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章 冷静思考

    夜深了。

    李援朝和衣仰躺，头枕铺盖，思索。

    窑里做饭产生的柴烟气很稀薄了，取而代之的是地铺树枝与那种废窑洞的气味。这废窑洞的气味略潮湿，阴阴的收束，有些酸凉生土腥气。

    这废窑洞口前的野草曾经很茂盛，现在春季，生长得还不甚蓬勃，但那甜咸丝丝草味儿已经较浓郁，暗暗地掺和入这老窑的气味里。

    这废窑里近日曾有人方便过，有淡淡的便溺臊臭。

    窑洞里黑乎乎，睁眼看进这黑暗，无底般，茫然空累；仿佛有种力量慢慢偷吸窃取目光，人的眼睛就会痒涩干燥。

    夜色勉为其难衬出洞口轮廓；洞口似磨薄的窑壁——被夜光磨薄、并渗挤进来。166小说

    细小尘粒落在人脸上，无声无息，仅凭感觉、触觉知晓这些小东西的降临；并非生物，因为无进一步的蠕动。是什么弄下来的？蜘蛛？或其它什么昆虫？或植物根须在生长？

    李援朝头上这块窑顶基本完整；西侧坍塌非常严重：很大的楔形缺口高高劈裂窑顶……

    程宗莉罗修才很担心这缺口，以为一住人，就会接着塌，直到人迹全部消灭，从外再看是一面陡坡。

    李援朝自己倒无这种顾虑，认为这窑废的年头已经长久，坍毁到这份儿上，是它自我整理的极限：松动的就抖搂下来；抖搂不下来的，即便遭遇地震，也比人造的房屋更结实。

    集体住宿，能听到此伏彼起的呼吸、梦呓、翻身、磨牙、咂吧嘴……老秀才浑厚的鼾声慢缓却势不可挡地升起，漫掩各种杂音，成为仙人洞小夜曲的主旋律……

    此时此地，却极为安静，人耳里有细细、似有似无、说不清是出来还是进去的声音：喑——喑——……

    人略动身，折压地铺树枝，发出些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时而，从洞口传来：呋——地一声，低促辅音，短头细尾：像是谁的一声自然流露的叹息；这或是一只夜鸟收拢翅膀、快速滑过空中的声音。这也或是风声，主流的大风宣泄川道；劈裂一缕半条的气流，挤碰进洞穴缝隙，发出些稀奇古怪的声响……

    今天的事情太突然。

    下步该怎么办？回兰州吗？当然是偷偷摸摸回去。现在手头上有十几块钱，没粮票不要紧，二三十斤玉米面，去老路家换些饼或铜锤之类的干粮带上就行。铺盖寄放谁家。没有住宿介绍信，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情，现在天已经不很冷，不住宿旅社也能在外过夜……

    可回去以后和家人怎么说，偷逃回来的？

    王嫣燕他们会怎么样？愤恨？失望？还不太了解他们的真正意图，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知管会将我逐出知青点的举动，绝不是有意给我安排逃亡的条件和机会……

    如果我真逃跑了，黄化民无疑很高兴，因为有了可以追捕的口实。

    为了追捕我，会发通缉令吗？也可能，什么都有可能。本来可能不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一逃跑就严重了；要不然为啥逃跑？再以后就只能到处逃窜，跟那个东北的曲老师一样。家人也跟着担惊受怕，跟着承受追加的更多侮辱及压力……

    如果被抓住，说不定就会被关进兰州的八里窑，羁押看管，或劳改：高墙，铁丝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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