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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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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快跟我来,晚了就听不到秘密了!”身穿湖绿衣裙的女孩,扬着有些冷漠的语调,催促着那个一身红衣、头上扎了两个包包头的小姑娘。

    月夜之下,南府已是一片寂静,她们两个鬼鬼祟祟地跑过白石小径、穿过雕花拱门,来到一扇窗下。她们小心地躲着,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窥见里面正是七年前从二房姨太太扶了正的南府夫人,与一个身材胖硕、看来忠厚老实的老妇人。

    “延芳,-带我来到底是听什么秘密?”红衣服的小姑娘亲昵地拉着那个绿衣裳女孩的手,笑——地问着。“那个在二娘跟前的老妇人是谁呀?”

    “什么二娘!自从-娘过世以后,我娘就是南府正夫人,-也得唤她娘,什么一啊二的!”南延芳个儿小小的,气焰却很大,她甩开手,满脸不高兴地纠正她。“那个人就是当年替-娘接生的产婆。”

    “是吗?就是她帮我娘接生的?那她岂不是第一个看到我刚出世的模样的人了?”她说得满脸兴奋,南延芳却笑了,笑得不怀好意。

    “别高兴太早,听完了这个秘密,也许明逍姊姊就笑不出来了。”

    屋内,南夫人慢慢啜着茶。“王产婆,这事儿可是大事,-可不能有半句虚假。”

    “夫人,老身不敢骗您,南大小姐真的不是南大人的亲生骨肉啊。”

    躲在窗外的南明逍一听,立刻呆住了--什么啊她不是爹的亲生女儿?

    “-再把当初的情形说一遍给我听,不准有半点隐瞒!”

    “是的,夫人。”那王产婆必恭必敬,颤颤巍巍地说道:“大老爷非常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却多年求之不得。”

    “这我知道。当年若不是大姐身子骨差,老是怀了孩子不到一个月就流掉,婆婆看不下去,要老爷纳妾,我也不会有机会进这南府大门。”南夫人冷笑着。“说来我还要感谢那个女人呢。”

    “是啊,后来好不容易您与七年前去世的大夫人同时有了身孕,如果谁先替大老爷生下一男半女,谁就能得到大老爷的宠爱,在府中的地位也会大大提升。大夫人她小心翼翼地怀着孩子,以为老天爷这次终于愿意眷顾她,眼见大腹便便地熬了七、八个月,终于要生了,刚好跟夫人您同一天!我还记得那时候南府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正在京城的大老爷听了消息也连忙要赶回来,可惜啊大夫人难产,痛了好几个时辰还是不行,最后好不容易我把孩子捧了出来,可早就没气了。”王产婆有些忧伤地说着,窗外的南明逍早已听得浑身僵硬,无法思考了。

    娘的孩子一出娘胎就断气了,那此刻站在这儿的她--是谁?

    “小心啊,明逍姊姊。”南延芳扶了身子有些摇晃的南明逍一把,笑得很得意:“后头还有更精采的,-不听吗?”

    “那时候大夫人身边一个姓夏的仆妇要我别张扬,她们说千万不能让姨太太赢过大夫人,要我假装真的替大夫人接生了一个小女娃。”

    “哦?哪来的小女娃?”

    “听说是早安排好的,她们就怕大夫人又小产,在南府地位不保,所以找了一户能生却不能养的穷夫妻,那贫女和大夫人差不多时候有孕的,姓夏的仆妇就跟他们说好了,花一百两银子买下他们的初生婴儿,签下断绝书,从此两不相干。”

    “这种事儿都做得出来?大姐身边的奴才也太卖弄心机了!”南夫人又是一声冷笑,目光若有似无地往窗边飘过去,南明逍惊得连忙弯下身。“那对穷夫妇就这样一百两卖了自己的女儿,没再纠缠不清?”

    “没有。她们把死产的婴儿用布包着,不知拿去哪里埋葬,然后就把那个也才刚出世的小女娃交到我手上,说这就是大夫人刚生下的南府千金。我抱着她去清洗,因为太紧张了,手一个不稳,下小心让那孩子被热水烫了一下,只怕如今她肩头上还看得见那伤痕。”

    “看来除了-之外,那晚在场的奴才们也不少,怎么大伙儿都对大姐这么忠心耿耿,替她藏住这等丑事,一藏就是十八年?”

    “老身也不清楚,只是那姓夏的仆妇给了我一些银子,要我紧守口风”

    “瞧瞧,堂堂南大学士的夫人,竟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要是让别人知道,真是丢死人了。如今幸亏-说了出来,否则咱们全都给骗了!”

    王产婆看来有些忐忑下安,连忙劝道:“夫人,有道是家丑不外扬,如今大夫人也去世了,您又成了南家主母,这陈年往事”

    “放心吧,我暂时不会告诉别人的,只是那个南明逍以后要是敢违抗我--”

    “不会的,我瞧南大小姐这孩子挺乖,人见人疼的”

    后来南夫人与王产婆在说什么,南明逍也听不进去了,甚至连她是怎么走回房里,她也不记得了。这样的打击太大,她一时半刻根本无法接受!

    难怪娘总是深锁愁眉,是因为思念她死去的孩儿、因为被迫说谎而无法抬头吗?难怪娘总是对她不够亲近,是因为她根本不是她的女儿吗

    “要不是那王产婆在厨房与夏嬷嬷说起这件事,被我娘听到,-永远也不会知道-的身世。”南延芳坐在床头,玩弄起已经整齐叠好的嫁衣。“我娘说她还看见夏嬷嬷打了王产婆一个耳光,要她别再说了!啧,真是个恐怖的老婆子。”

    夏嬷嬷虽然对她很凶,却始终维护着她,比起娘的生疏,她与夏嬷嬷反而更亲。南明逍压住了皱起的眉头,觉得好想哭

    “明逍姊姊,-这套嫁衣真是好看,过两天-就要嫁进郡王府了,我真是羡慕。可是啊,-现在知道了,其实-根本不是爹的女儿,只是个用一百两银子买来的穷丫头,-敢以这样的身分嫁过去吗?-还记得吧?子遥哥最讨厌的就是那些穷人了。”南延芳把嫁衣披在自个儿身上,满意地在铜镜前转着身。“挺合身的,只是裙-长了点。”

    “延芳!别告诉子遥!”南明逍急忙拉住了她。“拜托---别告诉任何人。”

    “可是-根本不是当初南李两家指腹为婚的南府千金啊,被指腹为婚的那个真千金早就死了,现在真正的南府大小姐是我!嫁给子遥哥的应该是我!”南延芳忽然生气起来。“-知不知道我喜欢子遥哥啊?-仗着-模样好、爹又疼-,就这样把好处都占尽了!一点都不公平!-根本不配,因为-是个假冒的千金小姐!”

    “可是--延芳,我拜托-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爹、子遥他们--”

    南延芳冷眼望着苦苦哀求着的南明逍,心中有了算计。“好歹我也喊了-这么多年的姊姊,我也不想欺人太甚。这样吧,咱们来打个赌,-若能说服得了子遥哥,让他从此以后不再看不起穷人,还亲口说出他愿意娶穷人的女儿为妻,我就不阻挠-嫁给他。否则我明天就告诉子遥哥-的秘密!”

    “那万一--”

    “万一他仍然那么憎恨穷人,-就输了,还不知道要清醒吗?干脆自己逃跑吧,愈远愈好!穷丫头一个,别痴心妄想能匹配上子遥哥。”

    这样的赌注攸关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她不想象娘那样一辈子活在谎言的阴影底下,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自己,最后却抑郁而终她不要这个样子!

    可是子遥真的能为她改变成见吗?一向乐观的她此刻竟也不太有把握,但如今她也只能这样说服自己了。“好,我答应-,我一定会在婚宴前说服他的!”

    “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倘若-说服不了他,-就自己想个办法,无声无息地在咱们面前消失吧-放心,我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也不会告诉他的,只是万一-输了,-得答应我,以后--别让我再看见。”

    “我只能相信你子遥”

    “-对这个男人这么有信心的话,当初干嘛还跑来找我呢?”

    女子疑惑的声音飘进了她耳里,她睁开睡眼蒙-的眼,看到一张几乎快贴到她鼻子上的小脸--“师父!”

    “哇,睡了五天,一醒来看到师父就这么有精神,为师的真是感动不已。”那个头不高的绝色佳人,身穿素雅灰袍,笑盈盈地吩咐身边几个同样穿著灰袍的女子。“十三醒了,去厨房把煎好的药拿来给她灌下去。”

    “啊?不用劳烦师姐--”李十三慌张地连忙要下床,却觉得一阵晕眩,头晕眼花之中,她彷佛看见了门外走来一个人--“延芳?”

    “啊?-把药端来啦?那正好。”福琳道姑朝站在门口看来有些犹豫的南延芳笑道。“快进来啊,呆着干嘛?”

    李十三甩甩头,以为自己还在作梦。“延芳?-怎么会--”

    “-醒啦”南延芳手里捧着一碗汤药来到李十三床前,表情很勉强地问候着。尽管她脸色冷漠依旧,李十三仍听得出来她话中带着忧心与关怀。

    “延芳!”李十三紧张地握住她双肩,开始上上下下察看着。“七劫寨的人有没有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怎么会--”

    “我没事啦!”南延芳有些懊恼地推开李十三的手。“七劫寨那群恶人绑着我离开树林才没多久,福琳道姑就追了上来,把我给救走了,我什么事都没发生。”

    “师父!”李十三听了,又转身抱住埃琳道姑,又感激又欣慰:“真是太感谢-了!我就知道一定是-!”

    “废话,当然是我。除了在树林外苦苦等候好几个时辰,仍然等不到-的师父我以外,三更半夜的,-以为还有谁会那么巧经过树林救了-,还救了她啊?说起来七劫寨那帮贼人也真是太嚣张了,那晚我给他们好一顿教训,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强抢民女!”福琳道姑说着,忍不住瞪李十三一眼。“还好我来得早,及时救了-,否则我就失去-这个笨徒儿了!-中了七劫寨的迷魂散,再加上箭上的龙角毒,差点没要了-的小命,现在还不快把药给我喝了!”

    “慢点啊,师姐,好苦”李十三被灰袍女子押着,硬是要她一口气把光闻就知道苦的汤药给喝完。“师父,-怎么找到咱们的?”

    “哼!就知道-这家伙依然不懂得辨认方向,那个树林有那么难走吗?我早就在出口等着了,眼见好几个时辰过去依然没你们的消息,我只好带着-师姐们一起进树林找-,没想到就遇见了一个小男孩,匆匆忙忙地拉着我求救。”

    小男孩?李十三一时诧异,却又笑了出来。“-是说雍弟?韩雍?”

    “是啊。”福琳道姑在床边坐下,探着李十三的脉象。“那小子可真没礼貌,我跟他说我就是他要找的福琳道姑,结果他直嚷着不相信,他说福琳道姑好说也五、六十岁了吧,说我只是个小姑娘,当他妹妹还差不多,竟然说我冒充!”

    李十三有点无奈地一摊手。“这都得怪师父-规定咱们在人前都得喊-一声老人家,他才会以为-年事已高了嘛,谁会相信名满天下的福琳道姑只是个比我还小的十八岁姑娘。”

    “没办法,年纪太小,就是少了那么点威严跟气势。”

    李十三忍不住笑,回头看到南延芳安然无恙地坐在旁边,心里感到十分安慰,却又忽然想起“对了师父,子遥他”

    “李子遥也没事,他正在外头帮陕西难民修建被黄河给冲垮的家园。”福琳道姑走到窗边,托着下巴看着外头正在搬运石块的李子遥。“没想到他这人看来像是个什么也不会的纨-子弟,其实还满能干的嘛。”

    李十三呆了半晌,脑筋还没转过来。“-说他在--”

    “在帮陕西难民盖房子啦。”福琳道姑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地回答道:“这里是陕西难民村,黄河泛滥冲垮了许多屋舍农田,这群人无家可归又无米可食,所以我才会从长白山赶来这儿帮他们。”

    “那子遥干嘛要--”

    “他说他不在意-是穷人的身分,就是坚持要娶-为妻!既然他这么说,我就要他亲身体验一下什么是穷人过的日子。我们打了个赌--”福琳道姑眉开眼笑的,十分兴奋。“三天!只要他能与这些穷人一起过三天的苦日子,吃不饱、穿不暖,不但要做粗活,还不能洗澡,更别说穿干净的衣服,如果这三天下来他能做得心甘情愿,眉毛皱也不皱一下,那我就允许-跟他回去成亲。”

    “-就允许我跟他回去成亲?慢着!”李十三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他说他不在意我是穷人的身分?他怎么知道--”

    “是-自己说出来的,可不是我。”南延芳端坐着,朝李十三冷冷道:“-在树林里中箭昏迷,自己不知不觉就把-的秘密全都说出来了。”

    李十三-住了嘴,错愕万分!不会吧?她自己说出来的?所有的秘密?

    “真没想到会被子遥哥猜中。”南延芳冷漠依旧,表情似乎早就下吃惊了。“-果然是南明逍。”

    李十三慌得连忙伸手摸脸,摸到的竟是一片触感柔软、平滑自然的肌肤!

    “千叮咛万叮咛,易容面具一碰盐水就容易化去,-偏不小心。”福琳道姑责备着,表情却颇为愉快。“我找到-的时候-的面具早就破破烂烂了,真面目露出了大半,李子遥想不知道-就是南明逍都不行!”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没有沾到盐水的啊,她一直都那么小心,怎么会

    “看不出来这个李子遥一脸风流,对-倒也真是情深意重了。他怕-中毒愈来愈深,竟然就用嘴帮-把毒血一口一口吸出来!真是有胆量啊,不过师父不是告诉过-,要吸血就用师父给-的吸血螅嘛,万一-这个俊美非凡的李子遥因为想救-而中毒身亡,-会后悔万分的。”

    他帮她吸毒血?他不怕吗伤口有毒,又那么脏,而且还是伤在--

    李十三的脸迅速窜烧起一片火红!“什么?”

    “是啊,他脱了-的衣服,帮-料理-胸口上方的箭伤,亲自帮-把毒血吸出来。”福琳道姑笑得很暧昧。“幸亏我及时赶到,否则连他也跟着-中毒身亡了。”

    李十三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她只记得当她倒在迷雾之中,李子遥冲进来抱住她,后来她好象说了好多话,身子觉得好累,心里却有松一口气的感觉是因为她终于把秘密说出来了吗?

    “好了,现在懊恼也没用,事情发展至此,我倒替-挺开心的。”福琳道姑拍拍李十三的肩,认真地道:“十三这个名字是我给-的,李这个姓却是-自己选的,连化名都还要牵挂着他,如今他都追-追到这儿了,-还想逞强什么?”

    “可是”李十三摸着自己真实的脸,还是好犹豫。“我没把握”

    “-刚刚作梦的时候就很有把握啊,怕什么?以前-是一个人无依无助,但现在不一样了,天塌下来都有师父给-撑着,-还不放心?”福琳道姑一把拉起了李十三,将她拉到窗边。“-看,那个浑身尘上、挥汗如雨的就是李子遥-昏睡了五天,今天才醒来,他可是已经在这儿过了五天的穷苦日子,每天只有一顿饭吃、没水洗澡,还得天天帮难民盖屋子。我本来也以为他肯定受不了,会半途而废,可是他不但没有,三天期限过去了,他也没立刻变回公子爷,-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要等到-醒来,亲眼看到他的努力,他真的可以为-改变成见。”

    李十三望着李子遥被日头晒得变黑的肌肤,看他和一个他平常连一步也不愿多靠近的粗汉子共同搬运着土石,不但脸上没有嫌恶的表情,还在那粗汉子拍拍他的肩头时报以浅笑。这根本--已经超出他的限度了!她是希望他能接受她,不要看不起穷人,可是她没想到他会愿意做到这种地步

    “我说过,如果-能说服子遥哥愿意跟穷人平起平坐,还亲口说他愿意娶穷人的女儿,我就不会阻挠你们。”南延芳在李十三身后说着,李十三转身看她,她却迅速掉过头。“-别会错意了,其实我根本不想放弃!要不是因为我六年前曾答应过-,-又为了救我而中箭,害我欠-一份恩情--”

    “延芳,-是我妹妹,-不欠我什么啊”南延芳手紧抓住裙-,沉默半晌,却又放开。“子遥哥他--这些年来始终对-念念不忘,就算我对他再怎么好反正,-最好趁着我还没改变心意之前,赶快去见子遥哥吧!他一直在等-醒来,想必有很多话要跟-说。”

    福琳道姑证赏地看了南延芳一眼,又催着李十三:“-妹妹都这么说了,-还担心什么?”

    “师父,我”

    “-放心,这几天来,他的眉毛真的皱也没皱一下。”福琳道姑望着李十三,意味深长地笑了。

    眼前那张睽违了六年的小巧圆脸依旧明艳动人,双眸里的耀眼星光使得天边的日头都黯淡了,身上的殷红衣裳和头上的包包头如此熟悉,此刻那个叫他情牵六年的佳人就站在他眼前,他却有些分不清是幻是真?

    “小南?”李子遥惊讶地连手上的锄头都掉了。再回神,他手忙脚乱地连忙用绑在腰间那条脏兮兮的布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醒了?好点没?胸口还疼不疼?”

    胸口上的伤南明逍脸上一热,胸前似乎也跟着热起来。“我没事了,我来是要谢谢你”“呃”李子遥吸吸鼻子,有些不安地摸着脸。“-师父都跟-说了?当时情况危急,雍弟这家伙又不见踪影,我也是逼不得已,-千万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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