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初阶裁决者又仔细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她说道:“我不希望被称为中阶裁决者,这个称号已经被毁掉了。然而我不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裁决者。我们裁决者必须轮流在时间中穿行,常常是一个在沉睡中跨过流逝的时间,另一个清醒着。为了使之成为可能,我必须训练一名新的裁决者,就像当年我的老师训练我一样。和那个新裁决者一起,我必须学会老师所有工具的用途和用法。我训练的那个人必须帮助我学会我必须知道的一切。”
他看着初阶裁决者的样子,仿佛她正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中一般。
“约翰,”她说,“我可以训练你,让你足以宣誓成为一名探寻者。你可以顺利达到宣誓的程度,我很确定。我认为,你可以成为超越探寻者的存在。”
在约翰回答的时候,他的声音几乎连耳语都算不上:“你的意思是说我?训练我成为一名裁决者?”
“我不能说你一定能成功。但是这是可能的。”
她看着他理解了她的话。过了一阵,他问道:“我的母亲……想要的是这个?”
“我认为是的。”
他很安静,而莫德望着橘红色的火光在他的脸上晃动。约翰看上去也不再悲伤了;他看上去仿佛是站在悬崖边缘,在决定自己是否要跳下去。
最终,他问道:“你觉得自己……感觉还像是人类吗?在你在彼处待了那么长时间之后?还是你已经失去了你的人性?”
这几乎和多年以前凯瑟琳在庄园的森林里问过她的那个问题一模一样: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过像你这样的人生,会很艰难吗?凯瑟琳的问题一直伴随着她,莫德知道,她并没有答案。她失去人性了吗?如果你变得和其他所有曾经生活在世上的人都不一样了,那你还是他们中的一员吗?还是,你已经变成
了另外的某种东西?
最终她说道:“我感受得到幸福和仇恨。还有同情,约翰——我对你和你的母亲,还有其他人,都感到了同情。但是,作为裁决者我们必须置身事外。”
“那我……那我还能够爱一个女孩吗?或者成为一名父亲?”
“我们裁决者不会……和别人拥有亲密关系。”她回答道。她听到自己沉静的声音,纳闷儿这种沉静本身是否就是在劝阻他成为一名裁决者。从她对男人和女人,或者对男孩和女孩的观察中,她知道他们从彼此身上想要的并不是全然的沉静。他们想要的是激情。她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但是她从未体验过它的含义。
“‘我们’又是谁呢?”他问道,“如果你是唯一一个活跃着的裁决者,你不能决定裁决者的定义吗?”
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莫德被他问题的傲慢冒犯了。他为什么不能问呢?她在建议他去做的事情远远超出了成为她的学徒的范围。她在建议他从根本上发生转变。
突然之间,初阶裁决者明白了,她开始以不同的视角看待他和她自己了,仿佛她正在通过约翰的眼睛看着他和她自己。她低头望向她的双手,将它们在面前伸开,为它们的平常而惊奇,它们和所有其他活着的人的手那么相似。
“那种感情……那种爱……它就那么重要吗?”她问道。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在说,只是爱而已,就像她平时经常说的只是疼痛而已一样。
“我不知道,”约翰低声说道,“也许,我——”
她站了起来,打断他的话。在洞穴后部漆黑的隧道里有声音。“将你的听力范围延伸出去。”她悄声对他说道。
约翰仍然是一个非常新的新手,但是他对这项技能越来越擅长了。“有人从隧道过来了。”片刻之后他说道。
初阶裁决者点了点头,这也是她所听到的。
他们等了很长时间,而那拖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脚步变换得更加频繁,也更加不规则。他们听到的是某个强迫自己继续移动、他的身体却不配合的人的脚步声。而且还是某个身量不大的人,莫德想道,从脚步声很轻这一点可以判断。她让双手搭在腰间的武器上。
最终,脚步声离他们只有几码远了,一个人影拖沓地从冰冻着的隧道最终的拐弯处绕了出来,站在他们火堆微弱的火光之中。这个幽灵对着火光举起胳膊,仿佛火光明亮到炫目。人影披着两件斗篷,穿着许许多多的衣服,仿佛他的身体已经消失在这些衣服之中,而这具身体还是传达出了半被冻僵的印象。
莫德认出了来人。是年龄最小的守望者,看上去可能十二岁的那个。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岩洞中的光线,他放下胳膊,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肿胀的、长满雀斑的脸。他从莫德看向约翰,然后又看回莫德。即使他还记得他们之前的相遇,他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他在隧道口站了很长时间,突然将一只手伸进了层层叠叠的衣服之中。他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物体,将它满是恶意地扔到莫德脚边的地上。
那是一只老鼠,已经冻硬了。
“有什么意义!”男孩喊道,“它还是冻死了!我本来应该和它一起冻死在我的岩洞里的!”
他的目光扫过岩洞,当他看到初阶裁决者身后的某样东西时,他的眼睛睁大了。他毫无预警地跑过岩洞,一路撞过她。他像一只扑到刚刚被杀死的尸体上的狼一样,扑向他们那堆补给物上面。
初阶裁决者快速地跨了两步,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他脏兮兮的手在努力去够意识集中器,但是她用靴尖将意识集中器踢开了。
“我需要它!”他大喊道,“我需要头盔!求你了!求求你了!”
然后,他被莫德举在半空中,彻底够不到地面上的意识集中器了,他突然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