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供应她好好读完大学,之后不管结婚还是就业都随便她了。”
他的妻子,也就是北本先生的长女,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女性,只要有一定的限度,她是不会反对父亲所做的事情。
“不过那个大学生跟岳父和那个孩子是什么关系呢?是怪异幻想文学馆的成员吗?”
“应该是吧。虽然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喜欢怪谈,而像个喜欢运动的人,可是最近的年轻人就是这样,偶尔也会有些奇怪的兴趣。”
“嗯,原来如此。”典夫点点头说。
因为一只脚行动不便使他不能自由自在的享受运动。不过除此之外,他拥有多项的兴趣。例如画水彩、写短诗、围棋是业余三段,还读了很多书,甚至透过相同兴趣结交了不少朋友。他很尊敬岳父,所以不会认为岳父交了什么奇怪的朋友,但还是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了一下这个所谓的大学生。
最后评断出能户耕平这号人物,对北本先生而言,并不是什么有害的存在,就继续跟他谈下去了。
“很遗憾,我对怪异小说不是很清楚。”
“是吗?”
“大概只看过洛夫克拉夫特、布莱克伍德、斯托卡、mr詹姆斯、霍奇森等人的小说吧。”
耕平心想其实读过那些就够啦,他也只看过洛夫克拉夫特跟霍奇森。斯托卡是吸血鬼杜拉卡拉的作者,结果只是杜拉卡拉声名大噪。曾经仔细读过那本小说,看样子,典夫好像比耕平更适合当怪异幻想文学馆的成员。典夫应该会继承岳父事业中比较正当平凡的部分吧。而比较偏向娱乐的部分大概会另外有其他人继承吧。
这个其他人很可能就是耕平。从北本先生的言谈之间已经可以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对耕平而言,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是不愿意,只是很怀疑自己值不值得他这样的信任或期待。自从晚夏那一趟奇妙旅行以来,北本先生就对耕平的勇气、责任感、行动力赋予很高的评价。可是有勇气和责任感并不一定就有能力,如同勇敢的士兵未必会成为优秀的将军。
将来的事先暂时搁一边,目前耕平有件非做不可的事。他借用玄关处的电话,电话的对象人物藤崎顺也接到耕平的电话后,显得有点惊慌。
“能户,你现在在哪里啊?”
“在有电话的房间啊。”
这样的回答不太像耕平的作风。但是在耕平看来,昨晚发生的异常事件,让他对藤崎不得不产生或多或少的怀疑。也许一切都是偶然,但是一票难求的公演入场券,他为什么拿得到,而且刚好是三张。又为什么藤崎自己不进会场呢。关于这几点,至少要听听藤崎他自己怎么说。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嘛。”
“是吗,我知道了。”
“你真的知道了吗?”
“我知道你一点诚意都没有。你是不是打好了算盘,期末考的时候,跟我之外的人借笔记啊?”
耕平的声音冷的像干冰一样,藤崎显然紧张了起来。
“喂,等等,等一下!”
“已经没什么好说了。”
“你怎么可以用笔记来威胁我,能户耕平,你这样还算是人吗?”
“你呀”
耕平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但还是勉强继续他的外交谈判,好不容易才引出藤崎的答案。藤崎是在前几天收到了一个未署名的信封。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放着小田切亚弓将在圣路加斯大学校庆举办的演唱会入场券三张,还有一张用字处理机打的信。信上写着“小田切亚弓希望你把这些入场券交给你的朋友能户耕平,事后会送给你小田切亚弓的签名色纸跟新歌卡带做为谢礼。”
“我当然别无选择啦,对不对,能户?”
“那种连寄件人都不明的信,你也照收啊。要是我,连开都不开就把它扔了。”
“我可是免费给了你小田切亚弓音乐会的入场券啊。就算结果发生了那样的意外,在交给你入场券时,我也不会有罪恶感啊。”
“谁叫你要有罪恶感的,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要感到怀疑才对。举世闻名的小田切亚弓会指明把入场券交给我这种默默无闻的学生,你不觉得奇怪吗?”
“也不是没想过”
“不是没想过,所以呢?”
“但是我又想,大概是亚弓小姐对慈善事业有兴趣吧。”
“哦,是吗?”
耕平只觉得好笑,不想再追究下去了。藤崎虽然是个满轻率的男孩,可是绝不是那种会恶意陷害朋友的人。耕平这么认为,所以他的结论是再逼问藤崎也问不出个结果来的。或许直接跟藤崎面对面有办法问出更多的事,但是光靠电话就有极限了。
“总有一天我会找你把事情说清楚的。就算是骗我也成,你最好先想好怎么说服我。”
“不过,能户”
“什么事?”
“你想我真的可以收到亚弓小姐的签名色纸和新歌卡带吗?”
耕平没回答就放下了话筒。
从玄关回到客厅时,看见北本先生正在和某人讲电话,还一边不断的动笔写着。坐在沙发上无聊的晃着两只脚的来梦看到走回客厅的耕平就对他笑了笑。耕平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还讲不到两三句话,北本先生的电话就结束了。他一手拿着刚才写的备忘录,在自己的位子坐下来后,喃喃说着:“原来小田切亚弓这个女孩是宗方礼子的女儿啊。”
北本先生懊恼自己的失察,可是耕平他们知道小田切亚弓,却不清楚这位叫宗方礼子的女性。因时代不同而产生的认知差异似乎是确实存在的。
由北本先生的说明得知,宗方礼子具有相当知名度的女性评论家。大约在二十五年前,一直都很活跃。她写的青春论、恋爱论都上了排行榜前十名,还经常上电视,每周都会在日本的某处开一场演讲会。三十岁前过着单身生活,跟高知名度的建筑家、日本画家、电影导演反反复复演出了多次的“感人之恋”最后嫁给大藏省的高级官员。在那之前,她倡导自由奔放的生活方式;严厉批判旧有的结婚制度;主张女性自主独立;提出激烈的男女平等论。如果跟无名的市民结婚得到平凡的幸福是她所求的,那么还能得到大家的谅解。但是,跟高级官员结婚就有一点棘手了。也就是说,她自己把自己过去所主张的生活方式都一概推翻了。
“什么嘛,说的那么伟大,居然跟高级官员结婚了,真是有够庸俗了。”
她被众多的读者和崇拜者给唾弃了。书不再写了,也不再出现在电视上。在传播媒体的世界,荣枯盛衰的速度是很快的,现在她的名字早已被遗忘了。至于十九岁的耕平根本连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
但是,被遗忘也未必就是不幸。宗方礼子的先生从大藏省事务次官退休后,担任日本贸易银行的总裁,还稳稳的坐上了东西银行总经理的宝座。在东京世田谷区成城盖了大豪宅,又在轻井泽及夏威夷有别墅--可以说是一个成功的上流社会人士。才色兼备的宗方礼子,在政经界人士齐聚的宴会中,辅助先生深获好评。当然这时候她已经改名为近石礼子。过去她也曾主张过夫妇各自拥有自己的姓氏这些事,她好像都已经忘得一乾二净了。
“唉,不管怎么说,他们母女俩都可以就是领导时代潮流的才女吧。”
北本先生这么评论后,将备忘录放进衬衫的口袋里,看着来梦和耕平,改变了话题说:“今天我是打算带你们去狄士尼或是哪里的游乐场玩玩的,你们觉得如何?”
“耕平大哥呢?”
“我没其他的事。”
如果没有发生什么事的话,耕平本来是打算去参观一下校庆的。可是因为昨天的意外,校庆在开始时就被搅翻天了。现在校园里到处都是面无表情的警察走来走去,精心筹划的展示场、实习商店大概也都收摊了。正在想和来梦去游乐场玩玩也不错时,电话铃声柔柔响起,北本先生拿起了电话。就是这通电话决定了耕平的去处。
“啊,是池之内。”
池之内是圣路加斯大学的校长--耕平花了二十秒的时间才想起来。一般而言,很少有大学生可以马上想起校长名字的。
耕平从来没想过在校期间能有机会踏进校长的办公室。听说五年前圣路加斯大学的棒球队在联盟赛中荣获睽违了二十年的冠军时,当时的校长曾经和学生们搭着肩,在神宫球场高唱着校歌。很可惜,据说那个校长几近于音痴,幸亏校歌、拉拉队歌这类的东西并不需要艺术性,只要唱得精神饱满就可以了。
有些事就暂时不谈了,现在耕平确实身在母校的校长室里。时间是十一月一日,接近正午时分。这个房间虽然老旧,但是屋顶很高很宽阔,年代已久的家具器物搭配最新型的个人计算机,构成奇妙物光景。房间里有六个人--校长、秘书、北本先生、耕平和来梦,以及第六个人--一个削瘦的中年男性。大人们在生硬不自然中匆匆交换了名片,耕平和来梦只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老实说,在事务所我是担任小田切亚弓的经纪人”
小田切亚弓的经纪人叫做平岛。给人的感觉像个拘谨的银行员,根本看不出来是演艺界里的人。
“昨天晚上我也在舞台后面,从头到尾都看到了。中途觉得气氛有点奇怪的时候,我就想最好赶快暂停演唱会,可是”
可是全场充斥着异样的兴奋和狂热,突然中断演出的话,真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反弹?而且也一直没能掌握到暂停的时机。就在这样的犹豫不知所措中,兴奋和狂热整个爆发,造成了那样的惨事。
“给大学里所有学生带来很大的困扰,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歉意才好?”
平岛不断地低头道歉,不过他当然不是单单来谢罪的。表面上他像个卑躬屈膝的男人,但是光靠这样绝对无法胜任小田切亚弓的经纪人。耕平请他尽快切入主题。这番拐弯抹角、居心叵测的话,先是讲得耕平烦躁不耐,后来又让耕平哑口无言,不知该回他什么才好。因为平岛怀疑昨天上台的那五个人不是偶然被选中的。
“我是担心不知道会不会弯成什么丑闻。”
“绝不可能变成什么丑闻的。”
耕平冷漠的回答。这个经纪人似乎产生了过度防卫心理,坚信小田切亚弓跟耕平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真是这样的话,藤崎顺也那一帮人一定也会很妒忌的说“难怪你上得了台”但是对耕平来说,这只是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天大误会。
“说实话,我是在那次的演唱会才第一次见到小田切亚弓小姐的。很抱歉,我根本就不是她的什么疯狂歌迷,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担心。再说,小田切亚弓小姐怎么可能跟我这么平凡的学生发生什么事呢?”
“说的也是。”
平岛未经思考就点了头,又赶紧干咳几声慌慌张张的解释说:“啊,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说,能户先生的意见很有条理,也很合乎道理。让我由衷感到佩服,佩服你的英明睿智。”
让平岛佩服,耕平却不开心,也没有任何感觉。心里只想着藤崎顺也那些怪异的举动。
“不必担心,不管谁问我都会这样回答的,因为事实就是事实。还是您要我签下合约书或什么的?”
“不、不,当然不需要。请您千万不要生气,这是我的工作,当一个受薪阶级就是这样无奈啊。”
平岛告辞了,留给大家的感觉是--说的没错,但是一点新鲜感都没有。他之所以告辞离去,似乎是因为他判断不管将来的状况会产生什么变化,现在继续待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帮助。
秘书也进了隔壁房间,现在只剩下四个人了。
池之内校长和北本先生一样六十岁,头全秃了,但是体格壮硕,那应该是拜学生时代曾经当过足球选手所赐的吧。由五个学院构成的圣路加斯大学校长的位置是由担任五个学院院长的教授轮流坐镇的。池之内教授是民法学者,但任过两年的政治经济学院院长后就任校长。
“北本先生,真是劳笃您了。”
“哪儿的话,别这么说,只是没想到会连续两天出入母校。不过,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你,怎么好像有点烦恼的样子。”
北本先生特意用俏皮的口吻来说,池之内校长却回给他短短、沧桑的一笑。
“我的确很烦恼,不只是有点,甚至想放弃校长这个职位。”
“别说这种泄气话,平安无事渡过校长任期,不是还可以领到勋章吗?是二等勋章吧?再忍耐一下就行啦。”
北本先生安慰着朋友,却还是无法让校长打起精神来。校长用黯淡的眼神朝窗外望去,不一会儿摇摇头说:“老实说,校园内散布着奇怪的传言。名优觉得可笑,所以一直没去证实它的真伪。”
“传言我倒想听听是怎么样的传言?”
北本先生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兴致。校长又犹豫了五秒半左右,但是总是之门早已敞开了。
“听说有一群教授和学生沈迷在黑魔术之类的东西里。”
“黑魔术吗?”
奇怪的事情终于要上演了--在一旁听着的耕平这么想。
圣路加斯大学是基督教大学,所以研究所里也设有神学的专业课程。研究跟基督教相关的各种宗教、学说,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对异端教派及恶魔术之类的研究。杨森教、恶魔附身、神曲地狱篇、艾伯塔派、异端审问、圣堂骑士团、路易十四世的火刑法庭、驱魔人、吸血鬼、罗丹的恶魔事件、降灵术、魔宴、死亡之舞、蓝胡子吉鲁德雷、浮士德博士、拜蛇教--都是这一类的研究。对耕平而言,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名词大会串。
“你是说拜蛇教?”
就只有这个名词是绝对不能够听漏的。耕平选择圣路加斯大学是因为这所大学的文学院非常扎实。他本身跟基督教无缘,也对基督教没什么兴趣。但是,拜蛇教就另当别论了。那是基督教的一支异端教派,在没多久的九个礼拜前,耕平他们所经历的不可思议之旅就跟它有颇深的关系。
“拜蛇教嗯。”北本先生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慎重。耕平的视线和北本先生的视线无言地交谈,这不是演技,而是自然的举动。默默看着两个人的来梦,来沙发上悄悄移动身体位置靠向耕平。大概是不安和信赖,在意识的水面下催促着少女的行动吧。
“这个传言证实了吗?”
“正式的证实吗?不,还没有。你不觉得这种事未免太可笑了吗?”
“但是又不能坐视不管,是吗?”
被北本先生这么一说,池之内校长无奈的点点头。随手拿起放在会客桌上的咖啡,却发现咖啡早已经冷却,而且失去了香味,没有喝就又放回了桌上。校长轮廓清晰的脸庞突然阴暗下来,大概是因为窗户照射进来的秋阳被移动迅速的云给遮蔽了吧。
时钟报时正午时刻。
这时候事件的第二幕已经被揭开了。第一幕实在太热闹太激烈了,第二幕的悄然开幕几乎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