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那日孩子们安安静静坐了一天。到了初七日,虞先生跟狄希陈到外书房里改卷子,素姐占了三间书房,一人发了两寸宽一尺长的青布一段,限时两个时辰,随他们做什么。到了中饭后收来一看,有做盘扣的,有打结子的,有做荷包的,千奇百怪,小杏花都拿写了名字的纸包起。素姐再公道,也不免先挑了小紫萱的来看,是副琵琶盘扣,只有几针不均,倒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素姐满意放下重新包起,都交给不识字的陈嫂,叫她从好到差排在托盘里。
中饭却是揪面片汤跟包子,吃完了柳嫂子带着几个管家娘子搬了几十个盛面的盆一人发了一个。素姐道:“厨活先考和面。再考煎饼。和好了面拿来给柳嫂子跟秋香瞧,记了字号再去煎饼。”因孩子们站了那里大眼对小眼都不敢动手,素姐就回房捡了本诗经,坐了窗边看。
素姐一走,这群孩子都成了没有缰绳的野马,连小九都从里间出来要了盆面,要和着玩。
小全哥求他妹妹道:“妹妹,你帮俺倒水。”
小紫萱摇头道:“不行。”埋头只在自己面盆里忙活。小全哥照着妹妹的样子,糊得一脸都是白面,方和出一团面来。别个男孩子试了几下,比针线活还要难,早去了院里玩耍,过了一柱香时女孩子们都去了厨房,书房里只有他跟小九叔侄两个还在埋头苦干。
小九也是一身面粉,他的盆里却是稀糊一摊,都不成团。小全哥觉得自己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十分沮丧。小九笑道:“你妹子在成都学了有一年呢。你在家动过手没有?”
小全哥摇头道:“没有。”只觉得外头男孩子们的笑声十分刺耳。
小九将手搭在他肩上,笑道:“走,咱们洗了手看谁得第一。”
小全哥不情不愿抱着盆到后厨。他房里的夏荷冲了出来道:“怎么又玩这么一身?”抢了面盆扔给冬梅,抱怨道:“九叔叔也不拦着他些。大冷天的叫他总洗澡,容易着凉。”
小全哥冲小九做了个鬼脸,就被她拉回房里洗手洗脸换衣服。小九被夏荷呛了一句也不着恼,看着她老母鸡护小鸡一般护着小翅膀,只是笑。
秋香在边上经过。白了小九一眼,丢过来一句:“她地性子比春香还急些。”
柳嫂子怕他下不了台,忙笑道:“九叔若是要比,就是倒数第一了,也去小全哥房里换件衣裳吧,秋香姐姐烦你去跟夫人说一声儿,拿两件老爷的衣裳给他换了。”
秋香嗯了一声,也不让小九走在前边,先去了。小九摇摇头到小全哥房里。小夏荷正在烧水,小全哥老老实实站在边上。小九要在炕上坐下,小全哥道:“不能坐。夏荷姐姐说才换的。她昨日洗地都直不起来身呢,脏了又要洗。”
小九站了他边上笑道:“你倒会心疼你夏荷姐。”
小夏荷捡了件袄放在炕上烘暖。笑道:“他是怕夫人知道了要他自己洗。前日小紫萱跟他两个带了侄儿侄女们到东园里玩水,个个糊了一身泥。夫人罚他两个自己洗衣裳。两个一边洗一边哭,洗了大半夜还是两盆脏衣服。”
小全哥红了脸道:“俺知道错了。姐姐们做活辛苦,俺以后不会给姐姐们添麻烦的。”
夏荷笑道:“这也叫苦呢,你们两个洗衣裳,柳嫂子大锅烧了热水替你们泡,到贫寒人家,滴水成冰地时候,也是在井里河里洗菜洗衣,手都能冻掉。”
说话间素姐已是使了煮酒送了狄希陈的外衣来给小九替换,又叫煮茶送了一大铜壶热水来,小九洗净了换了衣裳道:“我还有些事,要先回家去,你跟你妈说一声儿,明日无事我就不来了。”
小全哥道:“替我问婶子好。”送了他到后门,经过厨房,一屋子的女孩子们笑闹,闻得煎饼喷香。柳嫂子站在门口张见,叫小九道:“九叔叔跟田三说一声儿,晚上叫他两口子回来吃饭。”小九点了点头去了。小全哥又想进去瞧妹妹做饭,又怕先生家的两个姐姐笑他,想来想去还是去了前边跟男孩子们玩耍。
田三两口子晚上回来迟了些,问柳嫂子何事,柳嫂子道:“今晚上老爷夫人有话说。吃了饭到前边厅里去罢,都在那里呢。”
果然前边厅里点了几十只大蜡烛,又放了四个大火盆,陈设都搬了一边,柳荣已是在上边设了一桌两椅,下边摆了几十条长板凳。。连庄上看庄的几房家人都有人来,来来往往地都面带喜色。
片刻人都来齐,柳荣去请狄希陈跟素姐过来,后边小全哥跟小紫萱都站了素姐左右。狄希陈道:“你们都是我素日使惯了的人,跟着我从明水到成都几年,又搬到府里。我跟夫人商量,从前没有分家,不好说这论功行赏的话,今年算是立了规矩,每天腊月初七咱们有功当面赏,有过当面说。”
众人因小全哥没有坐,都是站着的,静悄悄不敢说话。素姐叫秋香取了本薄子来,道:“我先说说新家规,以前的照旧,新订一条,所有六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得上学,若是学里得了优等,将来家里开铺子挑管事,就是这些人。实在读不进去的,过了十一岁我们自会请工匠来教手艺。”说罢就点了三个男女孩子的名道:“这三个是今日先生考试交白卷的。就是再不用心,学了两三个月,也不至于一首清明时节雨纷纷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吧。”停了许久方换了笑脸道:“今年盖新庄大家辛苦,所有十五岁以上男丁增发皮袄一件,有执事地媳妇子加一两银子。回头皮袄与银子都找柳荣领。”就站了起来道:“咱们回去吧。”
狄希陈点点头道:“小全哥跟小紫萱留下。”就亲自提了个灯笼与素姐回去。
柳荣送了他们进去,回来道:“大家静静。都坐下,俺叫小板凳来唱名字,叫到名字的家里上来个人写个收到。”秋香就坐桌子一边研墨。来富来贵去内室搬了一箱银子出来,柳荣也点了几个人到库房抱上皮袄。小板凳站了秋香边上唱名。某家几口人,大人几口,小孩子几个。该银多少,布多少、棉花多少、皮袄几件,秋香拿纸记下。叫那家的来个人写上名字,来富就将银子称与他,来贵就到厅边地里间数了布,棉花包上认了名字扛过来,叫一家老小搬回去。最后才是后边地陈嫂,奶母跟女孩子们,每人二两碎银子,够两身衣裳一个袄地布料棉花。
人都散了,只有秋香跟来贵柳荣几个收拾善后。来贵大着胆子帮小秋香拿了东西道:你写地手酸。这些交给俺抄了订册罢。”
秋香不肯道:“我是帐房,这些帐我自会做。”抢了东西就回转。
柳荣笑道:“你们两个也该请个媒人说合,明儿叫后门口地那个张媒婆来罢。”
来贵看小秋香若无其事在门口理东西。心里猜她是肯了,也不说话。笑嘻嘻抱了自己地东西就回房里去。
来富早在房里一边洗脚一边拿了本书在翻。见他喜上眉梢,问道:“成了?”
来贵笑道:“**不离十。”
来富笑了笑道:“计伙计家女儿明儿知道一定哭死。”
来贵摇头道:“她叫老计惯地不像话。再说了,咱们做人奴仆的,也配不上正经人家的女孩儿。倒是你,春香一心要做姑子,你是指望不上了,不如早些在咱家里就找一个罢。不知怎么的,自从咱们家的这些姐姐们认得字以后,我就瞧不上那些奶奶小姐们,不如咱们家地姐姐妹妹们多着呢。”
来富只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罢。如今换季衣裳你是求秋香替你做,还是跟我一起去求柳嫂子帮忙?”
来贵笑道:“拿来,后头随便那个姐姐妹妹做不得,听说是你,抢着做来。”真拿了他两个的衣包去了后边,片刻空手回来道:“秋香问哪一个是你,都接了进去。”
来富道了谢,道:“还是你好,守得云开见月明呀。”
来贵兴冲冲一边倒水泡脚一边道:“你也太酸了,没事抱个诗本子在那里念,有那空还不如把帐再算算呢,也省得秋香跟小杏花查出错驳回,脸上不好看。”
来富笑道:“她们可从来没有驳过我,倒是你,哪天不挑你根刺你就睡不着。”
来贵露出雪白牙齿笑道:“没有来来往往,她也不肯许了我。”
却说狄家今年在素姐手里,平常虽然没有月银,饭食上都是极宽的,只要不糟蹋粮食,想吃什么厨房里说声儿,狄九强的媳妇跟钱守仁媳妇跟柳嫂子说,只要不离谱,最迟一两日就能轮上。比不得调羹当家,白菜上来吃白菜,萝卜上来吃萝卜,了不起里边加几片肥肉,一直吃到下市再换一样儿接着吃,家人们背后都说调羹跟白菜萝卜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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