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明水镇正月要办庙会,便有所谓的耆老之流顶着风雪上各家来收份子。狄员外原本就是热心的人,慨然出了五十两,又要留几个老人家吃饭,狄希陈哪里耐烦跟这些人一处喝酒吃饭,借口吹了风头疼,自己坐在书房里抱着女儿,要教小全哥识字。
调羹寻素姐说请客要开库房拿几坛酒,素姐就好奇要办什么庙会公公居然舍得出这么些银子。只是那躲在屏风后听人家说话的事她也做不来,便移了步回来问狄希陈。
进了她们院子的东厢房,只见小全哥脱了袄子,执了笔,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他爹,小紫萱也抓了只笔趴在书案一角。那个狄希陈,也脱了外边的大衣裳,穿着素姐替他织的纱衣纱裤,若不是头上顶着帽子,倒很像从前住出租房的时候,半夜从被窝里跳到厨房煮宵夜的样子。
再看他皱着眉在那,用极细的笔打了大大的田字格,在画和尚。素姐便站定了看了半日,原来这个不良老爸在画乌龙院。虽然那大小胖瘦四个和尚画得丑了些,台词倒大差不差。小全哥见娘来了,便表功道:“爹爹画了好几张呢。”丢了笔从几上寻了那几张纸给素姐看。素姐十分好笑,人家穿越么,也偷几首诗词,再不济的还有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可以借用,也能骗个才子当当。他倒好,偷了人家漫画哄孩子玩,随手扔到桌上,儿子当个宝一样捡起来折好了又放回那个几上。
狄希陈本来等着素姐夸他,谁料素姐只是盯着他笑,倒让他不好意思起来,解释:“妹妹说识字不好玩,我想着,画猪头没文化,还是漫画吧,怎么说我初中也是美术课代表呢,一定要让我的美术基因在儿子女儿身上体现。”
小全哥眼巴巴等老子画完了,神气活现的念给妹妹听,又自作聪明的告诉妹妹那是什么意思。虽然说得不通,狄希陈跟素姐两口子都觉得儿子何等的聪明,女儿何等的可爱,两人相视而笑。却不防小全哥扯着狄希陈的袖子要他再画。
小紫萱毕竟小,见母亲来了半日也不抱她,就从书案上边要站起来,慌得素姐一边抱她一边说狄希陈:“把她放桌上做什么?跌坏了大年下哪里找郎中来?”
狄希陈忙笑道:“她自己非要站在上边呢,说是跟着我学画。”
小全哥也说:“画和尚,我也会画和尚。”生怕素姐不看他,忙忙的寻了张纸画了个大圈,顶上点了六点,下边点了三点。小紫萱脾气就有些像素姐,忙挣脱母亲,又趴到书案上也沾了墨在那张纸上画圈,谁知道她人小,圈画的没有哥哥的大,也不够圆,急得就哭起来。狄希陈忙哄她道:“哥哥画的是大师兄,你画的是小师弟。都好都好。”
正哄着,谁知**抱着小翅膀来寻他们兄妹玩。素姐看他,外边穿着小皮袄,揭开了看里边有三四层,都是纱线织的毛衣,伸手摸摸,也是温暖的,再看他脚上却穿着双小皮靴,立定了站在那里,肉呼呼的倒有五分像那个胖师父,小全哥就先笑了,拉他过来叫他看那画。
小孩子懂得什么好不好,见画得有些像他,也十分快活,就捉了只笔,跟小全哥三个人一起乱画起来。素姐跟狄希陈都不拦他们。倒是那**先吓了一跳要拦,看两口子满面是笑放方缩了手,笑道:“这宣纸都是论两买来的,怕叫孩子们糟蹋了可惜。”
素姐懒得跟村妇讲道理,自去了。狄希陈忙着披外衣,也没理她。那**看他反倒在边上研了墨,将上等的笔舔了墨一一递给孩子乱画着玩,不时的说这个画的圆,那个画得像,仔细一见,居然都在那里画和尚老爷,心里念了无数声的阿弥陀佛。
素姐出去转了个圈,看自家的陈嫂来寻他们三个去上房吃茶消食,方又寻狄希陈问缘故。狄希陈就说了那庙会就跟游园会一样,有钱人凑了份子,请戏班,扎彩灯,做小生意的到时摆小摊,想来也是热闹无比。就约素姐道:“亲爱的,咱们约个会吧,到时我背你去看灯。”
素姐又好气又好笑,这可是明朝,哪个好人家的媳妇姑娘满大街乱跑,敢去抛头露面的,不是贱也是娼。便笑道:“你想瞧热闹,带小全哥一起去罢,我这个小脚哪里走得动?”
狄希陈想着素姐从来没出过门,还要她去,她也感动,就答应有了空闲,一起去庙里烧个香,这个庙会,仍然不肯去。
谁知这雪下下停停,到了大年三十,居然成了鹅毛大雪。家里那些有家有口的管家媳妇们自去小家过年,那些小厮们却多是无精打采,都齐聚在门房里说些闲话吃酒取乐。狄家一家人,穿了新衣齐聚在上房狄婆子身边守岁,素姐跟调羹坐在桌边包素馅的饺子,狄希陈跟狄员外在炕外边坐着吃些松子说些京里趣闻,小翅膀跟小紫萱都倒在狄婆子脚头睡着了。小全哥到底大些,趴在父亲身边的炕桌上画猪头,到底,狄希陈怕两位老人家说他教儿子不学好,还是教了儿子画猪头,又教他:“爷爷奶奶问起来,就说是猪羊满栏,五谷丰登的意思。”
果然狄婆子问他,这般说了,老太太喜欢他说话吉利,便不说他糟蹋字纸儿,由得他画了一张又一张,还说他画得好,倒叫素姐见了十分好笑。
待过了子时,便唤守在外边的春秋二香进来端了饺子去厨房煮了。其实厨房里早包好了无数的饺子,等过了子时一锅锅煮熟了散与众家人吃。唯有素姐跟调羹包的这几十个,另拿小锅煮好了,并调料一起端进上房,让他们几口儿自吃。
素姐却是包的时候包进去一枚小小金钱,做好了表记儿,要给婆婆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