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说道:“家小姐多拜上小姐,说前闻玉体欠安,兹又幸逢诞日,谨备菲物二式,聊申一觞之敬。外有八行,奉候小姐。”遂取出玉娘的信,递与霍小姐。春晖接来拆看一番,上写道:
恭理诞辰,傀乏嵩祝,肃具色锦四端,新纩六束,虽非廷溪雾谷之美,敢代一觞之敬,祈芜入之。特谕文婢暂侍左右,余情俱详其唇吻叩之,自悉不宣。
愚表妹黄玉娘敛衽拜。
春晖看毕,微笑道:“怎么劳姊姊这样费心。”文新吃了两杯茶,就起身来观玩。那阁子上面悬一匾额,上写“春晖阁”三字,是太宗时魏征写的篆字,字迹苍秀。阁前腊梅数株开放,满院清香袭人。左右两旁都是红白梅花,四十余株。
阁后鱼池假山,佳木奇花,不计其数。
原来这“春晖阁”是霍公未第时读书之处,只有生下一个霍小姐,并无男子,霍公夫妇爱之如宝,即以此阁字之,故称春晖。与玉娘同庚,少玉娘一月,故称玉娘为姊。做有诗文青楼集三百余篇,淡雅俊逸,文如其人。平素与玉娘意气相投,彼此传题吟咏极多。近闻玉娘得了文新,心中十分想慕,要识一面,今早说她到来,喜出望外,病都好了九分。一见文新,你慕她爱,好像旧相识一般。
文新见壁上挂一张古琴,便问春晖道:“小姐,这琴外貌颇佳,不知音响何如?”
春晖道:“琴音清亮,妙不可言。想文姐必然雅操轶伦,敢求赐教一曲何如?”
文新道:“赋意初知一、二,愧未知音,还求小姐赐教为妙。”
春晖道:“虽习得几曲,恐不入大方之耳。先请教过,自然也要献丑。”遂取下琴来,放在文新面前。文新推辞不过,只得叮当,叮当和起弦来,及七弦和就,漫调一曲,其词曰:
落花落叶乱纷纷,终日思君不见君。肠断断兮肠欲断,泪痕痕上泪添痕。青山内外有白云,白云飞去青山在。我有一片心,无人共我说。愿风吹散云,诉与天边月。相弹尚未终,泪滴冰弦断。人道湘江深,不抵相思半。
文新弹罢,春晖愕然道:“怪哉,斯何谓欤?”文新笑问:“何故?”
春晖道:“适所鼓湘妃怨也。聆子之音,负方得宜,紧而不乱,慢而不断,恰如水中之明月,难以捉摸,技至此神妙极矣。但和中带哀,感愤抑郁,若有忧患,我是闻声而错愕也。”文新改容,笑对曰:“小姐能审音至此乎。”
春晖道:“妾亦试操一曲,求改。”随即换转坐来,叮当婉转,慢调七弦,弹入正曲。其词曰:
万分咸亨兮,春风徐飘,金谷如绮兮,万卉天娇。花欣欣兮鸟舌轻询,阳春之佳丽兮,宜人事之逍遥。或命轻车,或棹仙舡,茶铛黄碗,荒脯香醪,一饭一石,掷六呼么,尽今宵之逸兴,奚遑讨人来朝。
春晖弹罢。文新道:“此乃贺若曲也。其取音圆而不方,缓而不急,如空谷流莺,其喉婉转,巧弄如簧,声音之妙,至此神化矣。然弹实宫音而调暗流于角,清中带和,和中藏哀,其亦有忧患将及者何欤?”
春晖道:“妄自数日来,神魂不宁,举止若错,不意其音之反常也。”
文新道:“贱妾妄谈,未足据信。”
彼此谈说投机,自晚饭后,直至三鼓,方才言倦。当夜另设一榻,在春晖床前,相去二尺许。卧了又谈,竟通宵不寐。看看天曙,披衣坐起,忽见她的养娘一路哭哭啼啼跑上阁来道:“小姐不好了,老爷不知为着何事?朝廷差官下来,将前后门围得铁桶相似,一个也走不出去。”
春晖、文新尽吃一惊,一齐走下阁来,和老夫人哭着一堆。顷刻差官捧圣旨,霍公跪接。差官宣读诏书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公而忘家,诚百工之义,捐身为国,乃辅弼之忱。咨尔兵部尚书霍远,不思世沐皇恩,乃敢与妖党李渥、邵玉等为朋,无君实甚。今特着锦衣卫官行拿,凡属连身骨肉,不论男女,尽解来京,毋忽。
宣诏已毕,霍公方晓得是因邵玉株连的。校尉与知府入府查明亲属,霍公元嗣,只有春晖一女,使女文新和小桃两个,共男女五人。因霍公夫妇说:“文新不是他家属。”那校尉反疑她是亲女,不许释放,将名单竟写为亲女两个。点名家属,霍公换了青衣小帽,夫人辈亦尽改装,哭出堂前。
霍公安慰道:“我自揣无罪,到京自有分辨,你们不用啼哭。只个文新是黄家外甥的人,如何连累她?”再三央求府尊。府尊替霍公转求校尉,又送他千两程仪。那校尉因是前两番拿人不着,受过大累,今番决不容情,只是催他上船。
黄公夫妇知这个消息,和翠楼、玉娘四乘轿子,赶到船边。正校尉官在府堂吃酒未回,副的在船后巡察,不容四人近船。黄公急差人到家拿一百两银子送他,才许他到船边相见。黄公与霍公讲话,夫人与霍夫人讲话。玉娘、翠楼一见文新泪出痛肠,三人哭做一堆,连春晖也是相向而哭。忽听船上传说:“差官将要下船,你们众人快快回去。”
文新道:“小姐放心回去,我此去不过半年,自然无事回来。”又对翠楼道:“翠姐保重,还要你劝劝小姐宽心,不消太悲,后会有期。”春晖向玉娘道:“姐姐请回,不必过哀。但文新此去,自然设法护送她回来。”玉娘又悲痛起来不表。再言差官已到,大家乘了轿子匆匆别去。
后来未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