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诚面前比画。
那家伙真是不自量力,我又一次非常逞能地靠了过去,完全把温岚对我的“你不许过去你要是觉得你是男人的话你就过去吧”之类的,其实当时我已经昏了头脑,完全没有想到我到底是不是对方的对手就在我的脑海里上演着五花八门的武打场景。
可是没等我出手,对方却已经抱着裆部倒在地上嗷嗷大叫。
我还没有出手啊?我惊讶地看着那个倒霉的家伙。
“束诚,你你”顺着那家伙的视线,我看见束诚漠然地站在那,眼神里看不到一点温度。
那是我所不认识的束诚。在此之前,我没见过束诚打架,更别说出手,哦,应该是出脚就是要害部位的毒辣手段。
这些是我没见过的。
就像是一只被包裹在严实得密不透风的茧中的蛹,在这一天,他破茧而飞。
成了我视线里越来越远的白色一点。
随着接触的深入,束诚变得越来越任性。
比如每次总是叫我找人,而且是要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说她们晒在正午的大太阳下看他打球,理由竟然是这样能刺激他的荷尔蒙分泌,这样他的球技才能迅猛提高;动不动就要求我给他传彩铃,这也没什么,最关键的是他一天到晚要换三四个,我就得不停地下彩铃传给他,传到最后我的手都快传断了,他却来了句“你乌龟呀也太慢了吧”;我一天24小时开机,半夜的时候尤其不能关机,因为束诚有时可能会失眠,他要半夜找人挂电话聊天。
温岚对束诚的评价从最初的“好看”、“可怜”之类的犹如评价小猫小狗小兔子变为评价洪水猛兽式的“自大”、“好斗”
“人家只是打一回架你就说他好斗,未免太不公正了吧?”我像护自己的小孩子一样辩解。
“你怎么知道他没打过架,只不过你没看到好了!”
“不可能!”
“他这个人既要面子又不要脸”
“你这话说得矛盾!”
“他喜欢漂亮姑娘总对吧?”
“我是很漂亮。”我羞涩地点了点头。
乌鸦嘴的温岚不该说下面的话:“他每次叫你带上我去看他打篮球总没错吧?”
我的额头竖起三道黑线。
“你的意思是你更漂亮些呗?”
事情的最后发展成两位花痴的激烈斗争,我们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讥笑讽刺,一直到束诚跟张文铭又一次鲜血淋漓地出现在我们俩面前。
***
“我把他打了。”束诚用说“早上我没吃饭”的平淡口气对我跟温岚陈述着之所以他们俩血流成河的事实。而眼前的景象是张文铭和束诚浑身挂着彩强弱对比无比鲜明地站在我们面前。
“现在我带他去医务室。”
温岚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束诚,我看是张文铭把你打了吧?”
“随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我急忙表态,尽管我知道在温岚眼里,我简直就是一个在束诚面前连骨头都要酥掉的小妖精的形象“可是,你们俩因为什么呀?”
我看见张文铭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一旁的束诚给出的理由让我瞠目结舌。
“张文铭看上你了?”
“嗯?”
“张文铭问我他可不可以跟你睡觉?”束诚看着面红耳赤的我朝张文铭扑过去又是抓又是挠的,脸上浮现出了不易觉察的微笑。不过当时我正在朝张文铭发泄私愤,根本没时间注意到束诚的表情。
“都说了朋友妻不可欺。”束诚在一边旁白“你还做出这种让朋友伤心的事。”
我当时心里好感动。
束诚能为我跟他的朋友撕破脸皮,能为我动手打架,面对的是他根本不可能赢得胜利的对手张文铭却奇迹逆转了结局。我为他的勇气而激动,同时也深深喟叹爱情力量的伟大。
要不是他爱我那么深,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强的力量?
束诚说:“至少到目前为止,蔺晓楠还是我喜欢的女孩子,所以我拼尽了老命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然后我听见了张文铭从鼻孔里发出的一声“哼”
我再一次被激怒了。
回去的路上,温岚对我说,不管怎么样,束诚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她还是非常感动。虽然他一直对束诚有些成见。然后她又想到了程跃,当时的程跃还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无论温岚在他面前怎么搔首弄姿,他都跟一堵冰冷的墙壁一样没什么反应,我怀疑温岚就算把衣服脱了可能对方都会无动于衷。
“你说他是不是性冷淡啊!”“你家束诚才是性冷淡!”
“不可能嘛。”我自信地笑起来,同时忍不住满脸飞红。
“啊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温岚扳住我的双肩大声质问“你和他是不是嘿嘿”如果一切到此为止那会有多美好。
可是
然后就是8点档的肥皂剧一般恶俗、矫情却又能成功撼动无数中年女人泪腺的桥段轰然出现了。温岚指给我看前方街角下的两个人影。
“那个人好像是你家束诚啊!”“不可能吧。”我这么说是因为那两个人影正在牵手的状态进化为拥抱的姿势,如果再不加以制止的话,那么不排除他们马上要开始练习“人工呼吸”了。我当即就想转身离开,可是温岚这心狠手辣的女人非要我去面对这不堪面对的残酷事实。
她说:“要是束诚的话,你就狠狠地给我挠他!把他的人脑袋给我挠成猪脑袋!”
我看着剽悍的温岚默默无言。
我站在初夏暖融融的阳光下。
却还是觉得冷。
周围有万千光线化做无数晶莹剔透的金色蝴蝶。
却为什么觉得凄惨?
眼前的一对璧人还紧紧地牵着手。
女主角朝我露出了不自知的笑。
就像是她根本不知道我跟束诚的关系一样,显得又无辜又可爱。但也许,她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真的是什么都不清楚吗?
温岚抢在我面前问了那女孩:“你是谁?”
我伸出胳膊挡住跃跃欲试的温岚,我真害怕她搞乱了我的计划,我不想因为这种事跟人家在街上一顿乱殴,那太有失我蔺晓楠的大家闺秀风范。
“我不管你是谁,我只想告诉你我是谁。我叫蔺晓楠,是刚才牵你手的男生的女朋友,我们俩的关系有多亲密,你问问他就知道了”
女孩别过脸看着面无表情的束诚。
然后又把疑惑的目光投给我。
“如果他不好意思说,那么就由我来告诉你。”我努力地吸了一口气,就仿佛周围的氧气不足一样“我们俩已经好了。”
突然凝固起来的空气。
在长时间的寂静之后我听见犹如冰冻的空气猛然开裂的咔嚓声。
咔嚓。咔嚓。咔——嚓——
束诚又牵起女孩的手,示威似的在我面前故意摇晃了两三下。眉毛也挑了起来,用看蚂蚁的眼神看我,连嘴角的弧度都带着鄙视的意味。
“告诉她你是谁。”
女孩也波澜不惊地开了口:“你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些,因为我一点也不关心还有,我是束诚的表妹所以,你的担心大可不必”
好一张厉害的嘴皮子。
不过最让我难堪的是温岚在旁边两只眼睛冒着好奇的火花:“我就说嘛,你这几天不对头,原来你们俩真的呀呀真是羞死人了快给我讲讲具体细节”
我就这样被温岚搞得昏倒在地。
虽然在这件事上明显是我理亏,但我嘴巴上却不饶人。
“说什么表妹,骗鬼去吧!”我愤愤地发着短信“这种鬼都不稀罕用的借口亏你们有脸编得出来!”
束诚发短信给我道歉。
说最近的抑郁症又严重了些,但吃抗抑郁的药物会伤害大脑。
我很兴奋地跟了句:“那你一定要多吃几片啊!”
“我跟人打架了。”束诚向我陈述。
“那你被打得很惨吧?”
“奇怪,你怎么知道?”束诚的道歉方式果真奇特,只消说“对不起”3个字就可以了嘛“我现在医院里呢,医生要给我动手术,他们正在给我扎针呢。我的主治医生可是个超级大帅哥啊!”“真的?”
“上帝保证我没有骗你。”
“那你一边扎针一边偷拍他给我看啊!”
“啊啊啊,我真的要进手术室了。要是我下不了手术台怎么办?你一定要来看看我。”
我想了想:“你在哪儿?”
“第四人民医院啊。”
然后我就傻了吧唧地冲出家门。
等我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看见站在马路对面朝我招手的束诚时,我知道自己被骗了。那种感觉就仿佛谁迎面泼了我一杯水,那个屈辱啊。我站在原地不动,直到第二个绿灯的时候束诚主动跑了过来,拉扯我的手跟我赔礼道歉。
可见他这人真不会说话。
“真的是我表妹了,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见我不说话,看了会儿天,踢了踢地又继续说“像我这种参加过选秀比赛的人气新秀,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也在情理之中啊!”还没反应,他怀疑他在对着一个玩具人说话“所以你不要生气了,我请你吃东西吧,你说你想吃什么呢?”
那天吃饭的时候,张文铭又来了。
这个无所不在的大灯泡!就不能给我和束诚单独留点时间吗。我把碗筷弄得乒乓乱响。然后束诚非常肉麻地当着张文铭的面在我的头上轻抚了几下。
“小孩子吃饭声音不要那么响。”
现在想起这些事来,其实是很伤感的,因为那几乎是束诚留给我的最后的温柔。因为还没出那个礼拜,他就出事了。
有些事似是冥冥注定,就像是有预感似的。
那天晚上张文铭又拉来一女的,我们两男两女跑去k歌,束诚就是彻头彻尾的麦霸。当我看着眼前这个有着日本视觉系偶像歌手巨大潜质的束诚高歌着“翻过这座山啊越过那道岭”的时候,我觉得世界末日到了。
最恶搞的是张文铭拉来那女的竟然会唱二人转,然后那女的就跟束诚点了一堆我听都没听过的二人转,这两人的嗓子一下就成了两面破锣,响在耳边叫人毛骨悚然,不仅如此,他们俩还扭着屁股转来转去,我有一种见了鬼的感觉。
我一转头就看见束诚跟那女的抱在一起了。
当时我的火就呼地蹿上来了。
于是我走过去将他们两个人隔开。
我扳过束诚的肩,对着他大声说:“我是蔺晓楠,我才是你的女朋友。你不要乱吻别人。”
束诚嘿嘿地笑了两声,用力地把我推到张文铭的怀里。
“你们也可以玩嘛。”
我吃惊地看着束诚,仿佛我从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那天晚上束诚送我回家的时候总算清醒了些。
对不起之类的话他说了几次,我也没搭理他。他就默默地跟在我身后。有一两次,他从后面扑上来抱住我,把我拖到没有灯光的地方去,紧紧地靠在墙壁上。
我坚决不肯顺从,努力抵抗,一直弄到他对我束手无策。
“你们男生真可恶!”我厌恶地说道。
“要怎么样你才可以原谅我呀?”
到了我家门口,我才很严肃地说:“告诉我一个秘密吧。”
“什么?”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有很多秘密其实,虽然我们关系很亲密,但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束诚想了想,然后笑了:“好啊。”
“我要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下周我会跑800米,你要去为我加油啊!”“”见我没反应,他又补充:“我一定会跑第一的,只要我跑了第一,我会把全部的秘密都告诉你。而在那些秘密里面,就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我可以抱抱你吗?”他像小孩子一样央求。
“等你跑了第一再说吧。”我冷冷地应道。
他好像很受伤的样子盯了我一会儿,然后扑哧一声笑出来。
“那赛场上见!”
说完,束诚竟然像是志得意满的样子,没再等我上楼,而是转身径自离开,并且在黑夜里吹起了嘹亮尖锐的口哨。
有时候,我会后悔当时没让束诚抱抱我。
因为再也没有机会了。
两天之后,束诚在跑道上突然跌倒,再也没有站起来。
我连珠炮地说完这些后,逆着光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跟我一样,眼睛里盈满了透明的液体,红红的,像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那,这个周末你陪我去看看束诚好吗?”
我没想到杨云琅竟然点了点头。
我偷偷地拧了一把自己的腿,确认这不是在做梦。
啊!真的很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