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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达达尼昂老爹的三件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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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的力气拼命喊您,一边喊一边向您挑衅。”

    “这家伙莫非是魔鬼的化身吗?”陌生人大声说道。

    “啊!不,大人,他不是魔鬼。”店主轻蔑地做了做鬼脸说道“因为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我们搜了他身上。他的行囊里只有一件衬衣,钱包里只有十一埃居。在昏过去的时候,他却夸海口说: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巴黎,你们会立刻后悔莫及的;

    在这里,你们只不过晚一点后悔罢了。”

    “那么,”陌生人冷冷地说“他莫非是个乔装改扮的王子?”

    “我对您说这些,老爷,”店主接着说道“是要您提高警惕。”

    “他发火的时候提到什么人的姓名没有?”

    “提到的。他拍着口袋说:等特雷维尔先生知道有人如此侮辱他所保护的人,看他会怎样收拾你们!”

    “特雷维尔先生?”店主的话引起了陌生人注意“他拍着口袋提到特雷维尔先生的姓名?啊,亲爱的店主,在您那个小伙子晕过去的时候,我可以肯定,您不会不看看他的口袋的。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有一封给火枪队队长特雷维尔先生的信。”

    “真有这事?”

    “我所禀报的半句不假,老爷。”

    店主不是一个很善于察言观色的人,没有注意到陌生人听到这些话之后,脸上表情的变化。陌生人一直将胳膊肘搁在窗台上,这时离开了那里,不安地皱起眉头。

    “见鬼!”他自言自语地咕噜道“特雷维尔居然派了这个加斯科尼人来刺杀我?他还乳臭未干呢!不过刺一剑总是一剑,不论行刺者多大年纪,况且,一个孩子比起其他人,不大会引起警觉。有时,一个小的障碍足以使一项伟大的计划受阻。”

    陌生人陷入了沉思,过了几分钟才说道:“喂,店主,您不能帮助我摆脱这个疯子吗?出于良心,我不能宰了他。可是,”他现出冷酷、威胁的表情继续说“可是,他碍我的事。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楼上我太太房间里。正在给他包扎。”

    “他的衣服和那个口袋可还在身上?他没有脱下紧身短上衣吧?”

    “全脱下啦,都放在楼下厨房里哩。既然这个小疯子碍您的事”

    “可能碍我的事。他在您的客店里胡闹,正直的人都不能容忍。您上去给我结账吧,并且通知我的跟班。”

    “怎么!先生这就要离开敝店了?”

    “这您很清楚,既然我早已吩咐您给我备马。难道没有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哪能呢,大人您不是看见,马已备好在门洞里,说走就可以走了?”

    “好。您就照我说的去办。”

    “是。”店主答应着,但心里嘀咕道:“他莫非害怕那个小青年?”

    但陌生人威严地瞪他一眼,使他再也不敢多想,谦卑地行个礼,退了下去。

    “不能让米拉迪给这个怪家伙看见。”陌生人想道“米拉迪马上就要经过这里,她甚至已经误了时间。显然,我最好是骑马迎头去找她要是能知道那封给特雷维尔先生的信的内容就好了。”

    陌生人独自嘀咕着向厨房走去。

    店主深信不疑,是小青年的到来把陌生人从他的客店里赶走的。这时,他到了楼上太太的房里,发现达达尼昂终于苏醒过来了。于是,他提醒达达尼昂,由于他刚才向一位大爵爷寻衅——据店主的看法,陌生人肯定是一位大爵爷——,警察可能会来找他的麻烦。他可不管达达尼昂身体还很虚弱,硬是劝他起来,去赶他的路。达达尼昂神志还没有完全清醒,身上没有了短上衣,头上缠着许多绷带,就这么爬了起来,由店主推着往楼下走去。走到厨房门口,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向他寻衅的家伙,正站在一辆笨重的马车的踏脚板上,平静地与人交谈;那辆马车套了两匹膘肥体壮的诺曼底马。

    与陌生人交谈的是个女人,头从车门里露出来,看上去二十至二十二岁光景。我们已经提到过,达达尼昂能如何迅速地观察一个人的容貌。他头一眼就看出,那女人既年轻又漂亮。然而,这女人的美貌令他吃惊,因为在他有生以来居住的南方地区,压根儿就没见到过如此漂亮的女人。这女人脸色苍白,金色的长发鬈曲地披在肩头,一对大眼睛现出忧郁的神色,嘴唇粉红,两手雪白。她正兴奋地与陌生人交谈。

    “所以,红衣主教阁下吩咐我”车子里的女人说道。

    “立刻返回英国,如果公爵离开了伦敦,就直接通知他。”

    “那么,给我的其他指示呢?”漂亮的女旅客问道。

    “全都封在这个匣子里,您过了拉芒什海峡再打开。”

    “很好。您打算干什么呢?”

    “我吗,回巴黎。”

    “不惩罚一下那个无礼的小子?”

    陌生人正要回答,但嘴刚张开,一切全听到了的达达尼昂,已经冲到门口嚷道:“是那个无礼的小子要来惩罚你们。我希望,这回他要惩罚的家伙,不会像头一回那样逃出他的手掌心了。”

    “不会像头一回那样逃出你的手掌心?”陌生人眉头一皱说道。

    “是的,当着一个女人的面,我料你也没有脸逃走。”

    “三思而行。”米拉迪见绅士伸手拔剑,忙劝阻道“可要三思而行,稍稍耽搁都可能满盘皆输。”

    “言之有理。”绅士大声说道“您赶您的路吧,我赶我的。”

    他向米拉迪点头告别,随即飞身上马,而马车上的车夫也挥鞭抽打牲口。两个交谈的人沿着大街,朝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

    “喂!您的账!”店主高声喊道。他见这位房客连账也不付就走了,心里对他的好感顿时变成了蔑视。

    “给他钱呀,蠢货!”那位旅客马不停蹄地对自己的跟班喊道。跟班掏出两三枚银币往店主脚边一扔,也打马跟着主人飞奔而去。

    “哈!胆小鬼。哈!无耻之徒。哈!冒牌绅士。”达达尼昂追在那跟班后面骂道。

    但是他受了伤,身体还很虚弱,经受不了折腾,跑了不到十步,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一头裁倒在地上,嘴里还在骂着:“胆小鬼!胆小鬼!胆小鬼!”

    “他的确是个胆小鬼。”店主低声说着走到达达尼昂身边,试图以这种讨好的方式与可怜的小伙子和解,就像寓言里的鹭鸶傍晚时分对待蜗牛一样1。

    <font style='font-size: 9pt'>1拉封丹寓言:鹭鸶感到饿了,但不屑吃鲤鱼等,熬到傍晚时分,不得不连蜗牛也吃。</font>

    “对,真是个胆小鬼。”达达尼昂喃喃道“可是她,真漂亮啊!”“她,谁?”店主问道。

    “米拉迪啊。”达达尼昂含糊不清地说道。

    说完,他第二次晕了过去。

    “反正不亏,”店主嘀咕道“我失去了两个房客,但这一位留下了,可以肯定他至少要呆上几天。十一埃居还是可以赚到手的。”

    我们已经知道,十一埃居恰好是达达尼昂钱袋子里的数目。

    店主盘算:达达尼昂要留在店里养十一天伤,每天一埃居。不过,这是他的盘算,并没有问过旅客。第二天清晨五点钟,达达尼昂就起了床,自己下到厨房里,要了点葡萄酒、橄榄油和迷迭香,还照方子要了几样我们不得而知的东西,随后一手捏着母亲给他的方子,照着配制了一剂药膏,接着把药膏抹在遍体的伤口上,又自己换了纱布和绷带。大概因为这种药真有效,抑或因为没有医生,傍晚时分,达达尼昂就行走自如,第二天就差不多痊愈了。

    他遵守绝对禁食疗法,所以唯一的花销,就是那点迷迭香、橄榄油和葡萄酒钱,可是照老板的说法,他那匹黄马所吃的草料,足比按它的个头估计的数量多三倍。达达尼昂付账时,只找到那只磨损的丝绒钱袋子和里面的十一埃居,至于那封准备交给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信,则不见了踪影。

    小伙子开始很有耐心地找那封信,一次又一次把身上大大小小的口袋翻过来翻过去,又在行囊里反复翻寻,把钱袋子打开又收拢。最后,他确信那封信再也找不到了,就第三次暴跳如雷,差点又要用一剂药膏,因为客店里的人见这位脾气暴躁的年轻人失去了理智,扬言如果不把那封信找出来,就要捣毁整个客店,老板已经绰起一枝长矛,老板娘拿起了一个笤帚把,茶房们也都绰起了先天用过的棍棒。

    “我的推荐信!”达达尼昂嚷道“我的推荐信,他妈的快给我找出来!否则,我把你们像穿雪鹀一样用铁扦子穿起来!”

    遗憾的是,情况根本不允许小伙子把他的威胁付诸实践,因为正如我们前面交代过的,他的剑在头一次交手中已经断成两截。这一点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所以他伸手去拔剑,可是拔出来捏在手里的,仅仅是一截十来寸长的断剑。那是店主仔细地插在剑鞘里的,至于另一截子,已被厨房里手捷眼快的领班师傅拿去,改制成了剔肥膘的尖刀。

    达达尼昂大为失望。然而要不是店主想到他的要求十分合理,这失望大概也不会使我们这位狂怒的年轻人住手。

    “对呀,”店主不再把长矛对着达达尼昂“那封信哪里去了呢?”

    “就是嘛,信哪里去了呢?”达达尼昂嚷道“首先,我告诉您,那封信是写给特雷维尔先生的,非找到不可,要是找不到,特雷维尔先生准会打发人来找的!”

    这一威胁终于把店主镇住了。除了国王和红衣主教,特雷维尔这个名字是军人,甚至平民最常提到的。固然还有红衣主教的亲信、被世人称为灰衣主教的若瑟夫神甫,不过人们提到他的名字时总是悄悄的,因为他引起极大的恐怖。

    于是,店主把手里的长矛扔得远远的,而且叫妻子扔掉笤帚把,叫茶房们扔掉棍棒,接着便身先士卒,亲自开始寻找那封不见了的信。

    “那封信里是不是装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店主一无所获地找了一阵之后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装了珍贵东西。”加斯科尼人本来指望靠这封信去飞黄腾达的,所以信口说“里面装着我的全部财产。”

    “可是储蓄银行的存票?”老板不安地问道。

    “国王特别金库的存票。”达达尼昂指望靠那封推荐信去谋求给国王当差的,所以并不觉得这样回答是说假话。

    “见鬼了!”店主完全绝望了。

    “不过关系不大,”达达尼昂以法兰西人特有的镇定态度说道“关系不大,钱算不了什么,要紧的是那封信。我宁愿丢掉一千比斯托尔1,也不愿丢掉那封信。”

    <font style='font-size: 9pt'>1法国古币名,相当于十利弗尔。</font>

    他就是说宁愿丢掉两万比斯托尔,也不会冒什么风险。不过,一种青年人的廉耻心使他没有那么说。

    信找不到,店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突然他眼前一亮,大声说道:“那封信没丢。”

    “噢?”达达尼昂这么说了一声。

    “没丢,是有人拿走了。”

    “拿走了?谁拿走了?”

    “昨天那位绅士。他下楼去过厨房,而你的短上衣当时搁在那里。他一个人呆在厨房里,我敢担保是他拿走了。”

    “您相信是他?”达达尼昂问道。他不大相信店主的话,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那封信仅仅对他个人来说挺重要,他看不出别人有什么理由想得到它。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仆人和房客,谁得到那封信也没有用处。

    “您说您怀疑那位放肆无理的绅士?”达达尼昂又问道。

    “我对您说我可以肯定。当我告诉他,老爷您是受德特雷维尔先生保护的,您甚至有给这位赫赫有名的绅士的一封信,他听了显得很不安,问那封信在什么地方。他知道您的短上衣放在厨房里,便立刻下楼去那里了。”

    “那么,这家伙是偷我的东西的贼了,”达达尼昂说道“我一定到特雷维尔先生那里去告他。特雷维尔先生一定会到国王面前参他一本。”说罢,他挺神气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埃居,给了店主。店主慌忙摘下帽子拿在手里,把他送到大门口。达达尼昂又跨上黄马,一路平安无事到了巴黎圣安端纳门。在那里,他把黄马卖了三埃居。这价钱相当不错,因为在最后阶段,他过度驱使了那匹马。马贩子拿出九利弗尔,达达尼昂便把马卖给了他。马一到手,马贩子毫不隐讳地告诉达达尼昂,他之所以出这么高的价,是因为这匹马的毛色挺稀罕。

    这样,达达尼昂只好步行进巴黎城,腋下夹着小小的行囊,走了好多路,才找到一间他口袋里那点钱能租得起的房子。那是一间顶楼的房子,位于卢森堡公园附近的掘墓人街。

    交过定金,达达尼昂就住进了那个房间,利用白天剩余的时间,把随身带的绦子缝在自己的紧身短上衣和紧身长裤上。那些绦子,是他母亲从他父亲一件几乎崭新的紧身短上衣上面拆下来的,悄悄地塞给了他。缝完绦子,他走到沿河铁器街,配了剑身,然后折回来走到罗浮宫,向遇到的头一个火枪手打听特雷维尔先生的官邸在什么地方。特雷维尔先生的官邸位于老鸽棚街,恰好与达达尼昂所租的那个房间相距不远。他把这一点视为预示此行成功的好兆头。

    而后,他怀着对在默恩镇的行为感到满意,对过去毫不后悔,对现在满怀信心,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心情,上床安歇,很快就像好汉一样睡着了。

    他还是像乡下人一样,一觉睡到早晨九点钟才起床,准备去拜访大名鼎鼎的特雷维尔先生。照他父亲的说法,特雷维尔先生是王国的第三号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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