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怡人,微风拂面,空气里充满着郊外特有的清新气息。
山坡上的八角凉亭里,烛光透过纱灯散发出点点光晕,周围景物看来显得朦胧而不真切。
细细嗅来,空气里彷佛有着淡淡酒香,清冽幽雅,引人益发沉迷。
“慕卿,这酒好喝吗?”诗华露出一个局促而小心的微笑,因为眼前之人的表情实在称不上开心。
“请问公主,陛下到底什么时候到。”钟慕卿竭力按捺住因疲惫烦躁而产生的怒火,至于为什么烦躁他不想去追究。
“哥哥好像不来了。”
“-”他不禁气结,实在拿这丫头没辙。“既然如此,臣送公主回宫。夜已深,再留在宫外恐怕不安全。”
“有你在我身边怎会不安全呢?我相信你!”诗华笑笑,举杯递到他嘴边。
钟慕卿把头偏过,一下子站了起来。“公主不要开臣的玩笑,更不要拿自己的安危当儿戏。”
“好好好。”她委屈地放下杯子,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动,娇声说道:“要我回宫可以,不过你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可以吗?就一下下。”
钟慕卿觉得自己像带孩子的保姆,而不是即将上战场的将军。不过看到她的秋水双眸,心里似乎变得有一点点柔软。
与虎啸这一战,他已做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准备。若真如此,将来恐怕也难以见到她那让人又爱又恨的面容了吧!
想到自己和她戏剧般的相识与过往,淡淡微笑不自觉浮上嘴角,将坚定冷俊的面容染上温柔。
罢了,这次就依了她,反正,也大概是最后一次
诗华痴痴看着那张不知从何时起,便侵占她心房的英俊面容,他明明长得不算太出色,身材又不是特别结实强壮。
但,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率领向来不善战斗的神武士兵,一次次击溃凶残的虎啸。
这段时间他好像又瘦了,脸上棱角更加分明,连黑墨般的发线里,也掺杂了几根霜丝。
因为他,她向来懵懂的爱情开始有了一个明确的走向;也因为他,在她少女蜕变的过程中,心中开始有一个关于英雄的梦。
她的爱人在战场冲锋陷阵,保家卫国建立功勋;而自己,全心全意去爱他,做一个好妻子、避风港。
皇兄曾感叹过,将军一去兮,宫阙凭谁佑;而她觉得失去他,自己的生活也必将了无光彩。
“好了,你睁开眼睛吧!”
钟慕卿几乎没察觉自己脸上那抹宠溺的微笑,她总会做些异想天开的事,这次又会是什么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桌子上多了两支已经点燃的大红喜烛,还有神武婚礼上必须具备的酒坛、神像。
在摇曳烛光的映照下,眼前她身着鲜红的嫁衣,长长的发丝散在衣褶间,轻拂着金线条纹锦绣图腾。
“这是干什吗?”他的笑容已然敛去,丝毫没有喜悦。
“拜堂啊!”诗华理所当然回答,根本不在乎他的臭脸。“你即将远赴战场,什么事都没有交代清楚。不行,本公主身子被你看过了,你要负责。”
“如果公主说的是庙里躲雨那件事,那是臣无心之举。再说,公主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得请陛下作主。”
“你、你明知道哥哥不会同意,你到底在怕什么?”
难道他真的不喜欢自己,难道所有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
不,绝对不可能。他的眼睛骗不了人,她今天一定要将他的真心话逼出来。
钟慕卿,等着接招好了!
“既然知道陛下不会同意,臣更无法遵命。请公主立刻回宫,臣还有军务大事要商讨。”
“伪君子,你明明喜欢我的!”诗华愤然指着他,大红嫁衣的衣袖在空中飘舞着,她的指尖因为气愤而瑟瑟发抖。
钟慕卿低下头看着摇曳的烛火,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如果臣做了什么让公主误会的事,是臣的错,臣,甘愿受罚。”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听在她心里如同夏日惊雷。
“误会?不说你以前怎么在皇兄面前为我开脱,从你为我吸蛇毒以后,我们就常一起聊天,一起偷偷跑出去玩。”
回忆如此美好,他怎能轻易遗忘?
“我们之间没有了任何矛盾和口角,你也从不再指责我有什么问题,难道不代表你已经接受我了?!”
如果他还像以前那样教训自己,她是绝对不会轻易放纵自己的心。不管,爱上了,就不许他逃,哪怕海角天涯她也要紧紧抓住他!
“你凯旋而归我去迎接,装成婢女到将军府,你也没赶我走,还有,那日宴会上当我割自己手指时你明明很担心。”她逼问。
“这是,身为臣子应该做的。”钟慕卿转过身不再看她,她一声声的追问彷佛是对自己的控诉,让他回忆起来格外心惊胆颤。
他以前真的如此放肆,不知保持距离?
“钟慕卿!”诗华一步踏到他面前。“你自己摸摸心口,看看心到底有没有狂跳。有,就是你在说谎!你撒谎!”
“这是臣的本分。”他还是这句话,但立场却已不如先前坚定。
尽管曾因为她刁蛮霸道的性子而厌恶她,但与她相处之后却发现,她不过是因为被宠坏了,所以有点任性,其实本性并不坏。
她不精明世故,也不老练圆滑,更与诡谲黑暗的政治斗争绝缘,是生活在自己天地的小鲍主。
但她需要的是可以全心全意爱她、宠她、提供她一切所需的夫君,而不是他这个随时会令她守寡的男人。
关于这一点,陛下,很早以前就预见到了吧
乱了,全乱了。
“胆小表!懦夫!”她揪起他的衣领,双眸染上激愤的光彩,脸颊也涨得通红。“好啊,既然你认为那些是做臣子、做奴才的本分,那很好,本公主就以公主的名义命令你,钟慕卿马上娶我!”
忽来一阵狂风,纱灯里忽明忽暗,而桌上的喜烛灭了,剩下袅袅青烟消失在空气里。
凉亭暗淡几分,一如她现在的心绪。事情完全不在掌控中,女性的直觉难道真是出了问题?
不要,不放手,哪怕用他最厌恶的方法,也要去争取。
“公主喜欢逼人喝酒。”鼻腔发出淡淡的笑意,但更多的是不屑轻哼。“第一次是陷害,第二次是泻药,第三次--臣已喝了两次,而这一次,恕臣无法从命。”
若是已经有伤害,就伤害到底好了,否则绵长的疼痛会深入骨髓。
“让你娶我,比喝泻药还痛苦?”心已震惊到麻木,有什么比被自己所爱之人如此看待更难过?
“也许。”钟慕卿深吸口气,缓缓道来。“我可以忍受公主的调皮和捉弄,但却不能忍受自己幸福被当成一场交易,甚至被逼着得按照别人的意思去生活。如果公主一定要臣娶您,那么还请陛下做主。若陛下要臣娶,臣娶便是了。”
诗华呆住了,惊恐的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逼迫?要他娶她,还非得皇帝哥哥强迫他?
她哑口无言,伤心到连泪都流不出来。如果娶她只是因为命令,只是因为效忠,那这个婚姻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公主没有其他事,臣先告辞。”忍住安慰她、紧拥住她的冲动,钟慕卿转身离开。只是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到死紧。
“钟慕卿,你好啊!”诗华大笑着将鲜红的嫁衣扯下,青丝乱成一团。她觉得自己滑稽到了极点
她撕不动嫁衣,羞耻、无奈、愤怒所有情绪无处发泄,只将桌上的美酒佳肴尽数推倒--
身后传来的破裂声、尖叫声,声声敲打在钟慕卿心上。但,他不能回头,没有退路,只有一直向前走。
烛火全部熄灭,只有一弯新月,照出艳丽脸庞上的两行清泪。
神武已远征,萧萧万马从。
百姓夹道送着神武男儿。他们保家卫国,他们抛开生死,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筑造神武坚强的防线。
钟慕卿在马上回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然而,他的视线一遍遍扫过人群、扫过街中
淡淡失落如微风轻轻拂过。
遥望天际,流云变幻,一如记忆中那人脸庞上层出不穷的丰富表情。
终于,他收回视线,下达全速前进的指示。千军万马雷动,他纵马扬鞭,朝虎啸决然而去。
万籁俱寂,月上中天,马儿在帐外静静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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