理的回答证明了,这确实是演习性盗窃,是一种简单的情况。
可这时候,刚才被打倒在地的那个警卫站了起来,指着我大声叫道:
“就是他!刚才打我的就是这个家伙。抓住他!行凶伤人犯!”
到了这时候,他倒大嚷大叫起来了。他有什么可嚷嚷的呢?倒霉的是我呀。
可是,即使如此申诉,人家也不予理睬。说要大致调查一下,警察就把我带走了。芝原说。“我给你问一下,说说情吧。”可我拒绝了:“自己的事,自己办好了。”
这是警察调查室。值班的警官极端热忱。还那么年轻,就能提出来一连串击中要害的质问。他做着记录,不曾有一丝疏忽:人很有礼貌,头脑似乎也挺聪明。这样忠于职守的优秀警官,不是太少见了吗?所谓模范,就应该是这样的人物。
他是个有着怎样经历的人呢?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站在便所里发挥了神技,复写了警官衣袋里的东西,偷偷看了看胶卷,可把我给吓坏了,是一张某犯罪集团的身分证,我忍不住,问他道:
“你究竟是警官呢,还是强盗集团的一员?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可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哪,的确,我父亲真是一个强盗集团的老板。不过,讨厌的是,他有进步思想。在我接班之前,他叫我先吃一吃别人的饭,辛苦辛苦,于是让我当上了警官,这叫作‘上警察那里去留学’。你一当上警官,所有犯罪分手的实质,你就一目了然啦。并且,还可以搞清罪犯管理工作的内幕,连电子计算机装置都装进脑袋里了。这样,才能成为我父亲的优秀继承人。要想对情报时代的未来有用的话,大概舍此是行不通的。”
这也太过分了,于是我说:
“不管怎么说,这太过分,实在太过分了。”
“没的话。我是服务精勤、努力工作的警官。因为有我父亲在暗中帮助,我抓到了许多罪犯。不过,只限于父亲那个集团以外的一些人,都是些成绩优异、才能出众的人。所以,你就是出去揭露此事,也未必有人相信。但是,你确实太可疑啦,也许还是把你杀了更稳妥些。是不是?”
“喂,喂!你要在这儿杀我吗?”
“不,我才不会干那种蠢事呢,我请父亲派个职业暗杀者来,等他条了你之后,我再把他干掉,为了我,父亲什么都舍得,真是动人心弦的父爱呀!他会毫不吝惜地给我预备一两条暗杀者的性命的。”
“情况真是错综复杂呀。也许应该称作双重面孔的时代。谁也不愿意自己就是众人所见到的那副模样。应当说他是曾于伪装内心世界呢,还是善于伪装外部表情?”
“别罗嗦!是不是给我父亲挂个电话,打听一下你获释的时间?”
警官刚要去拿电话机。我就开腔了。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得被杀掉。
“请先等一下。要是杀死我,问题可就严重了。我还是把真实身份告诉给你吧,我是警察上层机构直接管辖的一名秘密情报员。我的任务是转弯抹角地接近行迹可疑的人,摸清具体情况,并向上级报告。你也许会以为这是说谎吧?”
“我倒不认为这是谎言,可也并不相信是真话。社会既然如此复杂,大家争先恐后地竞争,也就不足为怪了。你倒是一下子就把我看穿了,确实是那么回事。咱们做笔交易怎么样?让我们彼此把这件事忘了吧。”他说。
“那好。不过,可要绝对保密。就是对你老子也不能讲。”
我这么一说,对方便点头应允道:
“是的,我的事也绝对得保密,你要往外讲,就得豁出命来。”
我从警察那儿出来,走进隐蔽的住所——公寓的一间小屋,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一写进了书面报告。这是秘密情报员的份内工作。
不过,关于那个年轻警官的事,我们已经有言在先,所以没有写进报告中去。关于宝石抢劫犯——那个乞丐的亭,也适当地写得含糊了一些。什么都让人家清楚,那就没意思了。秘密,或多或少总得掌握点儿才好。唯独秘密这东西最有存在的价值。
我把写完的报告用一个夹子夹好。我试着使用了这期间弄到手的一种特殊夹子。夹子上带有放射线装置,用微型接收器,可以在一定距离之内查明夹子附近这个人的一举一动。
我不知阅读我这份报告的那位上司是谁。我这样做,也许碰巧能得知谁是我的上司。我把材料放入信封,写上收件人地址,便投进邮筒。
然后,我就回家了。这个家,就是我太太美佐子常住的美容院二楼。可我不能马上就去睡觉。我坐在桌前动手写作了。就是说,在这儿,我已经变成所谓童话作家了。秘密任务嘛,就连对妻子也得保密呀。
“有一天,一头小熊在山里,遇上一只小兔子”
太舒适了。妻子间或给我端过一杯红茶来。一个是女子理发店的经理,一个是毫无名气的童话作家。可我并没有什么自卑感。我有秘密在身呐。我干的是件妻子所觉察不到的伟大事业。但我得装作有些自卑的样子。那样大概就显得自然了。
这就是我的日常生活。可是,没过几天就发生了一件值得一提的事。这间小屋里的微型接收器发出了讯号。我朝射线发射方向偷偷望去,只见妻子正在读着一份什么文件。我觉得这就是我的那份报告。不一会儿,那份文件被锁进保险库里了。
这个文件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是美佐子具有特殊才能、被物色为警察上层机构的秘密顾问啦?再不,她是一名外国间谍,负责把盗出的文件再转走的任务
我找了个机会,拐弯抹角地试探着问美佐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呀?”
听到一个幼稚可笑的回答: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是不是你有这种事,所以就这样看我呢,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既然这样,那就别说生分话了,我们是夫妻,又都是日本人,彼此不都是一样的人吗?”
说来确实是这样。表面上倒的确是如此,并且也算比较顺当地过来了。不过,还是不得不怀疑点儿什么。我们是真正的夫妻吗?是同样的日本人吗?首先,是“一样的人”也好。不是也好,总之,叫人感到日益不可信赖了。
(译自讲谈社文库1973年版星新一叫人捉摸不透的社会)
孙月莺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