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甜就行,”她笑“这还有说法?”
“紫葡萄甜,但产量低。绿葡萄产量高,带点酸。土壤条件,需要的水份、光照都不一样,所以种植的地方就不同。”周语见他说得有板有眼,有些信了:“你真会种?多久可以吃上?”
“明年。”她挥手,嘁一声。明年太远。明年葡萄熟了,吃葡萄的人,又不知在哪。两人有段时间没说话。鸡蛋剥得白生生,他递过来,周语没想到是给自己剥的,愕一下。
她不挑食,也没有特别钟情的食物。那段时间她因抽不上烟而失了食欲,但那只鸡蛋的香气,已经超越了它作为土鸡蛋本身。她接过来。“你的蛋挺好吃。”“”“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说的是鸡蛋。”
“!”“闷。骚。”“!”他闷声不响,又剥红薯。红薯在灶上轻轻一磕,灰烬掉下,里面是黄褐色的皮,火红色的瓤,香气扑鼻。
饶是他皮糙肉厚,也烫得双手交替,手指不住的搓。他将最细腻的部分给她,然后问,熟没熟。门前金光弥漫,日出了。他们偎在灶台前,吃鸡蛋,吃红薯。很多年后,生命中大部分片段已被时光撵碎,记忆早已模糊。谈不上锥心刻骨,但那个画面始终静静的留在那里。
门前一轮新日,他啃着红薯皮说“等我回来,就在后院牵几根葡萄藤。”柴灶,周语搞不利索,煮了夹生饭喂顾钧,所幸他没有挑三拣四,皱着眉都吃了。下起雨。不是三分烟云的婉约,那雨泼辣酣畅,三两下倒光,痛痛快快。
雨还没停,西边已经大亮,一道彩虹清晰鲜艳。大家都跑出来看。周语问顾钧:“出彩虹了,你看不看?”顾钧目光呆滞,瞪着墙上明珠蒙尘的小燕子格格,对来人置若罔闻。周语说:“我抱你出去透透气。”
床上的人这才有气无力的瞪她一眼:“不用。”周语充耳不闻,跑进跑出,几张椅子在门口搭了个临时的“床”便去抱顾钧。
顾钧在床上躺了几年,肌肉萎缩,体重已轻得不成样。周语体校毕业,力气比一般女人大。她弯身去抱,顾钧拿眼睛狠狠剜她,身子临空时,面如死灰,蓦的发起狂:“滚开!放开我!”周语不理。顾钧叫得像受。
虐,不知情的村民都跑来看究竟。丽生握一把锤子,也跑过来。只见这个水灵的新媳妇儿,把她男子搬到院子里,正在替他按摩大腿,捏了这只,又换那只。丽生笑眯眯的跟旁人说:“顾家婶还怕她跑了,看看小两口,感情多好。”
锤子是砸核桃的,丽生有核桃,守嘴的小孩围了一圈。院子热闹起来,大家纷纷称周语是个好媳妇。顾钧置气半天,索性闭上眼。周语说:“顾钧,你后脑勺长痱子了!”丽生伸长脖子来看“是长痱子了!”
另一人也看:“果然长痱子了!”乡下人屁大点事也要凑热闹,排着队看痱子。周语说:“你头发太长,所以长痱子。”众人纷纷点头。
周语说:“我帮你把头发剃了吧。”丽生吐着核桃渣,插一句:“妹儿,你还会剃头哇?”周语:“我以前是理发师。”稍有见识的人帮忙翻译:“理发师就是剃头匠。”
众人将信将疑。周语做个刮胡子的动作“谁有刮胡刀?”丽生说:“我儿子有,你跟我去拿吧去去,没有了!”
后一句是对守嘴的孩子说的。小孩一窝蜂抢核桃。小光头三四岁模样,乖巧伶俐,唯独他没去抢,咬着手指远远看着。
周语记得他,来雀儿沟第一天就见过,田间路都走不利索。丽生喝住狂吠的狗,对周语说:“妹儿,你在这里等着。”说完进了自家屋。
田坎有位妇人,四十来岁,蓬头垢面发已花白。抬额转目间,依稀还有年轻时风华绝代的影子。穿一件破烂松垮的男士体恤,没戴胸罩,掉着乳。捏着半截粉笔写写画画。周语见着眼熟,走近去看,怎么都想不起在哪见过。周语问:“大姐,你读过书?”
妇人埋着头,发出嘿嘿的声音。周语蹲下去:“你叫什么?”妇人仍不说话。捏粉笔的手,指甲缝里堆满泥。周语又问:“你是哪儿的人?”妇人一言不发,只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撇一捺写得认真。
“这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来九曲水库的,”周语拿出丽生给她的核桃“我请你吃”话没说完,妇人像狼见了肉,夺过核桃塞嘴里,心急火燎的咬。迎面跑来五十上下的黑壮老汉,二话不说,拽起妇人头发劈头盖脸一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