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念道:“启示录,第十章,第一至六节。”他大声重复着,想把它牢牢记住。就在这时,哈蒂说:“嘘!楼上是不是有动静?”她慌慌张张地把钟盘的门重新关上,催着汤姆出门来到花园里。
“启示录第十章,第一至六节。”汤姆一边走一边念叨。
“我最好把我的圣经拿来帮你查一查。”哈蒂说。但她似乎非常不愿意再走进大房子到楼上去了。
这时汤姆想起了亚伯放在加热房里的那本圣经,于是他们就往那边去了。汤姆注意到现在哈蒂很轻松地就把门打开了:她一伸手就够到门顶上的方铁块,甚至用不着踮起脚尖。显然,从汤姆最初在花园里见到她之后,她已经长大了不少。
冬天的加热房里面看上去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火炉里烧着旺火,给暖房的暖气管里的水加热,小房间里又闷又热,被火光映得红通通的。哈蒂一下子就找到了圣经,拿到汤姆面前。
她拿着书往后翻,一边轻声地自言自语:“启示录。启示录是圣经的最后一部分。”
哈蒂现在翻到了圣约翰启示录,汤姆的目光越过她的手臂读着书上的文字。就在这时,传来了轻轻的响声——是一双脚踏在雪地上的声音——两人都抬起头来:亚伯转过榛子树桩的拐角过来了。他也许是来捅捅火炉,也许——因为他手里拿着一把长柄细枝扫帚——是来帮哈蒂把池塘里其他地方的积雪扫掉。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
哈蒂误解了亚伯脸上惊愕的表情,她以为亚伯是盯着圣经,实际上他是盯着汤姆——或者,更准确地说,盯着跟圣经在一起的汤姆。“亚伯,”哈蒂不安地说,“你生气啦?我们——我的意思是,我,当然啦,是我——我想在圣经里查点儿东西,很快就完。”
亚伯仍然瞪着眼睛。
“如果你反对的话,我非常抱歉。”哈蒂说完,等待他的反应。
“不不”他似乎在理清脑海里的思路,“那本书里有‘真理’,也有‘灵魂的得救’。凡是阅读这本书的人——不,他们绝对不该下地狱。”他用手碰了碰垂在额前的一绺头发,似乎是在不合时宜地表示一种道歉,但汤姆知道他是在有意识地道歉,在向他道歉。然后,亚伯似乎不愿意再打扰他们,转身离开了。
他们继续在圣经里查找,终于,哈蒂找到了那一章的那几节。
“我又看见另有一位大力的天使从天而降,披着云彩,头上有虹,脸面像日头,两脚像火柱。他手里拿着小书卷,是展开的。他右脚踏海,左脚踏地,大声呼喊,好像狮子吼叫。呼喊完了,就有七雷发声。七雷发声之后,我正要写出来,就听见从天上有声音说:
“‘七雷所说的你要封上,不可写出来。’
“我所看见的那踏海踏地的天使向天举起右手来,指着那创造天和天上之物,地和地上之物,海和海中之物,直活到永永远远的,起誓说:‘不再有时日了。”’
汤姆读完后,脑子里又是云又是虹,又是火焰又是雷电,以及所有这一切加在一起的壮丽辉煌——大概就像多年以前那位不知名的钟盘画家脑海里的情形一样。
然而汤姆什么也没明白,他对哈蒂这么说了。
“确实很费解,”哈蒂表示赞同,“我想谁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启示录里满是天使、怪兽和莫名其妙的话。就是那样。”
“可是最后这句——‘不再有时日了’——它是什么意思呢?”汤姆追问道,“我必须知道,它很重要——大钟的钟摆上写着这句话,天使起誓也说这句话——他起誓说不再有时日了。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也许指的是最后审判日的号声吹响——世界末日来临吧。”哈蒂不很明确地说。汤姆看出她不会再给他多少帮助了。她已经合上圣经,往后跨了一步,准备把它送回加热房去。她朝池塘的方向望去,两只眼睛顿时就亮了——亚伯果然在为她扫去池塘里其他地方的积雪。
“不再有时日了”汤姆喃喃地念叨,他想到世界上所有的钟都不再走动、不再敲响,被最后审判日的号声淹没,永远停止。“不再有时日了”汤姆又说了一遍。他隐隐地觉得,这六个字里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可能性。
哈蒂已经把圣经放了回去。“你跟我一起到池塘去看我滑冰吗,汤姆?”
“不,”汤姆说,“我要好好想一想。”
他带着沉重的思绪,转身离开了哈蒂,离开了他如此热爱却妨碍他思考的花园里寒霜晶莹的一切,走进大房子,上楼回到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