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偷香

    西大街35号，是酒泉中学的校址，九妹在这间中学教了很多年的书。酒泉中学的后面是大明步行街，是酒泉西大街的一条分街，九妹说，那条街可繁华了。

    六年前，我去阿里旅行，九妹是我不期而遇的驴友。知道九妹在酒泉工作，那时开始，我不知酝酿过多少次计划，想着去酒泉一睹巴丹吉林沙漠深处的卫星发射中心。但是，次次都让九妹的邀请化为幻影。其实，碧波溪流，千里平原绿洲，海市蜃楼，万里沙漠戈壁的酒泉，认识九妹多久，我就仰望了多久。

    仲秋的一天，没等九妹再次从酒泉发出邀请，在单位请了几天事假，偷偷一个人背起行囊匆匆上了路。

    火车在滚烫的戈壁滩上，气喘喘地碾轧着热浪，一天一夜的功夫，才到达酒泉。走出酒泉火车站，已近深夜，可天际依然灼白银装。泛白的天影下，酒泉四周的白杨树焦渴得连叶也翻不动了。扑面而来的烙人的风沙，一面辣嗤嗤的在树干间涌来涌去，一面争先恐后地向着我的脚底汹涌着。

    斜挎着背囊，站在火车站广场的一角等出租车，我口渴难耐，突然感觉，酒泉，不是我来时想像的轻松美好。

    酒泉，位于甘肃省的西北部，被河西走廊西端的阿尔金山、祁连山和马鬃山相拥于怀。从书上读到的酒泉，山脉连绵，戈壁浩瀚，盆地毗连，雄浑独特的西北风光让我遐想连篇。

    可是，当我真正踏上酒泉的土壤，陈色苍老的夜空，石碛地腾着发颤的热浪，一阵一阵在我的脸面如烙铁般拂来拂去时。我只感觉头发干焦，如葱叶直竖，衣服发出沙沙的响声，搓着皮肤生出灼热的裂疼。嘴感到异常的干裂，眼睛在风沙的侵蚀中，也是干枯般的涩痛。

    水，我在酒泉的四周寻找水的踪影。

    街上行人寮无，一家像南方士多店一样的小卖部，昏黄的灯影下，门闭得严实。

    许久，终于看见一辆出租车开来，我兴奋地拼命招手，拦下车，钻进车里，方才觉得摆脱了尘沙灼热的追赶。

    酒泉以“城下有泉”、“其水若酒”而得名，若要问及酒泉缺水状，酒泉人会大笑作根本性的否定：“酒泉到处都是水呵！”因为水，酒泉有酒钢，因为水，酒泉有绿洲万里，因为水，酒泉的葡萄清甜苷香，因为水，酒泉的夜光杯美绝尘世。

    我来酒泉做什么？寻水么？突然，我问自己！

    昏昏的睡到午后才醒来，我信步在西大街徘徊，有卖茶的老翁，一条极矮的凳，一张极矮的桌，茶水极贵，五毛一小碗，我上前小饮，只湿唇线，但却是一嘴的清香，海饮五元，香撒满腹。

    又是水，似乎这般稀有，这般弥香

    酒泉，水在哪里？

    落夜，我循着九妹给我的地址来到她家。

    推门，一个很整洁的小院，一口井在院中，上面盖着石板，碗口粗的管子直接通到大铁桶。

    我轻喊几声九妹，不见回答。屋里没人，不知九妹去哪，手机关机，许是和学生上晚修呢！我想。

    正屋上了锁。我环视小院，望见墙上电闸箱，线连接院中水井的电机。我推上电闸，汩汩井水瞬间盛满铁桶，那水凉气逼人，弥漫一股沁香。

    这就是酒泉真正的水么？这就是我来酒泉要找寻的水么？

    坐在院中的井边，我安静地等九妹回家。

    月亮慢慢爬上树顶，九妹走进院里，见影卓卓的我，喊声：爸，您回来了。

    我忍不住噗的大笑出声，月色下，九妹被吓的脸成土色。开了灯，定睛看见是我，一挥掌打在我肩上，我顺势笑翻在地。

    “竟然偷溜进家，没把你当贼杀了，算你走运！”九妹边笑边俯身扶我起来，但自己却笑得都站不稳，于是我们一同倒在井边，笑声滑进井里，阵阵回声在月色里荡漾着院落。

    久久，我们安静下来。九妹告诉我，她母亲前几年去世，父亲在离酒泉两百多公里的发射中心工作，平时就她一人在家，院子不落锁，酒泉多数家里都有院子，院里都有水井。酒泉人很少喝开水，全都喝那凉浸浸甜丝丝的井水，一仰脖就是一大盅，抹了嘴该干什么干什么。一般傍晚时各家各单位都把自己的水管扯到街沿上，去灌白杨树、波斯菊。此时满街的汩汩声，满街的清流，一片透凉。你可以任意凑着这些清流汩汩的水管在夕阳下洗脚沐发什么的。再到面馆去吃面，那碗斗大，超过西安羊肉泡馍用的碗。二两面其余全是汤水。你尽情喝，撑饱肚皮颠着步子你再也不会说酒泉缺水了。

    酒泉不缺水，酒泉的水浓香浓香。

    酒泉的茄葱白菜可以生吃，一股甜味。大太阳摘个西瓜下来，一刀切开，红红的瓤，咬一口到嘴全化成蜜汁，甘冽犹如刚冰镇过去的。它们把酒泉的水的精华全吸了去了。

    西大街35号，是酒泉中学的校址。校园里是酒泉一大受称赞的风景区，两排高大的白杨树，葱绿蔓生，活得很好，太阳一出，叶片闪着亮光。

    九妹，就是那两排白杨树中的一棵，就是酒泉水井里那浓香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