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出神。李季站在船上对周语伸出手“上来。”周语说:“等我抽根烟。”李季皱着眉沉声责备:“总是这么不分轻重!”周语没理他,向旁边一名特警要烟。
特警上下摸了摸身子,说:“烟倒是有,但走得急,忘了带火。”周语叼着烟说:“没事,谢了。”
她正想问旁人,身后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周语!”周语回过头去,那男人站在堡坎上。十月的深秋,穿一件深色薄卫衣,拉链开着,里面仍是那件黑背心。他与她遥遥相望。
顾来猛的从堡坎跳下来,跳得急,崴了脚。他站起来看她一眼,一瘸一拐的向周语跑来。周语对李季说:“等我几分钟。”
李季看她一眼,再看看顾来,没多说什么,转身进了船舱。顾来跑到周语面前,满脸是汗。他去拉她的手,周语不急不缓的躲开。他飞快的瞥一眼前面的船,再去看她,克制着喘息“你要走?”
“啊。”“什么时候回来?”“”她往下看了眼,他刚才跳下堡坎时跪了一下,膝盖一片淤泥。“周语?”他又去拉她,手伸到一半,她头抬起来,眼底清冷,顾来缩了回去。
“不回来了。”周语说,她突然往前倾,伸手进他裤兜里。顾来站在原地,手还虚虚环了她的背。下一秒,周语身子站直,手里多了个打火机。顾来看着她“你去哪里?”“不关你事。”
他低头想了会儿,极轻极轻的说:“我去找你。”“顾来,你听着,”周语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深邃的,泛着烟波的大双眼皮。只看了一眼,周语就转开了视线。面无表情,清冷无澜,一字一顿的说“永远别来找我。”
“”他不知要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在她身后,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站在高高的甲板上“小语。”周语应一声,转头就走。“周语。”顾来喊。周语站住,看着远处迤逦排好的山峦,没回头。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自愿者。”“什么?”“自愿者,解救被拐卖的妇女儿童。”“那你,”他声音沙哑“你为什么和我结婚?”周语说:“为了博取你们的信任。对我来说”她还笑了笑“那只是任务,不算结婚。”身后传来沉而长的叹气声“周语。”“说。”“你的戒指”周语没让他说完:“卖了吧。”
“”远处的草台班子还没散场,铺天盖地的狗叫声中,唢呐刺耳,二胡悠长,锣鼓喧嚣,仍然掩盖不了村民的震天怨声。
四周动荡不已,但两人之间却仿佛静了好一会儿。空气中弥漫着水腥夹杂着玉米秆的气息。突然,眼角白光一闪,周语身边水声噗通,在月光下,泛着亮白色的涟漪。紧跟着“啪”一声,那串小叶紫檀佛珠应声弹跳落地,暗红色的珠子在她脚边滚落。
她下意识低头,恰好看到脚上那双白色塑料凉鞋上的蝴蝶扣,或许是在刚才的奔跑中断裂开来,蝴蝶掉落大半。而剩下的小部分也逐渐散架。周语弯身脱了鞋子,赤脚踩进水里。随手往旁边一丢,鞋以一种废弃的姿势翻转着摆在水草上,像破烂儿。
然后她将手递给李季,两人很快走进船舱。船缓缓驶远,顾来呆滞的站在岸边。白浪翻涌,拍湿了他的鞋。他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周语没回头,没再看一眼。月光似绸,满婆抬头看天,刻满丘壑的脸上,泪水和汗水混杂。
突然,她嘶吼一声,从两米高的堡坎纵身跳下,头碰地,当即身亡。满驼背大喊一声:“妈!”扔掉火把,连滚带爬的扑到老人身上,但已无力回天。正是金秋草枯时节,堤坝边的野草一点即着,顷刻间演变成熊熊大火。
那时,九曲水库的夜被照得前所未有的通红。顾来站在烈火面前,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注视着那搜船只,在墨山黑水间,行至不见。他像一只涅盘的凤,不在火下陨灭,便在火中永生。他背心灼热,心已冰冷。
香桂跑上来拽他一把“你疯啦!那个扫把星走了就走了!你还想为他自杀吗?”顾来说:“没有。”
他低头走了两步,这才发现右脚钻心的痛。天下起毛毛细雨,水面隐约可见圈圈涟漪。周语盘腿坐在甲板上,看夜幕下,两岸峻岭急速倒退。
没有一丝光亮,船在黑暗中奋力前行。她细长的指尖转着一支玉溪。彼时的秀丽山川,因此时子夜的深浓而显得威严神秘。秋深露重,水面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