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是不是马飙干的?”我指了指他脸上的伤。
“不是。”他直言不讳“是我爸。”
“啊?”
“习惯了。”
“你亲爸?”
“是。”他笑笑“有时候我怀疑他是不是搞跆拳道的,下手又快又狠!”
“家庭暴力呀?”
“也可以这么说吧。”
阳光下,我们俩一言一语的对话,无比简练,就跟两个人在聊天一样,所有的惊心动魄都被藏在语言的后面,我尽量维持着镇定。
“没想过要报警吗?”
他这次笑得格外欢畅,就好像我讲了什么大笑话一样。
“他可是我亲爹,除非是我不想伸手朝他要钱吃饭了,我才有理由去报警。”他垂下眉眼“总之,不会被打死就是。”
“我看你都快被他毁容了。”
“毁容好,毁了,省得我四处撩起美少女的芳心。”少年狡黠且得意地笑。束诚能说出这样的话,的确不在我的意料之内。
“臭屁吧,你!”
我们俩聊天的间隙,校园操场上杀声四起。
我看见有人操着一把长刀一路狂追已经跑得气喘吁吁的胖子,再仔细看,被追的人不是马飙吗。束诚的脸上露出惊讶惶恐的神情。
“谁胆子这么大?在校园里亮刀子?”
因为束诚的恐惧,我反倒镇定起来。
“有时候,你要相信因果报应的,马飙这样的人,老是做坏事,有一天被人捅了几刀也在常理之中呀。”
我这么说的结果不但没有安慰到束诚,他的脸色反而更为苍白。此时,追杀者已经扯住了马飙的后腿,刀子也顺势贴了上去,马飙疯狂的叫声惊动了老师,整个操场乱成一团。
束诚匆匆走开,其实当时我很是失落了一下,那么乱的情境之下,我不想要束诚独处,可是他根本不容我说话,人已经到了楼梯口。
一个单薄的白色背影。
仿佛一尾白色羽毛,孤零零地被风托着吹向了乌云密集的天空。
他忽然停住,那一连串动作就跟是要拍mv一样事先训练好了似的,突然转身,朝我扯开一个大大的微笑,就像是一道光芒从铅灰色的云层中漏下来,照亮了我心底那个漆黑的潭。
声音很轻,但我听得见。
“谢谢你。”
我承认我喜欢上了束诚。
我暗恋一个男生。他不高大,跟我站在一起时,仅仅多出三五厘米的高度而已;他不优秀,如果排除了唱歌这项之外,很难再提炼出什么特长来;他谨小慎微,如果是跟马飙打架的话,一定会输得体无完肤他很多地方都不像一个男人,而是一个被保护的孩子的形象,可是我却偷偷地喜欢上了他。
有一次是心理课,老师允许我们随意坐。
我就坐到了束诚的旁边。
其实不光是我,班级里互有好感的同学都努力坐到一起,在老师讲课的时候,彼此在课桌下面牵着手,手心里满是汗水也不愿意松开。他们觉得那样很温暖。我没有这样的幸福,我试过,假装无意地碰到束诚的手,他就像是触了电一样把手缩回去。
男生嘛,干吗这么被动,害得我好像是多么开放的人似的。可人要是喜欢上某个人,脑袋可能就缺根弦,我厚着脸皮没话找话:“你觉得心理老师怎么样?”
束诚却转移了话题:“你听广播吗?”
“广播?”我有点纳闷“很少听那个啊。我爷爷爱听广播。”
“中考前我经常听音乐台。”
我真是笨,那时还没有捕捉到束诚将要把话题引向何方,不过他喜欢音乐,听听音乐台也是很自然的事。
“然后呢?”
“然后我喜欢上那里的一个女主播。”
“啊?”
束诚显然没把我的惊叫放在心上,继续淡淡地说“我有在她的节目里给她发短信表白过。”
“然然后呢?”
“被拒绝掉了。”
“你伤心吗?”
“无所谓了。其实那种喜欢我自己也很难说清楚,就像是现在见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反倒没有最初的那些激动和不安了。”
“她漂亮吗?”这么问的时候,我的心里不断放射着酸性物质,酸得我的声音都带着一股馊味。
束诚说:“你觉得呢?”
“我”
“她就在台上啊!”束诚歪着头压低声音说“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晚上在音乐台做兼职。不过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啊,你不觉得吗?”
“”“说起来,我原来只是喜欢她的声音啊。”少年总结道,然后一本正经地在老师的要求下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嘴巴却在念念有词,我凑过去想要听清楚。
我向上帝保证,那句话绝对不是我想要听的。可是——
束诚说:“中考前的那些夜里,我常常一边自慰一边听她的声音,想起来,竟然是一件无比美好的事。”看着石化的我,束诚无所谓地笑着“你是不是觉得很恶心啊?”
我僵着面部坏死的笑,只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什么也说不出。
束诚,你也太能挑战精神极限了吧。
温岚长了一双孙猴子的眼睛,具有火眼金睛的本事。
那堂心理课一下来,她就不怀好意地把我拉进洗手间,饶有意味地看着我,却什么也不说。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问她怎么了。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喜欢束诚?”
“胡说。”
“我看见你们俩拉着手呢。”
“蒙人吧,你。”
“你绝对喜欢他。”温岚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没说谎的话,你就看着我的眼睛,看着看着——”
我试图别过脸,却被她一把扳回来。
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雀跃:“你脸都红了!”
“哪哪哪,我喜欢他行了吧。”
不过那天脸最红的并非是我,也不是束诚,而是温岚。我们俩掐来掐去的时候听见厕所里的马桶冲水的声音,然后脚步声。不过我们俩都没在意。温岚还在说要把我的秘密告诸天下,我很愤怒地追着她,她就跟一头小毛驴一样满房间跑,在我就要逮住她的瞬间,她一弯腰,钻进了里面厕所,接下来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叫,我直接就被那声音给震脑残了。
等我渐渐恢复了意识,以冲锋舟的速度跑过去一看,那一幕血脉贲张的场景时至今日依旧让我和温岚时常想起。
——温岚跌倒在地上。
——且以非常难看的姿势半跌在地上,两只手死死地抓住某个男人的裤子。
——直立在温岚面前的男人正神情恐惧地抓住裤带,但花内裤还是一览无余地进了我眼底。
——温岚的头部正冲着男人的拉链位置。
我退回去看了看门口悬挂的牌子,那上面赫然画着一个叼烟斗戴帽子的先生,也就是说,我跟温岚瞎了眼进了男厕所!
温岚灰溜溜地跟着程跃从厕所里走出来。两人都伪装成道貌岸然的样子。只是我听见程跃虎视眈眈地威胁着温岚:“你对谁都不许说!”
温岚红着脸瞪回去:“是你占了我的便宜好不好?”
“总之你要说出去我就叫你死得很难看!”
望着程跃渐渐远去的背影,温岚的脸红得就像一朵玫瑰花。她羞答答地跟我说:“刚才我差点窒息了。”我说:“我也是。”
温岚紧张地问:“你也喜欢上了程跃?”
“拜托”我转过脸,恰好看见了从远处走来的束诚“我只是被刚才你们的动作吓到了。”
他走到我们俩的面前停下来。
“请问程跃老师怎么了?他脸色很难看。”
“没怎么呀。”
“他说厕所里有一只妖怪。”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温岚,她刚才还红扑扑的一张脸正迅速变成苍白色,看着束诚的两只眼睛冒出火来。
“你就是那只妖怪!”
然后温岚气呼呼地走开了。
***
没错,那天晚上我去听了音乐台。
其实对这种节目我本身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因为束诚喜欢而爱屋及乌。夜深人静,连平时跟电视节目斗争到底的老妈也进入了梦乡,我却塞着耳机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今天的主播是个男的,并非我们的心理老师。
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我听到了束诚的声音。
他的声音任何时候都是那么清澈。
以电波的形式,束诚的声音飘荡在城市的上空,带着过滤后的凉意,蔓延。
“我知道,明天是你的生日,因为没法当面跟你说生日快乐,所以借助这里表达:我非常喜欢这个节目,已经是近三年的老听众了,我知道你也许会来听,如果你可以听到那就太好了,一直想说却没有勇气说出的话是,我喜欢你。”
当束诚说完这一段话后,主持人被感动了。
他本来应该立即放一首歌曲,却没这么做,而是接着束诚的话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愤怒极了,特别是男主播近乎无聊地问起束诚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简直怒了,我真想一把将收音机砸在那男主播的脑壳上。
他破坏了束诚努力营造的这份隐忍内敛的表白。
我喜欢。
后来放出的那首歌是五月天的天使。
我确定那个晚上我做了n多好梦,最美好的一个是我和束诚在美好的星空下,并肩躺在草地上,我们像王子跟公主一样牵着手,世界很安静,只有星星朝我们眨着眼,我能感觉到束诚转过身,深情款款地凝望着我。我心里的话却是“看什么看呀,想吻老娘就快点吧,老娘已经等不及了”于是等不及的我立刻转过身,把一张嘴靠了上去
与此同时,我的世界爆炸了。
因为我妈特彪悍地扯飞了我的被子,手里握着一只铲子朝我指手画脚。
“太阳都照屁股了还赖在床上不起,你想懒死啊你!”
“干什么呀你?”
“你的电话!”我妈把电话递给我。
“谁呀?”因为好梦被打断,我一肚子怒火“没事一大早打什么电话呀?”
“啊,是我。”束诚的声音。
“啊啊——早上好。”我就跟被注射了兴奋剂一样,立刻兴奋无比“束诚,有什么事啊?”
可能是我由慵懒转为活跃的速度实在飞快,我妈朝我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虽然接下来束诚的拜托实在没有创意:“你能代我写一份作业吗?”
“”“是这样的,这个周末我们乐队要排练,所以拜托你了,你学习那么棒,一定没问题的!”束诚的声音格外清越,听起来就是舒服“拜托了,回头请你吃哈根达斯。”
我彻底被这个小男孩征服了。
别说抄个作业了,就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啊。
“没问题,交给我好了。”我拍着胸脯说,好在对方看不见。
“那谢谢你呀。”
“嗯,也谢谢你昨天送给我的歌。”我不假思索地问道“我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过生日的呢?”
束诚顿了一下,对于我主动提起这件事,我想他一定不好意思,所以有那么一小会儿他没讲话,电话里是一段被放大的空白的寂静。
然后他说:“不用谢的。”
挂电话说再见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束诚又说了一遍“生日快乐”我就像是吃了全天下最好吃的生日蛋糕那样甜蜜、开心。
挂了电话,我妈一脸神秘地飘过来。
“你男朋友?”
而在听完我对美好梦境的描述,温岚则更为直接。
她说:“很黄,很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