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似乎怎样也无法专注,耳朵异常敏锐,那裙摆拂动的沙沙声、翻阅书册的簇簇声,每个凌波微步、每个呼吸呢喃,总是牵动他所有知觉。
眼角不听使唤地瞅她一眼,只见她双手捧着书册,徐徐走到窗边一张软榻,轻巧地卸下绣鞋,跪坐在榻上。他发现她后脑连接颈项之处的头发有些凌乱,是方才吻她的时候被自己拨乱的霎时,他呼息不稳,赶紧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到同一行字上。
雪停了,书斋里静悄俏的。
璇翎翻过一页纸张,便打了一个呵欠。越来越困了,她支起手肘,眼皮几乎垂下。身后忽然传来骚动,她转头看,令狐雅鄘也坐到软榻上来,张手将她揽入怀抱中。“过来,往我身上歇一会儿。”
这是他的命令,根本容不得反抗,璇翎只好依言调整位置,后脑枕到他大腿上。
今儿个,他身上没有其他气味她不觉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至少不必忍受那些教她反胃的味道。
令狐雅鄘一手揽着她的臂膀,一手托着她的脸,拇指缓缓擦过香腮,摸上粉艳柔软的唇。
“我今天见过岳父。”他忽然开口。
“喔?我爹看起来如何?”璇翎几乎合起的眼眸微微一颤。
“很好。他问起你的近况,我也是这么说。”他柔声道。
“嗯。”璇翎听了,脸上并无喜色,反倒垂眸不语。
如今朝廷里外戚专断,皇上势孤力弱,总觉得爹爹这般为皇上卖命,处境应是十分艰险。
就像前不久被罢黜的御史大夫、户部侍郎,皆因扞卫皇上的政策而身陷囹圄。
说起来,皇上身边并非无诤臣,只是少了爹爹的三分圆滑,保不了自己的官位,也帮不了皇上。
偏偏她只是个女儿,无能为爹爹分忧解愁,正因如此,她才事事依从父亲的心意,爹爹要她嫁谁她便嫁,要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利用也无妨,她只盼自己尽一份心,能使爹爹官场平安。
“在想什么?”令狐雅鄘沉下脸。
她思索太久了,像藏了无限心事,教人看了就不舒服。
“我在想他日有一天”柔若无骨的腰肢微微震颤,她伸手抱住丈夫的腰际,往他身上挨近了些。“我在想,你会不会对我爹爹不利”
“什么?”令狐雅鄘失笑。“何必担忧这种荒唐事呢?”
“真的很荒唐吗?”璇翎把脸埋在他怀里,不让他看清她的神色,又道:“我知道你与亲后派交好,和我爹爹是水火不容的。”
殿试之后,皇上依例在宫里设了琼林宴。那一日,据说潜心修佛、久不闻政事的太皇太后亲临,就在皇上、皇后、文武百官及所有新科进士眼前,亲手御赐了一只玉笏给令狐雅鄘,并招他到身旁赐坐,席间又赐了他三杯酒。
这是过去闻所未闻之事,霎时满朝震动,所有人顿时相形失色,光彩独聚在他一人身上。连素来呼风唤雨,甚至任意摆布科举结果的左丞相赵惟秉也不敢樱其锋,整日低头作揖,笑脸相迎。
令狐雅鄘是谁?琼林宴后不久,京城里流言四起,各方皆有人马到处打探。过不多时,便传得满城皆知——原来他是太皇太后的曾外孙,隐于山林中的骄骄子,此次还是亲蒙太皇太后召唤,才回到京城。
她与璇莹当时还在闺中,听到流言,这才恍然,当初元哲表哥推敲令狐雅鄘肯定背后有人,此话不假。
至此,朝廷态势隐隐有了转变。
赵氏一脉的家臣及贵族,纷纷向令狐雅鄘靠拢,只因放眼赵氏世族,地位权势最为崇高的莫过于太皇太后,而由她老人家亲自加持的令狐雅鄘,更犹如黄袍加身,谁也不敢冒犯。
才考中探花的令狐雅鄘,入朝不到一年,官级屡跳,如今已升至承旨,俨然形成一股势力。这股势力若不能为皇上所用,便是皇上的敌人。爹爹将自己许配给他,暗地里似乎是有与他联手对抗赵相的意味,但,那有什么用处呢?
他所拥有的权势,本是赵氏一脉的延续,就算他最后取代了赵相,也不过是山头的主人换了,赵氏仍然霸占朝政,到时他的箭头会指向谁?
令狐雅鄘摸摸她的秀发,恍若无事地笑说:“你太忧虑了,若真有此事,岳父岂敢将你许配给我?”
“是啊,我也不懂,我爹为何将我许配给你?”璇翎闻言抬起身子,满脸迷惑地凝视他的眼。“你一定知道理由的,是吗?”他俩不是情投意合、爱得生死难分,才结为连理,他之所以愿意娶她为妻,一定是有理由的,不是吗?
令狐雅鄘瞅着她直笑,黑眸仿佛看透她的眼。
“知道太多,说不定”他个出食指,轻轻划过她颈项。“会没命的。”
璇翎一怔,吓得想后退,却让他拉了回来。他吻着她眉梢,低语道:“你啊,只需当你的令狐夫人就好,其余的,就别管也别问吧!”
朝廷之事,他自有安排,既不需她心烦,也不愿她沾染。
是啊,说的没错。
她不禁苦笑,不该她管的事,还是别问的好。难怪女孩家总被要求三从四德,少读诗书。自己不过多识了几个字,没长智慧,徒然多了几分心眼,有什么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