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寒脂缓缓地跨进中厅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王爷赵天宇。赵天宇的身旁还有一位年约六旬的老人,头发花白、身形干瘦,一双老眼中透出凌厉的光芒。
她连忙恭顺地上前行礼“寒脂见过王爷。”
眼前的这位老人正是梁王——当今皇上的三哥。赵家父子一同来到相府,究竟有什么要事?她可不记得宰相府和梁王府的交情好到可以三天两头串门子的地步。
再看小王爷赵天宇,一双眼死死地瞅着她精心装扮后的绝俗容姿。她的心里浮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好说。哈哈,多日不见,贤侄女果然出落得越发美丽了。凌贤弟,令千金的相貌只怕比起她母亲当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梁王爷和蔼可亲地笑道。
果然开始称兄道弟了,还扯上她十年前过世的母亲,好像和凌家很有些八百年的交情似的!寒脂直觉地不准备喜欢这个笑得很伪善的老头。
可是凌滔却似乎很吃他这一套,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哪里,小王爷也是人中之龙啊。不但文武双全,而且年纪轻轻就得到皇上的重用,将来一定是国家的将相之才!”
人中之龙?有吗?可是她怎么看那个赵天宇都是个鲁莽武夫而已,比起她的心上人,当真是差好大一截呢。人家虽然是厨子,可看上去气质比他要高贵多了,也不会像个急色鬼似的盯着她猛看。感受到左方投射过来的火热注视,她有些不爽地把头转了过去。
正在这个时候,她看到端着茶盏的尉可口走了进来。他的身上换了家丁的服色,然而还是掩饰不去那浑然天成的气势。
这才是一等一的男人嘛!赵天宇跟他一比,立刻就黯淡无光。她正想偷偷对他抛媚眼,却意外地发现爱人的神情极为凝重。难道他还在为刚才爹爹闯进来的事担心?
这边的两位老者在互相吹捧结束之后,正式进入要讨论的正题。梁王爷大手一挥,随从立刻呈上一个硕大的锦盒,王爷从里头拿出一幅卷宗,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幅栩栩如生的“金鸡报晓图”
“凌贤弟,你看这幅画怎么样?”梁王爷捋着胡子笑着问。
“下笔如神,神韵出彩。好画,好画!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啊?”
“噢,这位画家不是汉人,而是金国的一位宫廷画师。”
原来是品画,够无聊的。寒脂兴趣缺缺地别开眼,正要偷看尉可口在做什么,不料凌滔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惊诧得几乎跳了起来——
“不过区区一幅画,用来做聘礼似乎寒碜了些啊。”
凌滔打着哈哈,寒脂却坐不住了。什么?她刚才好像听见爹说“聘礼”两个字?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急忙站起来“爹?”
“哎,贤侄女别着急。既然是正式求亲,我们家三媒六聘该有的礼节绝对少不了!凌赵两家都是皇亲贵胄,这彩礼嘛,也是尽量往风光里办!”梁王爷以笑语带过她的焦急,继续让气氛热络。
寒脂不理他,直直地看向爹爹“爹,这是怎么一回事?”
“寒脂,你就要做王妃了,难道你不高兴?还是太高兴了反而一时反应不过来?”凌滔自然地对上她闪烁着怒火和不解的眸子,仿佛这门亲事他们早已达成了亲密无间的共识“哈哈,王爷您别见笑,我这个女儿,八成是”
“爹!”情急之下,她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的问题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不要当王妃!我不嫁!”
“寒脂姑娘”
赵天宇想说什么,被寒脂凌厉地给吼了回去:“我跟我爹说话,你这个外人插什么嘴!”事到如今,她也只有撕破脸什么都不顾了!她站起来,就往尉可口站立的方向走去。
然而,脚才迈出半步,寒脂便停住了。
尉可口直视着她,脸上波澜不惊,仿佛根本没听见他们刚才的对话。他陌生的神情令寒脂怔了一下。他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惊讶?他为什么丝毫不急不怒?他所爱的女人现在当着他的面要许给别的男人,他为什么可以表现得像没事一样?
然而,顿了顿,她还是坚决地走向他。
“寒脂,你给我站住!当着贵客的面怎么能这样?太不像话了!”身后是凌滔恼怒的吼声和赵家父子僵硬的尴尬表情。可是她什么都听不到,此刻她的眼中只有尉可口——这个近在咫尺却一脸置身事外的男人。她只知道今天所有的一切都非得捅开来不可了!她要站到他身边去,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她不得不说出他们的爱情了——因为这是保有它的惟一方法!
她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转头对凌滔道:“爹,我不要嫁给赵天宇,因为我和这个男人”已经真心相爱、互许终身了。后面的半句话她没有能够说出口,因为腰上传来的骤然疼痛令她收了声——
“老爷,小姐她说想起早上煎的药忘了喝,想让我替她再煎一副。”尉可口面不改色地说道。
寒脂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在说什么?
“小姐之所以会有这个毛病,也许是被前几天那场毒杀案给吓着了。每天若是不定时服药,就会像疯狗一样乱吠乱咬、尽说胡话。幸好小人略通些医术,所以就找了狐尾草和仙鹤丹参煎了让她每天服,总算压下去一点儿。”
寒脂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听错了吗?怎么会这样?这个时候,他不但不同她站在一起,反而诬陷她有病、指证她之前说的话全是疯话?
“我没病!”她拼命地挣扎,试图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病!”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惟有尉可口依然平静,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这个病,原来是不想禀报老爷您的,我自己琢磨着要是治好了,就不用告诉您让您烦心了。毕竟小姐得了疯病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宣扬出去只怕对凌府名声有碍”他暗地里努力制住她狠命挣扎的小手。
“尉可口!我恨死你了!你胡说!我要杀了你”她真的快气疯了。
“小姐要是不服药,就会这么每天喊打喊杀的。”他轻松地以一句话解释了她刚才的叫嚣。
“这”一阵静默后,最先开口的是赵天宇“寒脂姑娘这个样子,怎么能成亲呢?”
“小王爷,这个您不用担心。小姐若是按时服药,就会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唉”他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顺便掩去寒脂气急败坏的尖叫“这个病要是想根治,恐怕就有点儿困难了。”
“可是,这么严重的病,上次怎么就没听大夫提起?”赵天宇不信地发出质疑。
“若不是情非得已,小人也不想提。毕竟小王爷您是小姐的夫婿,这是何等丢脸的事,在您面前怎么能”
“等等!”赵天宇手一抬,截住尉可口的话,
“我们还没有成亲。你这个下人,别夫婿、夫婿地乱叫。”如果知道这美人儿是个疯子,鬼才肯娶她!她是貌若天仙没错,可是天底下美女多的是,要他这个堂堂三品急先锋——梁王府的小王爷娶一个疯子?门都没有!
看来凌家也鬼得很,竭力掩饰女儿得了疯病的事实,想让他梁王府娶个疯婆子回家,然后再来个“货物既出、概不退换”吗?幸好现在一切都捅开了,不然他赵天宇这个哑巴亏可是吃定了!
“是,小人失言。小王爷是小姐的未来夫婿,这”“尉可口,你血口喷人!我才没有”寒脂吼到一半,突然发现尉可口眼中闪动的精光,她再转头一看,赵天宇原来对她的一脸迷恋之情已转为像看恐怖动物般地嫌恶,她顿时醒悟过来。
“我才没有疯!我要杀、杀、杀!杀光你们所有的人!”她连忙吼得更加凄厉可怖,以期增加说服力。
“这”赵天宇面露难色,接着将头挨向梁王爷,小声说:“爹,您看这个事”
而凌滔则自始自终冷着一张老脸,没有吐出半个字眼。他的眼中,一抹杀意开始慢慢地凝聚起来。
见梁王爷父子正在一脸尴尬地互咬耳朵,估计是在商量该如何退婚才显得不失礼,凌滔终于出了声:“你把小姐带下去服药吧。记住别让她乱跑,否则小心你的人头。”他的声音虽然温和,可是眼眸中射出的肃杀之气却比十把宝剑更加锐利。
尉可口,既然你存心要找死,那便怨不得我心狠了
“是。”尉可口低声应着,然后拉起寒脂快步走出中厅,背后的那道杀人目光让他无法漠视。
“不走!我不要走!我还要杀!”凌滔直视着两人的背影离开,才转向中厅里表情为难的梁王爷父子,咧开抱歉的笑脸“王爷,关于小女的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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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疯,我要杀、杀!”胸膛里传来媲美鬼哭狼嚎的惨绝叫声。
“寒脂。”尉可口无奈地把她闷在他胸口笑得快断气的小脑袋抬起来“别闹了。”
“不要嘛,人家还要杀”闷笑一阵,她把头埋得更深
“寒脂!”他不得不加重声音。
她抬起笑得红扑扑的双颊,水汪汪的大眼睛凝睇着他“相公,我真是太爱你了!”她好崇拜他,随便扯个几句,居然就把梁王爷父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尉可口莫可奈何地瞪着她。一句“相公”叫得好甜,让他本来想对她凶,此时也没了底气。
“好了,别闹了。”他抚抚她笑红的脸蛋“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
“好。”寒脂蓦地捧住他的脸偷亲一下,然后开心地看到他赧然的红潮“你说啊,相公”
“寒脂,我要走了。”
“啊?”她一怔“离准备午膳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啊。”
“不,我是说,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离开相府。”
“离开?”他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会好理智,理智得过了头?“那我先回房去收拾一下东西。我去挑几样贵重的首饰,路上可以变卖,还有,我想给爹留书一封”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因为从他看她的神情中,她发现他们说的并不是一件事。
“寒脂,我一个人走。”
他平静的语音道出重点,让她浑身一激灵。
“你一个人走?”她无意识地重复他的话“现在、马上?”
“是,现在、马上。”他重重地点头。
“可是为什么突然要走?”她急急抓住他的衣袖。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叹了口气,看到她眼里那受伤的神情,知道她想歪了。还是这么说吧——
“刚才那种拙劣的把戏,你以为能唬住几个人?”
“拙劣?不会啊。”赵天宇明明就一副很相信的样子。
“好吧,就算小王爷会相信,你以为你爹和梁王爷都是白痴吗?”一把年纪又不是白活的。刚才不揭穿他们,只是不愿戳破表面上的好看罢了。刚才凌滔的目光已经让他明白,不走不行了。
“可是、可是我们说好要成亲的!”难道他要丢下她了吗?突来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没发现自己的眼中已经泪意盈盈,只是死命地抓住他的袖子。
“是,我会回来接你,最迟三天以后。寒脂,相信我。”她的泪让他好心疼,然而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了。凌滔一送走梁王爷父子,必定会立刻杀过来。
“可是,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吗?”
“现在不方便。”他想拉开她的手,可是她死命地不放“寒脂!”他知道她心里的担忧和害怕,不过也只有回来以后再向她解释了!他努力地让她的小手松开,寒脂被他这么一挣,愣愣地后退了几步,一双含泪的眼仍死死地盯住他,心中只有一个认知:他要离开了!他不要她了吗?
“见鬼。”他低咒着,再这么纠缠下去,他会走不了的!他大步跨上前,迅速吻住她微张的红唇
深吻结束以后,他气喘吁吁地放开她已经快要瘫软的身子“寒脂,相信我。”
“你”寒脂深深地喘着气,睁大眼看着他“会回来吗?”
“是,等我。”他简单地丢下两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跨了出去。
寒脂站立不稳地跪坐在地上。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就离开了吗?唇上的狂野温度犹在,房内却只剩她一人,他走了,可是他说过要回来接她的,他们说了要成亲的只是为什么,心里会如此的惊惧不安?并且伴随着深深的不祥的预感?他真的会回来吗?
“砰”的一声,她的房门被用力地踹开。她从幻梦中被深深地震醒。
“爹?”她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一脸怒容的爹爹。他此刻的神情令她好陌生,那是一种阴狠的杀意。
凌滔冷冷地看着女儿的狼狈,咬牙切齿地问:“你的情郎呢?跑了?哼,溜得可真快!”
“爹,不是这样的,尉可口他——”
“闭嘴!”凌滔悍然喝断她正欲解释的话语,然后正眼也不瞧她一眼,就冲着门外重声喝令——
“来人啊,把大小姐绑起来,关到牢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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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呃?”紫貂回过神来,然后一脸迷惘地望向面前的棋盘“怎么会?”
看到师妹愣愣的样子,叶秉烛扬起一抹包容的浅笑“紫貂,你不专心。”
“我”紫貂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的确,这是今天早上的第四盘棋了,下了四盘,她也输了四盘。大师兄棋艺虽高,可是她原本也不差呀,以往两人对弈,总是互有输赢,像今天这样一边倒的局面,还从未出现过呢。
可是,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心烦意乱呢?难道大师兄就不着急吗?梁王府的喜帖都发到手上了,大师兄怎么还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一点儿都不担心二师兄吗?
放下手中的棋子,紫貂轻叹了口气“唉,不知道二师兄现在怎么样了。”
提起尉可口,叶秉烛略带嘲讽地扯起嘴角“爱人要结婚了,新郎不是他,他现在自然不会太好过。”
紫貂略皱了一下眉。大师兄一向不是那么小性儿的人,可是这一次,他生二师兄的气怎么生了这么久还没消?她实在有些想不通“大师兄,你最近似乎不太开心。”
“没有的事,好妹子。”叶秉烛目光低垂地开始收拾棋盘。
“那你还在生二师兄的气吗?”她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追问。
“从来没有。”抛下四个字以后,叶秉烛站起了身,走去前厅看银狐和几名捕快过招。没有案子的时候,他常叫银狐去指点属下的技艺,反正银狐除了一身好功夫之外又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卖弄的,叫银狐在一旁看自己和紫貂下棋,等于要了银狐的命。
只有紫貂依旧呆坐在原处,思索着大师兄话中的含义。从来没有?大师兄是说他从来没有生二师兄的气吗?可是那天看大师兄骂二师兄骂得那么凶悍,哪里像不生气的样子?
前厅。
叶秉烛走了进来,只看到银狐闲闲地坐在兵器架上乘凉,其他的捕快早已没了踪影。
“人呢?”
“都被我撂倒了,忙着回房擦跌打药去了。”
银狐凉凉地一笑,惹来叶秉烛的皱眉轻责“我是叫你指点他们一下,不是叫你真打。”哪有把自己人当沙包揍的道理?
“呵,你不提醒,我倒忘了,我自小就是这么一路被你‘指点’到大的。”
叶秉烛浅浅地一笑,并不和银狐斗嘴,只是坐到了师弟的身边,却听到银狐咕哝了一句:“不知道尉老二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你们兄妹倒是都很关心他。”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句话叶秉烛已经听了两遍。
银狐侧头看着大师兄“你不关心吗?”
“我只关心他带回来的证据。”叶秉烛转开脸去,不让师弟探究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化。
这个“老”男人在闹什么情绪?“你和尉老二到底怎么了?”否则大师兄不会那么失常,平常这两个人可是相亲相爱得很的。在银狐的记忆中,大师兄甚至从没对尉老二说过一句重话“难道是尉老二抢了你中意的姑娘?”
“银狐!”叶秉烛轻斥。
“难道你也看上了那个相国小姐?”不是吧,他们师兄弟也会有为了一个女人翻脸的时候?
叶秉烛白了银狐一眼,并不打算解释。这个师弟总是白痴得让他忍不住叹息。
“那,你喜欢上我妹子了?”
“越说越离谱。”居然连紫貂都扯上了。叶秉烛站起身,手臂轻轻一勾,从兵器架上捞起一柄长剑,就地舞动起来。
银狐也立刻一骨碌爬起来,赤手空拳地加入战局。两人你来我往,打得甚是好看。只是银狐的手上虽然忙着打架,但嘴里也不得闲“喂,大师兄,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他们刚才讨论的是这个问题吗?叶秉烛一手捏个剑诀,就朝银狐当胸刺去。这么白痴的师弟,一剑刺死算了。
银狐利落地后闪,轻巧地避过师兄的攻势,乘机再问:“要不然,是你喜欢上尉老二了?我就说嘛,认识你快二十年了,从来没见你对哪个姑娘家动过心,原来你有特别的喜好——”话没说完,剑锋已架上了他的颈间。银狐吃惊地睁大了眼——师兄是怎么做到的?
叶秉烛蓦地收剑,手一甩便把宝剑插回到了兵器架上。看着银狐一副不可置信的呆相,他轻扬唇角“下次再口没遮拦地胡说,割了你的舌头。”说罢,闪身进房去了。
银狐迫在他的后头,不死心地大叫:“喂,那到底是为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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