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龙首先将一名年约四十左右的汉子拉到林清华面前,待那汉子向林清华抱拳行礼后,他才说道:“这位是苏州忠义门的首席教习洪英洪师傅,他是崇祯四年的进士,山西平阳人氏,字启盛,早年也曾效力朝廷,后来辞官回乡,清军南下之后,他也率领数十名弟子南下苏州避难,后入幕史阁部军中,去年潞王篡位,大肆捕拿朝廷官员,史阁部奉密旨召军讨逆,洪师傅也回到苏州招募弟子加入乡勇,后来从苏州一带开到南京,参与了攻城战。”
“莫非这就是那后世著名的‘洪门’的创始人?”林清华心中寻思道,他望着眼前的这个劲装大汉,见他虽是一身劲装打扮,却难掩其温闻尔雅的文士风采,尤其是他下巴上的那一撮胡子,更是难以让人相信他居然是洪门的祖师爷。不过,林清华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陈子龙口中说他是“忠义门”的教习,而不是洪门中人。
看到林清华望着自己的那副奇怪的神色,洪英以为林清华怀疑自己是否真是进士出身,他笑着说道:“莫非楚国公也认为在下不是进士出身?”
陈子龙哈哈一笑,说道:“怎么样?我早就说了嘛,洪兄应该穿上儒服儒冠,这样方能让人信服,可你却偏偏喜欢穿这武人劲装,你这不是自找的吗?”
与陈子龙一样,黄淳耀、侯峒曾、夏允彝也是相视一笑。
看到林清华询问的眼神,陈子龙随后解释道:“不瞒楚国公,在我等几人刚在乡勇军中相会的时候,他们几人也以为这洪师傅是假冒的进士,若不是我上前解释的话,恐怕几位已经真把他当成是一员普通的拳师了。”
夏允彝接口道:“是啊,以前我虽然曾听闻过洪师傅的事,但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名气很大的豪杰之士居然会出现在我等眼前,若非洪师傅当着我等的面轻松的做诗一首的话,恐怕我等还不相信陈大人的话呢!”
林清华笑道:“其实我并不是不相信,只是我觉得如今放眼全天下,象洪师傅这样能文能武的读书人当真是少之又少,刚才猛然听见陈大人这样说,我一时愣住了,有点失态,还望洪师傅莫怪。”
洪英抱拳道:“哪里,哪里。楚国公为人耿直,又肯为天下百姓出头,实乃忧国忧民之士。大概楚国公您自己还不知道吧?您在河南惩治奸恶之徒的美名都传到这江南一带了,百姓们都说您是大青天呢!”
陈子龙说道:“不错,洪师傅讲得好,楚国公确为我朝第一好官,既爱民如子,又能为国分忧,更难得的是,楚国公麾下的镇虏军实为百战之师,不仅大败鞑子铁骑,而且今次又击败洋夷,大明能出这样能文能武的朝廷重臣,实在是朝廷之福!百姓之福!”
林清华谦让道:“几位谬赞,小子实在担当不起,还望几位就此打住。这打仗的事小子还能勉强应付,至于这做文章嘛,小子就是班门弄斧了,所以这‘能文能武’实在是让小子汗颜啊!”陈子龙知道林清华不喜听这些恭维话,于是便转回话头,说道:“洪师傅不仅文章做得好,而且还练了一身的硬功夫,尤其是他的一套枪法,更是特别。其枪法出自扬家枪,后又被洪师傅揉进了一些棍法,从而更是威猛异常,当者披靡。他辞官回乡后,就在乡中召集弟子操练枪法,以期为国出力,平息流寇。当年那李自成流寇入寇山西后,洪师傅就领着众弟子与那李自成人马周旋,后来李自成从京师败退,洪师傅趁机带领弟子截杀其后军人马,搅得李贼不得安宁。清兵入关南下,进入山西,一路烧杀抢掠,与那流寇无异,洪师傅又领着弟子抵挡清兵,但终因实力悬殊,不得不避难南方。南下以后,洪师傅先是去福建投奔那郑芝龙,后来见清兵继续南下侵扰,史阁部督师扬州,遂又带领弟子北上扬州,去史阁部军中效力。”
听到陈子龙说起往事,洪英无限感慨,他叹道:“是啊!当年那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打着为先帝报仇的幌子,连我也上当了,还以为他真的是大明的忠臣呢。但后来清兵一到山西,就到处杀人、抢粮、抢女人,所做所为实与贼寇无二,我气愤不过,当即领着众弟子杀进清兵后军辎重大营,亲手砍下十余颗清兵人头。不过,清兵确实势大难制,而且他们军中还有汉军火器营,那火器着实厉害,轰将起来混天黑地,众弟子死伤惨重,连我也被铅子儿打中。”
说到这里,洪英将右手袖子挽起,露出小臂。他指着那小臂上的一个深陷进去的铜钱大小的伤疤,说道:“诸位请看,这就是拜那清兵火器所赐!”他摇着头将袖子放下,叹道:“可叹呐,这枪不是那鞑子打的,而是同样说着汉话的汉军打的,这可真让洪某憋气的很啊!而且这一枪打得真是狠,将我的手筋给伤了,虽然现在已经痊愈,但终究还是留下后患,每到阴雨天伤疤处便酸痛不堪,即使是平常的日子,右手也使不出太大的力。”说完,洪英抬起头,望着林清华,说道:“此次来到楚国公军营之中,一见镇虏军的军容,倒真让洪某惊讶万分。贵军不仅军服与其他官军不同,而且就连手中所拿火器也是奇异的很。更让洪某敬佩的是贵军的军纪,所到地方不仅秋毫无犯,而且在伤亡甚重的情势之下,居然还能保持军容不溃,当真是了不起!以前听人说起镇虏军的战绩,洪某还不敢相信,直到今日,洪某才真正是相信了。”
听到洪英这样说,林清华神色有些黯淡,他面显愧色的说道:“镇虏军与洋夷交战数日,损失惨重,我亲率的五万人死伤三万多,剩下的也没有了什么战斗力,洪师傅刚才看见的这些军队是前军人马,他们是由江北刚刚调过来的,因为他们并未与洋夷军队接仗,故而损失不大,所以看起来军容还算整齐,假若洪师傅去镇虏军后军中看看的话,你就不会这样说了。今次大战,林某实在是无地自容,不仅指挥混乱,而且只凭意气用事,致使部下伤亡惨重,虽然将士们拼着性命将洋夷击退,可是毕竟损失甚重,林某愧对将士们。”
“楚国公不必太过自责,自古并无常胜将军,就算是孙武子复生,也无把握仗仗不败,何况此仗镇虏军并未失败,洋夷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路狂奔,连抢劫路过的村寨的工夫都没有。”陈子龙安慰着林清华“况且自古有云‘杀敌一万,自损八千’,镇虏军能够在伤亡甚重的情形下保持军容不散,这已经是十分的不易了!”
“是啊,自古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有多少将军是踩着士兵的尸骨爬上高位的?”一直站在林清华身后不说话的莫不计走上几步,他摸着不多的胡子,说道:“楚国公能有这样的心思,那么就是很难得了,相信那些为朝廷和百姓捐躯的将士们如果泉下有知的话,他们也会瞑目的。”
“这位是”洪英早就注意到了莫不计,他见莫不计开口说话,便询问起身边的陈子龙。
“噢,这位是楚国公身边的谋士,姓莫。”陈子龙赶紧介绍道。
“在下莫不计,早就闻听洪师傅大名,想不到今日能够与洪师傅攀谈,在下十分欣慰,还望洪师傅多多指教。”莫不计一边向洪英作揖,一边做着自我介绍。
“哦?莫非你就是那个在南京办那号角的莫不计?”洪英问道。
“是,正在在下。”莫不计答道。
洪英仔细看了看莫不计的脸,沉吟半晌,说道:“那号角我也曾拜读过,其书中所说的一些事情倒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只是有些又过于匪夷所思,比如那个什么‘进化’,洪某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不如等会儿向莫先生求教一番?”
莫不计有些尴尬的笑笑,说句实话,对于林清华在书中所写的一些内容他也搞不太清楚,他望向林清华,见他向着自己微一点头,当下心中已有主意,遂答道:“不瞒洪师傅,那号角一书并非莫某一人所办,那书实在是楚国公的主意,书中的很多文章也是他亲手所做,所以您向在下询问,倒不如直接去与楚国公攀谈一番。”
“哦?这号角中的文章居然是楚国公亲手所做?果然了不起!”洪英对于林清华更感兴趣了“那洪某倒真想好好的向楚国公讨教一番,还望楚国公莫要藏私。”
林清华抱拳道:“小子斗胆胡乱写些东西,倒让洪师傅见笑了。书中的部分文章是林某所写,但还有不少是顾宁人、黄太冲、王而农几位才子所做,他们才真正是了不起呢!小子在书中写的那些东西多是我在海外时所见所闻,虽然说不上有什么大道理,但也不算太过虚无飘渺,洪师傅若有疑问尽管问,小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讨教’二字实不敢当,倒让小子有些无地自容了。”
洪英倒也痛快,他立刻就开始发问:“楚国公在书中说,那极南之严寒之地,有一种鸟,因为常年不飞,所以其翅膀渐渐失去飞翔之能,因此它们只能在地上奔跑,在海中游弋,却无法再飞上天去,那么洪某倒想问问,既然鸟会如此,那么人呢?如今以轿代步、以车代步的人渐多,难道若干年后,人的腿脚也会退化吗?”
众人听他居然提出这样古怪的问题,顿时也来了兴趣,纷纷望向林清华,想看看他到底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这个”林清华在心中快速转着主意,说实话,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想不出什么准确的答案,洪英提的这个问题在后世也有不少人提出过,只不过看起来似乎人的腿脚不会在几千年里完全退化,而且人们似乎也并不太注意到这个问题,所以这准确的答案还没有。不过,倒是有人认为人的腿脚乃至手都会逐渐退化,甚至连身体都会退化,最后人类可能只剩下脑袋,更有甚者还预言人类将最终进化成一根儿脑神经。
当然了,这些答案看起来太耸人听闻了,如果在这些人面前说出来的话,恐怕自己非得被人当成疯子不可,所以这些话是不能说的,至少现在不能。想到这里,林清华脑子一转,主意已定,当即说道:“洪先生的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不过依我看,人的腿脚不会退化。”
洪英眉毛一扬,问道:“那是为何?”
林清华道:“因为人有思想,能够想问题,所以人能够预料到一些将来的事情,既然预料到了,那么就能想出办法去避免这样的事情。就好比您问的这个问题吧,既然您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那么您就能想办法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您就会多多走路,避免腿脚退化。”
听到林清华这样回答,众人都是一愣,几人仔细回味一番,终于恍然大悟,均是点头称是,更有几人已在心中打定主意,今后定要命儿女们多多走路,免得真的腿脚退化了。
洪英显然也被林清华这么忽悠过去了,他沉思片刻,又问道:“洪某还有个问题,楚国公在书中说”
“哎呀,我说洪师傅呀,这些事情您还是先放一放吧,反正有的是时间,您把这些话先留着,等打完了仗,您再问不迟。”陈子龙生怕洪英这么纠缠下去没个完,所以他赶紧打断了洪英的话,他指着洪英身后的那五名汉子,说道:“您先给楚国公引见一下您的这五个得意门生吧!您是好汉,可是您的这些门生也没有一个孬种啊!您现在有上万名徒孙,这可全靠他们给您长脸啊!”见陈子龙替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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