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悸未定。周语缓缓站起身,目光带着决绝,平静得骇人。
“从今往后,”她缓缓抹去嘴角的液渍“你我两清。”说完转身,背影纤薄,渐渐隐入晨雾里。
李季在佛堂。李季跪坐在蒲团上,双目闭阖。周语推门进来发出动静,他也纹丝不动,像是睡着。但仔细看,他腕上那串念珠,还一丝不苟的走动着。暖气烘得人燥,周语脱了外套,抄起桌上冷茶一饮而尽。李季仍闭着眼,不疾不徐的开口:“吃的火锅?”
周语“啊”一声“有味儿?”捧着衣袖闻了闻“那我回房洗个澡,待会儿再来上香。”四两拨千斤。李季没接招。“不急。”
他不疾不徐的喊,清澈一如玉石之音,仔细分辨,能听出略微的倦怠。周语停下,回头看着他。李季是背影,莲花灯晕影影卓卓,他越发不明。“为什么没有登机?”“不想登。”
“为什么没去西藏?”“不想去。”“为什么不开手机?”“不想开。”李季侧目审视她,这个临阵倒戈,心之向往都写在脸上的女人。她还是她,玩世不恭,只是换了个灵魂。李季起身,从竹帘隔断走出,周语原地站了会儿,跟出来。李季为自己倒了杯热茶,徐徐的喝,并不看她。
“没事我先回房了。”他开口:“站住。”周语停下。他说着是是而非的话:“小语,佛祖是睁着眼的。”修长的手指在杯身上轻轻敲两下。周语淡淡回他:“我不信佛。”“世人不信佛,可佛却注视着芸芸众生。”他抬头“善恶嗔痴,功过罪德,都逃不过佛的眼睛。”
周语下意识往里面看一眼,周身镀金的佛像隐在竹帘隔断之后,若隐若现。周语突然抑不住火气:“别跟我提你的佛祖!”李季静静的看着她。
下一刻,周语喘着气说:“对不起。”“小语,你要放弃了?”李季并没恼,他叹口气,带着轸恤“我会帮你的,”他说得很慢很沉,像要引出蛊“也只有我能帮你。”这话他说过。
那时她站在高高的桥头,底下是滚滚江水。五十多米的落差,浊水奔腾。她设想着,若像一片树叶一样乘风而去,那是怎样的潇洒无绊。那时李季就站在背后,对她说的那句话:别放弃,我会帮你。他现在也这么说,语句不变,甚至表情都没变过。
他带着佛门弟子该有的慈悲,向她伸出手。上次是救她性命,这次仿佛更高一筹,堂而皇之的,他要救她灵魂。李季净手,擦干。摊开宣纸开始抄经。抄经讲一个淡字一个信字。
李季沉气抄完一行,执笔蘸墨,语气和心性一样淡然:“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也给自己一次机会。”他提笔抄写下一行“下不为例。”
周语冷眼瞅着,不响。李季对她的纵容,似乎没有底线。但她不领情。周语突然冷哼。李季笔尖一顿,一团墨迹滴在宣纸上,那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李季终于抬起头。他坐得四平八稳,脊梁笔直。即便是此刻,即便是面对周语六年来第一次刻意冲撞,他也是连呼吸频率都不曾变过的。
他放下毛笔,心平气和的问:“小语,为一个穷得连信仰都没有的可怜人,你要跟我翻脸,”他将那张染了墨团的宣纸丢进垃圾桶,又重新铺上一张。这才十指交握,抬头看着她“有没有掂量一下后果,到底值不值得?”
周语没回答他问的问题,值不值得是她自己的事。周语的关注点在前半句“谁说他没有信仰,”她挺直了背脊,收了笑“我就是。”李季蹙眉。黑檀木镇尺在纸上一遍遍刷过,直至宣纸平整无一丝褶皱。
镇尺停在上方,他看着前方一处,似感慨似追悼,声音喃喃“七年,我就是捂条小蛇,也早把它捂暖了。那男人才认识你多久,”他侧目看她“我把你当亲人,他把你当什么你又真的清楚吗?”
“这倒毋庸置疑,”周语说“他把我当女人。”两人对视。她飞扬跋扈,他心如止水。李季突然笑起来“你胆儿不小啊!”他的笑和常人不一样,因唇薄而显得疏浅,且不能细看。一旦深究,你会发现里面根本一无所有。他奇道:“你周语是什么身份,有没有资格谈婚论嫁,你该清楚啊。”这话就像尖锥,这么轻轻一戳,周语焉下来,气焰灭尽,顷刻就偃旗息鼓。
她不去看他,终于有一瞬的仓惶。李季走过去,握了握她的肩,脸上是对小辈的关怀:“这么说,你铁了心要跟他?”周语撇开脸,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