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的重量令她感到心安。
头盔的嗡嗡声变得越来越微弱,与此同时,穿透她脑袋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仿佛意识集中器正与她结合在一起,变得几乎无法与她自身的意识分开。感觉不再令人不快……感觉几乎可以说是很好了。
然后突然之间,她不再需要忍来帮她保持不倒了。奎因自己站了起来。
头盔电流的震颤彻底地与她的意识融为一体,让她进入了新的精神状态。她向下凝视着自己的身体,她的双手和双臂在身体两侧伸开,双脚叉开站着,平衡着自己。她的四肢看上去很细小,离她很远,然而它们仍然听从她的命令。忍就在她旁边,准备只要她需要就再一次扶住她。
奎因步履不稳地走到了屋顶边缘。从那里,她抬头凝望着跨海大桥高高的穹顶,然后向下望向跨海大桥两个方向的大道。大道上有大群的人,好几百,在奎因看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可以感觉到每个人打算前往的地方。一波一波的路人行走得并不随机;在人群中有几股拥动的人流,每一股动作都自有一种逻辑。她有一种在为他人进行治疗时的感觉——自己的意识扩展延伸——戴着头盔的时候,这种感觉是她自己体验到的十倍甚至百倍。
她转过身来,在与眼睛齐平的高度,可以看到外面跨海大桥穹顶外侧边缘下方的港口。海水是灰色的,从她这边涌向香港岛,轮船将潮水搅成白色的尾迹,让潮水破碎成成千上万的水花。还有其他动作,快艇和舢板后面的尾迹,岸边附近岩石周围的细小水波,还有潮水冲刷支撑跨海大桥的巨柱所形成的水纹。
港口的水域是一片单独海域的一部分,海水会以缓慢的海潮循环,触碰海岸的每一寸土地。下方的人们是同一种族的不同部分,实际上是所有活着的生物的一部分。她几乎可以看懂整个世界……
在一个渔夫收起鱼线的时候,奎因拉回了自己的思绪。手头现在就有一个思考的主题,而且它很重要。凯瑟琳的笔记。事情开始发生变化的时间节点和原因。
奎因意识的外延扩大了。她可以看到这些思考的主题,它们就像清晰的黑色影子一样,和世界的其他事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忍所说的一样,她明白了,意识集中器并不能够向你展示任何不是你已经知道的东西。但是有些东西她确实知道……笔记。中阶裁决者,就像忍所指出的一样。凯瑟琳所写下的东西自有其逻辑。
奎因让目光沿着跨海大桥的主道再一次扫去,看到人们进入桥
区,离开桥区,看到他们在桥区上面几层坐着,走着路,吃着食物,吵着架,接受治疗。她也能够感觉到,在桥区的下面几层,有几百个人在寻求着毒品吧的慰藉。她不想断开自己所感觉到的和他们每个人之间、和外面的海洋之间、和港口的船只之间、和所有一切上方的灰色天空之间的联系。这种看待事物的感觉很对。如果她永远戴着头盔呢?这样难道不会更好些吗?戴着它的时候,难道她没有变得更好吗?只要意识集中器还在她头上戴着,她就可以弄明白所有的一切。
她转过身,发现忍在望着她,他的脸上反映着她所感觉到的那种与天地万物连接在一起的奇怪的狂喜。他警告过她的——意识集中器是某种惊人的东西。
强迫自己的双臂进行动作是奎因有史以来做过的最艰难的事之一,她以突然而猛烈的动作将头盔一把扯下来扔到一边,仿佛它灼烧着她了一般。
电流的嗡嗡声立即变得引人注意了,那声音非常刺耳,非常不和谐,仿佛头盔和她的意识在二者撕裂彼此之间的联系时仍在争吵不休。奎因感觉到自己弯下了腰,然后忍的双手放在她的身上,帮她慢慢往屋顶上躺下。她让自己的身体继续向下倒去,直到她躺在屋顶粗糙的表面,向上凝视着远处的穹顶和椽子。
“你还好吗?”忍问道。他将奎因的头发从她脸上拂开。“你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喜欢的,”她机械地回答道,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更喜欢任何其他东西了。“我真的很喜欢。”奎因深吸几口气,补充道,“但是——但是这种感觉太过了,我无法承受。”她觉得眩晕,失去了方向感,尽管她不明白在自己已经躺下的时候这种情况怎么还能出现。还有恶心感,她觉得恶心。除了身体上的不适之外,一种精神上的压力在用力拉扯着她,这是一种和她戴着头盔时所感觉到的亢奋感相对应的失落感。
她拉住忍,让自己恢复成坐着的姿势,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的太阳穴在突突作痛。
“是不是非常不可思议?”忍对她耳语道。
奎因靠着他点了点头。一阵筋疲力尽的感觉传遍她的全身,她耳朵中的嗡嗡声逐渐消失,她知道,她的意识又属于自己了。
“你是对的,”她对他说道,“你将自己的意识集中在某个你想要理解的东西上去,然后就可以更清晰地看清它。戴上之后要清楚那么多,我发现凯瑟琳写下的东西之间的联系了。”
“告诉我。”
奎因整理了一下思绪,这么做的时候,她觉得好些了。戴着意识集中器时,那些思绪在她的身体里迅速流淌,每一个想法似乎都与其他想法相连。有几个想法从中凸显出来,显得非常重要。“我们看到的那两个男孩,”她缓缓地说道,“他们一直在说起‘我们的主人’,我以为也许他们指的是布里亚克,但是这讲不通,因为他们对待布里亚克的态度就像是……就像是对待一只什么动物似的。可是,如果他们的主人是中阶裁决者呢?如果那条关于两个在中阶裁决者指导下训练的年轻人的记录写的是这两个男孩呢?同样的两个男孩?”
“现在他们就在这里,寻找着他的仪式剑。”忍在她的话的基础上说道。
“如果在这么长时间以前他就在训练他们了,而且他们现在仍然还在四处活动……那么,在此期间他们就一定是一直待在彼处休眠,而中阶裁决者则在做一些没人明白的事情。”
“没错。”忍迅速地抓住要点,说道。他又在以那种超级机敏的神情和她对视了,在他自己戴着意识集中器的那天下午,她曾见过他的这种样子,仿佛奎因使用头盔对他产生了和他自己戴上一样的效果。“那么,他们在世界各地活跃多久了?”他问道,“与此同时,他们是怎么和探寻者相互影响的?”
忍用一只手将奎因的身体支起来,另一只手则抓着意识集中器,现在他将它转动着,从各个角度观察它。
“别戴上它……”在他看上去仿佛要戴上意识集中器的时候,奎因低语道,“我知道是它给了我这个灵感,但是……忍,我不觉得戴上它是件好事。我不想再一次戴它了。”
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然后将头盔放在地上,小心地把手从上面拿开。他的目光在意识集中器上又流连片刻,然后他转向她。
“我不会戴的,”他对她说道,“别担心。”
她牢牢地抓住忍,站了起来,他也站了起来。他把意识集中器递给奎因,她注意到,在将头盔递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它。奎因觉得他可能有点儿怕它,现在她理解那种感觉了。
“笔记里有几页我还想再看一看,”她对他说道,“我很可能有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