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白白耽误了一天时间,于是就问主任:既然我已经在这里买了商品房了,长期居住这里了,不算“居民”算什么?天涯常客自以为自己很聪明,这个问题肯定能把居委会主任问倒,只要问倒了,那么他就开心了,即便没有盖成章,起码还不至于沮丧,因为开心可以冲淡沮丧。但是,他没想到,如今居委会的主任早已不是过去的街道老太太,而是年轻的大学生,年轻大学生见天涯常客是作家,所以没有像对待盲流那样居高临下,而是表现出一定的尊重,耐心解释了一番。大意是说:深圳是特区,所以特别,在人口问题上,一般的城市只有常住人口和流动人口,而深圳不是,深圳的人口有四部分组成,分户籍人口、常住人口、暂住人口和流动人口,像天涯常客这种情况,属于常住人口,但不属于户籍人口,所以,如果天涯常客要他们盖公章,也行,但必须由他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或居委会发一个函过来,请他们盖章才行。
天涯常客一听,彻底不沮丧了,因为他气愤了,气愤得忘记沮丧了,气愤得想骂人。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要是有那工夫,请老家那边的派出所或居委会发函过来,我不能在那边盖章?干吗跟你们罗嗦?
但是,天涯常客是文人,起码他自己认为自己是文人,是文人就不能随便骂人,要不然,不是亵渎文人称号吗?所以,天涯常客这时候并没有骂人,起码嘴巴上并没有骂人,最多就是心里面骂人,心里面骂人不能算骂人。
后来事态的发展证明,没有骂人是对的,因为他很快就从没有骂人中得到好处。
当时天涯常客虽然嘴巴上控制住了,但是心里没有控制住,所以,心里难受,表现在脸上,就是脸色比较难看。居委会干部中有一位女干部大约看出来他的脸色难看了,于是就表现出一定的同情心,说:“天涯常客呀,我知道,我看过你的一部小说。”说着,还在抽屉里面翻了几下,终于翻出一本中篇小说选刊,那上面正好有一篇天涯常客的小说,并且还有他的简介和照片。
女干部的举动果然让天涯常客的脸色好起来,而且好得过分,竟然红润起来,不仅虚荣心当场得到满足,而且突然想开了不少。想着即便自己没有能够加入省作协,即便没有评上文学创作高级职称,只要自己不断地出作品,不断地出版长篇或不断地上小说月报、小说选刊和中篇小说选刊,那么,照样受人尊敬,所以,大可不必为职称这样的身外之物自寻烦恼。
女干部的举动还吸引了居委会的其他几个人。这时候,其他几个干部一起围过去看那本中篇小说选刊,并且翻到结尾,看那上面的作者介绍和照片,再抬头看看天涯常客,仿佛是天涯常客每次从邮局领稿费的时候遭遇的邮局工作人员,一边看天涯常客的身份证,一边打量他的脸。突然,主任发现了新大陆,说:“这上面不是说你是市作协会员吗?”
“是。”天涯常客说。
“那你为什么不让市作协给你盖章?”
天涯常客一愣,对呀!我怎么没有想起来!
想起来之后,大约是为了向几个居委会干部证明自己就是他们手上捧着的那个天涯常客,立刻当着他们的面掏出手机,调出赵靖的电话,拨过去。第一句话就说“我是天涯常客”然后把要盖章的事情说了。
“没有问题,”赵靖说“你来吧。”
赵靖是市作协的副秘书长,具体主持作协的日常工作,她说没问题,那么基本上就没有问题。后来天涯常客还想,这事本来就该找市作协,找居委会,别说他们不同意盖章,就是同意盖章,能证明什么呢?
天涯常客长长地舒了口气。舒坦。得意。欣慰。然后对几个居委会干部逐一道谢,而几个居委会干部则向他道喜,并一直将他送至门口,说没想到这么大的作家居然就住他们这里,以后居委会有什么活动,还望大作家多多捧场。天涯常客自然先答应了再说,然后,像揭了红榜一样高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