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鞋踏在廖勇的左脸上,当我抬起脚后,一个可笑的鞋印刻在了他的脸上。因为刚才的打斗,他口袋里的手机掉出来。我弯身拾起,抿着嘴笑。
“你不是说你的手机掉了吗?”我忍不住又踢了他一脚“你这种垃圾,我最瞧不起你这种欺软怕硬的人。”
虽然这家伙已经被我打得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但从他那双冒着杀气的眼睛以及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可以洞察到他并没有从内心里驯服于我。
没什么。
对付这种杂种,我有的是耐心。
“看什么看,你爷爷我叫张文铭,记住了,别下次报复的时候找不准人!”
我把他的手机狠狠地砸在地上,那玩意儿还真跟他主人一样,是个水货,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呜呼。我则飞快地朝杨云琅的方向赶去。
杨云琅伸展双臂,将女生护在自己的身后。
“求求你们。”神情中的畏惧流露无遗“有什么话好好说。”
“你这个孬种,居然还英雄救美?真是没想到呀!”为首的家伙两手相握,又像豹子一样扭动着脖子,关节发出让人心寒的咔咔声响“你要知道,逞强的代价是巨大的。哈哈!”
后面的几个人也跟着附和着:“要是不想找不自在的话,你赶紧把她交给我们!”
杨云琅一步步退着,直到脊背贴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一旁的女孩紧紧地拉住了杨云琅的手。
我赶到时,那几个畜生刚想朝杨云琅他们俩扑过去。我趁其不备,从后面偷袭了他们——对这种人讲不得什么公平——我用藏在书包里的三节棍,只消三五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根巨大的红香肠。
看着他们捂着脸跌跌撞撞地逃跑,杨云琅身边女生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显然其中充满了敬佩和欣喜。
“我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简直太帅了。”蔺晓楠朝我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过奖了。”其实被夸奖的滋味还是很受用的。
一旁被忽略的杨云琅拧紧眉毛:“你们认识?”
“是呀。”我觉得没必要给杨云琅讲那么多,但引荐的事还是该做的,于是我站在他们俩中间为彼此做了介绍。
蔺晓楠的脸颊在凄美的夕阳光线中变得红红的,她说:“嗯,谢谢你们!”
杨云琅说:“该谢张文铭。”
因为回家并不顺路,我们并没有送蔺晓楠回家,只是嘱咐她路上要注意安全,有事的话可以电话联系——我把我的手机号留给了她——天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热心。其实,在我的内心里有一片危险领域,而这个女孩指引着我重返黑色地带。我跟杨云琅开玩笑说这女孩太不识趣,怎么也该请我们吃点东西以示感谢。
“人家是我们的学姐。”
“学姐怎么了?”我歪歪嘴角“我怎么觉得这个学姐看你的眼神不对?难道她想和你好?”
杨云琅的脸飞快地红起来。
我哈哈大笑的时候,杨云琅问我明天上学廖勇会不会报复。我满不在乎,而杨云琅是真的恐惧。我看得出来。
我觉得这个时候我该严肃一点。
我没想到廖勇他们会做那么残忍的事,简直令人发指。他们从9月份开学以来,不停地搜刮杨云琅身上的钱,这还不算,还经常在午休跟放学后以殴打他取乐,拳打脚踢也就罢了,还常常要求杨云琅脱光衣服以供他们取乐,不脱就打。
“你跟别人说过没有?”
“跟老师说过。”
“结果呢?”
“结果第二天就遭到他们的毒打,而老师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我将杨云琅的袖子卷起来,然后看到了小臂上触目惊心的一块块淤青。再撩起衬衫,后背上也是一样。我并没有通过蔺晓楠,而是通过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男孩重返黑色泥潭。我看见时光大片大片地倒退,翻转的时光帧片中,我看见曾经的自己。
站在黑色危险领域的中心,大水没到小腿。泥泞的岸在很远的地方。吸纳了光芒的云团还是漆黑一片,乌云从头顶掠过,绝望窒息充斥着整个世界。浑身充斥着伤口,粗重钝重的利器还在不断伤害着自己。
路灯下,我的手轻轻碰了碰杨云琅身上那些伤口。
胸膛里充盈着微微胀痛的酸楚。
“很疼吧?”
“嗯。”“你知道怎么能让自己不被人欺负?”
“”杨云琅的眼睛闪烁着光。
“就是在别人出手之前,你要先出手。”我把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要让自己足够强大。我们人类其实跟电视上演的动物世界一个模样,弱肉强食,这是自然的法则,虽然野蛮却很实际。而且就算你的肌肉不够发达,拳头不够坚硬,没关系,你还有这里”我指点着杨云琅的额头“你可以用这里置对方于死地。”
***
从那以后,廖勇再也没有找过我的麻烦。
之前因为担心廖勇会更疯狂地报复而提心吊胆,现在看起来完全是杞人忧天,因为廖勇这个人差不多彻底脱离了我的世界。
就在他被张文铭殴打的两天之后,廖勇出事了。
那是个周末,他骑着一辆突突突乱响且冒着黑烟的破摩托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然后非常倒霉地跟一辆同样疾速行驶的汽车做了一次亲密接触,然后,他就成植物人躺在医院里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据说他还处在昏迷之中。
虽然非常不幸,但对我却是天大的好消息。
我甚至暗暗地想,这一定是报应。
对此,张文铭对我的评价是:“杨云琅,马列哲学你白学了吗?你这个唯心主义者!”
我并不怕张文铭,在他面前会很放松。
“我恨廖勇,就算不是,我也要这么认为。”
他动用了近乎老爷爷对小孙子的语重心长的口气:“孩子,你还小,很多事你不明白。”
我于是顺水推舟地应着:“谢谢张爷爷的教导!”
他没有怒,而是高深莫测地笑了。
张文铭这个人,平时嘻嘻哈哈,打起架来却骁勇无比,长得也不错,还有一个长项就是游泳超级棒。
最关键的是,他身上有种侠客情结,能在危急时刻救人一命,更是我眼中的“好人”了。
十月的天气渐渐渗满了凉意。
天空也转为寂寥而苍白的色调。
世界这台巨大复杂的机器看似正常温和地运行着,齿轮与齿轮咬合的时候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源源不断地拍打在我跳动的心脏上。
廖勇这个置放在我身边的炸弹虽然解除了,但其他人还在。
我时刻能感觉到徘徊在我身上的那些眼神,那种对待猎物般的虎视眈眈,如同掩映在密枝丛后,游移不安。我警惕地走在校园里。好在大多数时候,因为有张文铭的存在,他们没有一个人勇于从密枝丛后窜出来逮住我肆虐。
但有一天,有个以前跟廖勇他们一起戏弄过我的男生走过来,破天荒地朝我微笑。我有些惊讶。他拍着我的肩膀,递烟给我抽,左右逡巡发现周围没人时才开口说话。
“你要小心张文铭。他可不是一般的狠角色。”
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班级里还在流传着关于廖勇出事的相关细节。其中充斥着不少杜撰的成分。
人们谈论得兴高采烈,我看不出他们的脸上到底是怜悯还是得意,就像是谈论某个网络格斗游戏,详尽地陈述着其中的细节。
其中有一个人说,廖勇当时是跟一辆卡车相撞,人直接像一件破衣服被碾到轮子下面去了,血流得满地都是。
旁边的女生把手指塞进嘴巴里面,惊恐地叫着:“好恐怖!”
讲述的人就哈哈大笑。
张文铭从旁边经过,用卷起来的手砸在那个男生的脑袋上,砸一下骂一句。
——让你瞎掰!
——为了勾引小女生你就制造假新闻!
——你也不看看你那个熊样!
那个男生抱住头,任凭张文铭的辱骂,没做任何的回应。
有几次,张文铭不在我身边的时候,那些人还是靠过来推搡我,朝我脸上吐口水,不过跟以前那些像是噩梦一样的经历比较起来,这些真的不算什么了。
——有个靠山了不起啊?
——你算个什么鸟啊!
——你是不是喜欢上张文铭了呀?
——哈哈哈哈!
——你就是个垃圾!
我被他们逼到墙角。
我闭上眼睛,像是置身于一片不见光亮的深海领域,我只听得到凛冽的风声从身体深处穿过,围拢我的那些人混浊的呼吸冲进我嘴中,叫人恶心得想吐。
其中某个人低声说了句“快走”
那些人顿时作鸟兽散,我睁开眼睛,看见走廊尽头朝这边走过来的张文铭,他看见我站在墙角,非常纳闷。
“你跟这站着干什么?”
我笑容僵硬:“没什么。”
***
你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吗?
蔺晓楠在某一天上课间操的时候,突然被还算要好的同学拉住,隔着好几排错落的人,指认着混在一片统一学生制服里面的男生。
“哪一个?”
广播里面“踢腿运动”的口号喊得高亢嘹亮。而几乎所有同学特别是那些男生都心怀鬼胎地将整个操场踢得尘土飞扬。
对方终于松开了口:“喏,就那个那个一丝不苟地做动作的男生。”
从蔺晓楠的角度看过去,能够看见的,仅仅是男生的大半个背影,清瘦单薄的线条,勾勒出少年的轮廓。而细心地挽起的一小节裤腿,验证着死党所说的“人很干净”的特点,至于长得很好看之类的,其实是无须考证的事实。
身边的好友并不知道,就在昨天傍晚,那个少年还牵着蔺晓楠的手一路狂奔;她更不知道的是,对于接近这个少年的努力,蔺晓楠已经尝试了很久,可是——
“我看见他了。”蔺晓楠违心地小声说“他很好看?”
“很可爱的那种类型。可是,我送他情书如同石沉大海。”好友郁闷地说。
“这样呀。”蔺晓楠落后了半拍,旁边的人落下去的时候她才跳起来,为了跟上节奏,她不得不加快了动作的幅度“他叫什么呀?”
“好像是”对方想了想,不确定地说着“杨云琅吧。”
然后课间操结束。
原本整齐的方队立刻乱成一团,蔺晓楠跟身边的同学被裹胁在巨大的人流之中,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她没有注意的是,那个刚刚被他们讨论过的少年,正逆着人流走动的方向,朝她这一侧走过来,一直站在了她的面前,他朝蔺晓楠露出一个安静的笑容。站在一旁的女生显然被这一幕雷到了。她的目光在眼前的一男一女之中来回游荡着。
“我想跟你说点事。”杨云琅说。
“什么事?”不知为什么,对于刚才所谓“不认识”的谎言被当场戳破的事,她心底竟然掠过一丝窃喜。
“那天,你接到的短信不是我发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我怕你误会,以为我是那样的人。”
“其实我那天一进pub,看到廖勇朝我走来,我就知道发那条短信的人,不会是你。”
“你很聪明。”
“谢谢夸奖。”蔺晓楠觉得脸被烧红了“是不是廖勇他们欺负你?”见杨云琅没有回应,她接着说了下去“其实束诚读高一的时候也一样,有人总是故意跟他过不去”
“有一件事要拜托。”杨云琅突然打断她的话。
“你说。”
“我叫杨云琅。”
“我知道呀。”
“那就不要叫我束诚好吗?”顿了下“至少不要将我和一个死人混为一谈。”
蔺晓楠还没有从刚才的喜悦中适应过来,已被一棍子打进了十八层地狱,抬起眼,漫天乌云,密不透风,没有一丝光要漏下来的迹象。
而身边的好友更是极尽挖苦之能事。
“蔺晓楠,你明明喜欢他,刚才还跟我说不认识,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啊!”***
无论是张文铭还是温岚,他们之于当事人的质疑简直如出一辙:“你表白了?”
就好像男女之间除了“表白”之外,便没有别的什么事能将他们联系在一块儿似的。
这里似乎是一个契机。
接触时间长了,张文铭开始卸下一度挂在脸上的冷傲面具,在杨云琅面前现出让人讶然的另一面。他凑过去碰了碰杨云琅的肩。
“你这孩子也够傻的。”
“他们总是把我跟一个死人联系在一块儿,听起来都很晦气。”杨云琅迷信地说“从上高中以来,所有这些遭遇也许都跟它有关。”
张文铭伸手打了下杨云琅的头:“你脑子里怎么全是封建迷信思想?”
被打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杨云琅还没醒过神来,张文铭已经连珠炮似的开始了他的语言轰炸:“你不知道女孩子说喜欢一个人一般会采取比较婉转的表达方式呀。而诸如‘你跟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简直就像孪生兄弟’之类的话,更是拉近关系的俗套借口。所以蔺晓楠的本意绝对不是表达什么你跟束诚很像,而是她喜欢你。”
“难道有人跟你这样表白过?”
“是呀是呀。”张文铭露出近乎邪气的微笑,迥然于优质生杨云琅任何时候看起来像是怯怯的笑“我就长了一张大众脸谱,所以,那些套近乎的说辞被很多喜欢过我的女孩子都用过。”
“很多女孩子?”杨云琅不可思议地问着。
“是啊,怎么了?”
“情圣啊你!”
两个扭打在一起的男孩子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人们投来的不解和鄙夷的目光。他们骑着单车并排行驶,不安分的是杨云琅的右手和张文铭的左手,趁其不备地戳到对方身体上去,一路飞快骑过去,微风鼓起衬衫,像是两支扬起的白色风帆,洋洋洒洒地留下了两个少年大声的怪叫。
“我昨天看到张文铭和杨云琅在一起。”温岚漫不经心地说“你跟他表白了没有哦?”“嗯?”
“你昨天放学不是去找杨云琅了吗?”
“那又怎么样?”蔺晓楠歪了歪脑袋,大片的阳光落在她的脸颊上,能看得见白色的皮肤下淡蓝色毛细血管“我又不是去找他表白。”
“你没表白最好。我真怕你受不了。”
“什么?”
于是,温岚俯过身子,趴在蔺晓楠的耳朵边,窃窃私语。
蔺晓楠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可能?”
“他们俩真是很像!”
操场的赛道上突然闪过一道蓝色身影。
“啊啊啊啊——”温岚生拉活拽着将蔺晓楠从楼上扯到操场上去。“我们家程跃好帅啊!”
“要是程跃知道去年曾经在这条赛道上跑死了束诚,他还会不会这么热心地组织田径比赛呢?”蔺晓楠抱怨的时候,蓝色身影又从她们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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