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旋风一卷,忽地裹住一个路上走的人,在他身上绕了几匝,从远处望去,这人已被黑雾裹得严严实实,连他自己也好似成了一个雾块儿。一下子工夫,忽似失了魂魄一般,一点不由他自身作主,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抱住吕洞宾双腿,高喊:“上仙伸冤啊!上仙伸冤啊!”吕洞宾生有慧眼,虽在黑夜之中,却看得十分清楚,只得大着胆子,喝问:“你是何方冤鬼?因甚屈死,可先对贫道说明,再想伸冤的办法。”那鬼魂凄凄切切地哭告道:“小鬼便是朱小鬼的大儿子朱阿明,方才土地传谕小鬼说:‘有位吕大仙到此。你的冤情,除非他可能替你伸雪。’小鬼就问这位大仙,不知可肯替我作主不肯呢。土地说:‘他已晓得你家事,是今天牛大毛在山上告诉他的。这位大仙最心热,最肯救人。他现在还在你家后门外徘徊,大概是预备替你祖孙伸雪冤情,还不快去求到他,迟了他要走了。错过这个机会,你们一老一少的冤枉,只好埋在海底,再没人替你出头了。’因此小鬼又急急忙忙去找了祖母的魂,一同前来哀求大仙,务望开天地之恩,替小鬼祖孙俩伸这口冤气,衔感不忘大德。”
随后,这人又变成老婆子口音,也把这话说了一遍。吕洞宾知是小鬼祖母,不觉凛然道:“土地所说的话是不错。我也不是不肯管人闲事,只是出家未久,道行毫无。这鬼魂之事,又是初次碰到,不知要怎样办法,才能救得你们,伸这一口冤气咧。”二鬼听了,慌忙借着那人身体跪下叩头。那人口中便发出忽男忽女忽老忽少两种声气,同时说道:“但求大仙把鬼魂带进自己家中,我们自有对付仇人之法。不过闹出事来,必有城隍管下游神前来稽察,那时还求大仙作主,替我们证明一言。城隍可怜我们冤死,必定还要格外施恩,先许我们早转人生,我俩就戴德不尽了。”
吕洞宾道:“既如此,你们自己回家去就是了,何必还要拉我同去。”那人便变成老婆子声音,说道:“前后门皆有门神守卫,我们不敢进去,得大仙引着一次,以后便可任意出入了。”吕洞宾只得答应,因吩咐道:“你们跟我来吧。这走路之人,放他回去,不要去纠缠他。”阿明答道:“此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打父叱母,私通弟妇,又把兄弟之子卖到远方作戏子。他的良心早死了。虽在人世,却一点阳气都没有了,我俩才能附在他的身上。要是正直规矩的人,阳威何等厉害,我们区区魂魄,不消近身,就散如烟云,哪里还敢去缠绕他呢?”
吕洞宾听了,不胜叹息,忙道:“话虽如此,究竟和你俩无仇无怨,他作恶事,自有他的报应,也不是你们所能过问得了的。现在要到你们家去,把他带在身边,也不便当,放他回家去吧。”一话未完,那人便忽然倒地,豁然顿醒。吕洞宾也不理他,自向朱家后门走去,拾块石子,打了一下门,便望得里面有了灯火。一会儿,有个女人声音,骂将出来道:“半夜三更,又不晓在哪里灌足了黄汤,死回家来。”吕洞宾听了,才知道朱小鬼儿还没回家。等着开了门,瞥见两道黑烟,由地而起,绕住开门的那个女人。
吕洞宾定睛一看,可不是白天在山头遇见的那个泼货。这时女子已被两魂附体,不省人事,丢下灯火,也不关门,也不查问,返身就走,直到里面去了。一霎时,就听得室内哭声震天。接着又是拍桌打凳之声,丢刀掷杖之声。一会儿便有人冲出后门,如飞逃去。吕洞宾认清,正是先前进去的奸夫。因知这牛氏已被二鬼附体,正在发狂,心中大为嗟讶,因留此无益,便即回到原路,随便找个凉亭,坐过一夜。次日一早,前去打探消息,不料门口已挂着许多道士用品。里面铙、钹、笙、鼓,闹得沸反盈天。
洞宾笑道:“这是朱小鬼被两鬼闹得慌了,少不得作成他老弟的生意,想把两鬼赶出门去。也有这等混蛋,自己性命都不得保全,还要替这淫凶的老婆治病咧。”想到这里,身不由己的向里面张了几眼。这一来,可反误了事了,只见里面探出个女孩子来。一看正是小金子。小金子见了吕洞宾,马上逃了进去。一会儿邀出一个丑矮麻子,大概是朱小鬼了。还有一个比他长大的人,也是麻子,道士打扮,小金子喊他叔叔。
老兄弟俩到了门口,也不问青红皂白,把吕洞宾拖了进去,连拖带打的,拉到作法事的坛子上。吕洞宾只问:“你们无缘无故拉我、打我,作什么?我又不认识你们,难道有什么怨仇不成。”那道士大喝道:“那里来的野道人?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家是作什么的?竟敢到太岁头上来动土,放些什么妖怪进来,捣乱我兄长的门庭。”吕洞宾正要问他有何凭据,谁知里面那个泼女人一听吕洞宾到了,慌忙赶将出来,伏在地上,叩头如捣蒜一般,大呼:“上仙救我们,上仙救我们。”这一来,不但吕洞宾莫名其妙,就是那两个麻兄麻弟,也弄得发怔起来。
吕洞宾却已明白了几分,料定说的必是一对老小鬼魂。但是方才赖得干干净净,正在问道士兄弟要凭据。这时自然不便承认,便大喝一声:“你是什么女子,怎么和我陌不相识,如此胡缠?”不料一对鬼魂却不晓得他的苦衷,反替他证实一句说:“大仙啊,我俩便是朱小鬼的母亲、儿子,昨晚承你带了进来”一语未了,朱小鬼弟兄便冷笑一声道:“好么,人家鬼怪自己供出来了。你还赖咧。”吕洞宾此时真是弄得有口难分,只得按定心神,再听那女人哭道:“不料这醉鬼全不讲理,反请了道士们来作法,要驱逐我们。”吕洞宾倒奇怪起来。道:“他这道士也还有些法术么?”女人道:“法术虽然没有,符咒却是真的。方才他们已经念了一卷收妖伏鬼钓经咒了。我俩身上,宛如被火烧钉刺一般,刚要逃走,却逢大仙来了。好大仙哪,你是天上的金仙,把好事做到底。万望吩咐他们,不要这样糊涂。我俩乃是他们的母亲子侄呀。”
这时大家都听了这话。朱小鬼对他兄弟说道:“不用说了,这是野道人带来的妖精,假名我们的阿明和母亲,前来寻我的事。他还大胆地来此窥窥探探的,要不是他一人所干,何用他这样留心,大清早赶来打听消息呢?”几句话就把吕洞宾的嘴给堵住了,半晌开口不出。朱小鬼大怒道:“这野道士情虚是实。我们把他锁禁起来,看他可有什么本事作祟。”众道士听了,都说:“正该如此!”又有人说:“把他的手足捆绑起来,免得派人看管他,也不得插翅飞去。”朱小鬼弟兄俩也都赞成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来捆吕洞宾。洞宾因见他们人多,自知寡不敌众,又因他们蠢得如鹿豕一般,无可理喻,索性不声不响,也不抵抗,由他们绳穿索绑,缚成粽子般一个样子。朱小鬼说道:“后面那破屋,现在也不大去堆东西了,不如把他关在那里,等得小金子她妈的病好了,然后再放他出来,审问他一番,拷打他一顿,使他下次不敢再来,也不必伤他的狗命。”
众人听了,大家一齐用力,嘻天哈地的把这大粽子儿,送到那间破屋中,扑的一声,关上了门,加了一道锁上去。朱小鬼的兄弟,还在外面说道:“我们是没有本领的,连鬼都吓不倒。你这道术通天的大罗天仙,却在这里休养几天,再献些惊人的技艺给我们瞧吧。”说着,一哄儿走个干净。吕洞宾被禁在内,又气叉闷,而且这屋子原来是个毛厕改造的,一股木樨香味儿。兀自一阵阵地透些出来,夹着那许多破东西,污秽龌龊的家用器具,也都发出各种各样的霉蒸臭味,时时钻入鼻孔里,着实令人难受。
吕洞宾想道:“这道袍既能抵御力兵水火,域者也能遮掩这等臭气。”幸得双手还捆得不甚结实,用力一挣,竟被他挣出一只右手,别的却来不及办理,忙把一只衣袖高高地举起,遮住鼻子。果然一点气味也闻不到了。再把袖子四面拂了几拂,便有许多时候,闻不到臭秽。洞宾把这个最难消受的问题解决之后,登时为之宽舒不少。到了中午饭的时候,朱小鬼梗命女儿小金子送饭给吕洞宾吃。吕洞宾怕她看出破绽,仍把双手缚好,却佯为哀求,请她代放双手,方好吃饭。
小金子原说这道人生得秀美,心中非常爱他,一面替他释开两手,一面悄悄地笑道:“你这道人才是自讨苦吃呢。我们家的事,连我都怕说呢,你这不相干的外人,管什么闲事。现在祖婆和哥哥的鬼魂,已被叔叔们一阵经咒赶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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