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看着窗台上摆着的一盆水仙出神,突然孩子在他怀里扭了几扭,他忙抱到门口洗手盆上把尿,曹氏在背后推他回答,他才笑道:“俺就爱你菜刀砍人的活泼样儿。”
曹氏抢过儿子嗔道:“又把在盆里,你自己倒!”
小九笑道:“就这样儿,再凶些。”
曹氏看他真去端盆,白了他一眼,把儿子丢给他,接过盆出去。小九笑嘻嘻抱着儿子回上房,狄四太爷正靠在西里间的炕上打盹,春桃坐在桌边磕瓜子。小九的两个小兄弟坐在桌下,一人抱着一个蜜饯罐子大嚼。狄四太爷的另一个妾叫做玉桃的,挺着四五个月大肚子靠着墙边的半桌做针线,手边一个黑漆嵌螺钿婴戏四方盒,盖子丢在一边,里头俱是零碎绸缎。那漆盒本是狄希陈在南京寻的,一共四只。曹氏怀孕时素姐拿一只盛了些布老虎,虎头鞋诸物送与他做生子的彩头。小九合曹氏都极爱,郑重摆在碧纱橱上边轻易不许人动的。小九抱着孩子不好发作,对在站在边上的小丫头扶风道:“叫奶妈来抱小少爷。”
因他声气儿不好,玉桃合春桃都望着他。狄四太爷抬眼瞅了瞅他站在门口不曾进来,又闭了眼,小九沉着脸把孩子交给一路小跑进来的奶妈道:“九奶奶呢?”
奶妈看了一眼西里间,小声道:“九奶奶在厨下。”
小九道:“叫九奶奶来收拾屋子。”等曹氏进门,他不做声就大步抢到玉桃跟前,抬起盒子倒扣下来,又抖了两抖,拎着盖子递给曹氏道:“看好。休教贼顺走了。”
曹氏低头细瞧盒子上有几道针痕,心痛道:“扶风,谁叫你取下来的?再这般没眼色。俺不撕烂了你的嘴。”回东里间收了盒子再回来,指着春桃屁股底下坐的弹墨花鸟的椅搭。冷笑着问扶风:“这个还不曾摆出来用过呢,原来那旧地哪去了?”
扶风不敢回话,只拿眼睛看春桃。小九冷笑两声,摔帘子出去。
春桃见小九去了,忙去推四太爷道:“老爷子。您看看,您媳妇当俺们是贼呢。”
狄四太爷睁开眼瞪着曹氏道:“九媳妇,你这是为何?”
曹氏想到小九方才的话,大声道:“老太爷也住了这许多天,还是家去罢,俺们年下事忙,照管不了许多。”两步冲到桌边把几个椅搭都拉下来扔到扶风怀里,叫她收起来,方坐在主位上道:“也是俺大意。家里使唤的人通没个没规矩,什么当拿什么当用都不晓得,每回想起来都想揍他几下。只是怕几位姨娘多心,当俺指着茄子骂冬瓜呢。”笑了几声又道:“俺叫人收拾车马去。趁这几日天晴老太爷家去罢。俺们也就要回府里过年呢。”
春桃跟玉桃一左一右把狄四太爷夹在中间。都道:“哪有儿媳妇赶公爹走地道理!”狄四太爷脸上也下不来,坐起来道:“俺头顶是狄家的天。脚踩是狄家地地,你凭什么叫俺走?”
曹氏寸步不让,声音也尖起来:“这家当是俺九哥自家挣的,不是分的老太爷的,老太爷还是踩您自家的地去吧。”立刻出去叫福伯备马车,叫福伯新娶地福嫂带人替老太爷收拾行李。狄四太爷指着曹氏的背影要骂,曹氏已是出去,地下几个媳妇子只不理他们,一气之下摔了桌上的茶壶茶碗。福嫂合四五个媳妇子只管收拾东西,老太爷的东西轻拿轻放,那几个桃俱是当场抖开包袱,一样样细细捡过。玉桃倚着老太爷装头晕,春桃也不示弱,靠在炕沿只喊心口痛,老太爷起意去寻儿子,偏叫两个爱妾缠的不得脱身。福嫂收拾过了先将包袱都拎了到车来,再来请气得直哼哼的老太爷上车。
狄四太爷只是不肯,小九自书房里捏着一包银子出来,冷笑道:“秋姨呢?”
秋桃被人从厨屋里叫出来,还道:“咋了,俺还有一个汤没有烧。”
小九道:“秋姨,这里六十两是俺爹一年的饭菜钱。。你收起。”递到秋桃手里,方对一边吹胡子瞪眼的狄四太爷道:“这六十两算俺今年的,过了年俺还照这个数,一个月使人捎五两银给秋姨。你家去罢。”
狄四太爷要过秋桃手里地银包,掂了掂笑道:“我的儿,只你孝顺爹爹。”
春桃合玉桃都在边上冲狄四太爷使眼色,狄四太爷只装看不见。小九又道:“无事休到俺庄里来寻俺们,来一次扣五两银。除这每月五两银之外,再有什么要儿子们出钱,都是俺跟七哥平分,他给了俺才好给。”板着脸对赶出来的曹氏道:“你记住了?你娘家俺也一年助他六十两。若是多给俺家一两就扣你家一两,反过来也是这般。”
曹氏没想到狄希陈也肯给她娘家银,倒有三分意外,妇人家地心多少有些偏着娘家,由不得就点点头。
小九就叫送客。福伯扶老太爷合玉桃上了一辆车,几个桃合两个孩子坐了一车,又替他们装了一车年货,叫个管家押着走了。
小九站在台阶上召集所有家人道:“谁再让俺们老太爷进门,俺就赶他全家出去。”跺了跺脚进上房,立时叫媳妇子们扫地换铺盖收东西。
曹氏跟在他后边,等他消了气坐在桌边吃茶,方笑道:“就这么赶走了使得不?”
小九冷笑道:“有了银子他才好去赌,等不及要走,再来可就没那么容易。”
曹氏陪笑道:“也是俺的不是,一力主张要留老太爷住下。”
小九道:“只要俺们一家过得好就使得,除五哥是咱骨肉至亲,别人死活都跟俺们没关系。俺不要你妆贤惠。”
曹氏低了头只是笑,好半日方道:“你有钱了。俺哥说俺没有长相,只有贤惠些才配得上你。”
小九轻轻笑起来,搂着儿子道:“若是嫌你就不娶你了。休要想那许多。”
却说狄四太爷到半路就溜到相识地朋友家去赌钱。春桃到家取钥匙开门,连水都没得一桶。小九使来地那个管家帮着打了一缸水。又替她们烧着了两盘炕,将东西搬进厨房,秋桃送出来道:“劳驾,本当请你吃几杯酒儿。”回来挽袖子涮锅烧水。
春桃跟玉桃两个在房里你抱怨我我埋怨你,春桃道:“老太爷这一去。不输干净了不来家,丢下俺们一大家子可怎么过年?”
玉桃道:“俺四五个月大肚子,难不成叫俺下车追?你舍不得银子你怎么不追?”
春桃道:“你身子重,跑得可快,不叫俺合老太爷坐一车,银子输光了又不是俺一个人的。”将桌上地茶碗一推,停了停恨恨道:“老太爷也是糊涂,俺们不走小九自要养活俺们一辈子,给他几十两银就教他哄住了。丢下俺们在家喝西北风呢。”
玉桃摊开被卧就要睡。春桃推她道:“你回你屋里去。”
玉桃冷笑道:“只烧了两盘炕,俺不在这屋里睡,叫俺合秋桃挤去?以后俺们都指着她过日呢。小九一个月还有五两银与她。”
春桃想了想。笑道:“若是喜她,怎么不留下她。倒合俺们一起赶出来?。”这三个女人在家。无一日不争吵,还好小九送了一车年货。秋桃取了一只火腿跟对门的煤铺子换了几担煤,再加上几间屋取些租钱,还够一家大小过活。唯有狄四太爷穿了儿子与他做的新衣,重新罢了老太爷地架子,赌了二十来日赢了够二百来两,赎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唱地,把那银子花了个精光,带了来家,取名叫碧桃,正好四个女人和他凑一桌马吊,多出一个看歪头湖的去做饭。
却说小九搬回府里,歇了两日就到狄希陈家去送年礼,狄希陈问他家里老太爷可安置了,小九摇头笑道:“俺许他一个月五两银,又补给他今年的银六十两,已是家去了。”
狄希陈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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