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军次劝道:“她是到我们家里干活的孩子,既然到了该上学的年纪,让她去上学就是我们的责任。”
松田老师高兴地说:“那么”
阿金却冲着军次抱怨:“可我还得给阿武喂奶,还要换尿布,这些你都想过了吗?”
军次还没说话,松田老师就微笑着说:“喂奶嘛,等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会让阿信回来。至于尿布,可以让她把干净尿布带几块到学校,我来帮她换。换尿布嘛,我还是会的。我给好几个弟弟妹妹换过尿布呢!”
军次吩咐阿金:“你去把阿信叫来。”
阿金满脸不悦,没有动弹。军次于是对店里的伙计叫道:“喂,阿信在那边吗?你去把她叫来,说我有事找她。”
伙计赶紧答应一声,出去叫阿信了。阿金不由得沉下了脸。
那个伙计跑到外面,东张西望地寻找阿信。定次正在搬着木头,见到这幅情形,奇怪地问:“你找阿信干什么?”
伙计答道:“是老爷要找她。你没看见她吗?”
“老爷?”这时候,定次惊讶地看到阿信无精打采地从木材垛后面走了出来,心疼地叫道:“小阿信”阿信没有吱声。
“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阿信却说:“不用了,是我自己不好”“那什么也别说,只能低头认错,那是最好的办法了。知道了吗?”
阿信像是豁出去了,向店里走去。定次不忍地看着她,嘴里嘟嘟囔囔地说:“唉,竟然去学校玩了!真可怜,不知道东家要怎么罚她,唉”
阿信战战兢兢地走进店里。一看到松田他们正在看着自己,阿信立刻深深地垂下头:“对不起。我再也不去学校了,原谅我吧!”
军次笑了:“说什么呢?我们可不是找你算账的。”
松田温和地说:“刚才,老爷已经答应了,让你去上学。”
阿信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松田又说:“从明天开始,你就进一年级的乙班吧!我是班主任松田。”
阿信越发茫然了。
“课本嘛,就把高年级学生用过的给你吧。石板和石笔,老师帮你准备。什么都不用担心。”
“”军次也说道:“好好听老师的话,努力学习吧!”
阿信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把阿武抱给太太喂奶,就飞奔到门口,兴高采烈地跑到定次身边,叫道:“大哥哥!”
“嗯?”
阿信迫不及待地要把好消息告诉定次:“大哥哥,我就要去上学了!是一年级的学生!我可以在教室里学习了!”
“你老爷没罚你?”
阿信摇摇头:“老爷真是好人!我能到这里来做工,太好了!”
阿常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阿信在一边忙忙碌碌地帮着。阿金坐在席子上给阿武喂奶。阿常对阿金说:“我反对她去!一边看孩子,一边上学,哪会有这样的事?”
阿金无可奈何地说:“可是老爷答应了。”
“但是”
“老爷说过的话,从来不会改变的。”
阿常还是不甘心地说:“就算能一边照料孩子一边上学,可是阿信的活并不止看孩子一样啊!”阿信赶紧说:“我还能做扫除,也能帮着做饭,放学以后,我就去洗尿布,去提水”
阿常喝道:“别说大话了!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可不是来上学的!你忘了自己是来当佣人的吗?”
阿金劝止道:“阿常,好了,别说了吧!”阿常答应了一句,又对阿信说:“你实在要去学校,那也行,那你就不要再吃午饭了!”
阿金叫道:“阿常!”
阿常却说:“如果不这样的话,阿信就越出了佣人的本分了。既然不好好地干活,当然应该少吃饭。”又问阿信:“你明白了?”
“哎。”
“那你还要去上学吗?”
“哎。”
阿常冷冷地说:“好,既然我都说明白了,那随你的便吧!”
“哎。”阿信默默地出去提水了。阿常兀自嘟囔着:“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阿常,既然已经这样定下来了,不如就高高兴兴地让她去吧!”阿金说道。
阿常却说:“阿信是归我管教的孩子,不必请老爷和太太吩咐。”
“”“阿信以为到了学校里,就可以轻轻松松地玩耍。可见她本性就很懒惰,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
“”“老爷心肠好,能够体谅人,可是他这么娇纵一个做佣人的,是不是有点不知道分寸了呢?况且,这样对阿信也不好。我对阿信严厉,并不是讨厌她,要故意刁难她。而是如果我不这么做,她就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阿金对振振有词的阿常无可奈何,只好不做声了。
阿信在井边汲水,一边自言自语着:“不吃午饭,就不吃好了。我才不会为这个放弃上学呢!”说着,她奋力地往上提着吊桶。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阿信就起来了,飞快地收拾起来,她在厨房里手脚麻利地生火煮饭,在廊子下风风火火地擦洗着地板。能够被允许去上学读书,使得阿信一下子显得生龙活虎,朝气蓬勃,比以前更能干了。劳动对阿信来说,也不再是辛苦的事了。吃饭的时候,仍然只有一小碗萝卜饭和剩在锅底的一点冷冰冰的汤,但是她再也不会对这个不满了。对于阿信来说,人生现出了玫瑰般的色彩。
阿信一个人匆匆地吃完早饭后,立刻利索地收拾好碗筷。这时,阿金抱着阿武走了过来“阿信,阿武就交给你了!”
“哎。”
阿金又问阿常:“让阿信带去的尿布,有没有准备好?”
但是阿常却装做没有听见。阿信慌忙答道:“哎,我已经准备好了。”说着,她把已经准备好的包袱解开给阿金看:“带这么多过去,大概够了吧?”
阿金非常意外。
“您要给少爷喂奶的话,松田老师说,我可以在第二节课的课间休息时回来。”
“嗯,那你记着点啊!”说着,阿金把阿武放到了阿信的背上。
阿信高兴地对婴儿说:“小少爷,今天和阿信一起去上学吧!经常听老师说话,阿武就会长成一个好孩子,以后比阿信还要会念书呢!”看着欢天喜地的阿信,阿金只有苦笑。
阿常却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
阿信背着阿武,提着装尿布的包袱走了出去,却又在店门口那里停下来,对着店内的军次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老爷,我走了!”军次笑着应道:“哦”阿信瞧见定次正在干活,快活地跟他打招呼:“大哥哥,我去上学啦!”说完,就和去上学的孩子们一道高高兴兴地走了。
来到学校里,上课之前,松田老师先把阿信介绍给同学们,阿信一点儿也不怯场,大方地微笑着。松田老师对孩子们称赞道:“阿信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孩子,一边照料小娃娃一边学习,所以她每天都会背着娃娃来上学。大家也要帮助阿信,友好地一起学习,一起做游戏,好不好啊?”
孩子们顺从地答道:“好!”阿信对同学们鞠了一躬:“请多多关照!这个男孩子叫做阿武,阿武也请你们关照了!”
松田老师说道:“好!你就坐在最后面吧!”说着,把阿信领到座位上,指点道:“我在这里给你铺了个席子,要给孩子换尿布的时候,就在这里换吧!”松田又看了看阿武,笑道:“哟,睡得很香啊!把他放在那里睡吧,这么背着很重的。”
阿信却说:“没关系,他要是醒了以后哭起来就坏了。”
松田笑着点点头,从桌子上放着的课本中取出语文书,说:“这就是语文书。”他抬起头来对全体学生说:“第一节课我们上语文,今天从第十五页讲起。”
孩子们一齐翻开课本,阿信慌忙也去翻书,但是却不知道该翻到哪一页。松田见状,和蔼地说:“噢,就是有一幅这样的插图的那页。”
阿信拼命地翻着书页,终于找到了有插图的那一页,不禁十分高兴。
到了上算术课的时间了。松田在黑板上写了“5+6”问道:“这道题的答案是多少?”说着瞅了瞅阿信:“阿信,你能算出来吗?”
“”“到这里来算算看吧!”
阿信应道:“哎。”听阿信这么一说,孩子们都哧哧地笑了起来。松田说道:“在学校里说‘哎’是很可笑的,回答的时候,要精神饱满地大声说‘是’。”
“是!”阿信走到黑板前,从盒子里取出小球,一个、两个地拿出来摆好。突然,她好像吃了一惊,慌忙跑回自己的座位,把阿武从背上放下来。松田老师也赶紧跑过来,问道:“怎么了?”
“宝宝拉了。”
松田一边帮着阿信放下孩子,一边问道:“是大便吗?”
“嗯。”阿信把阿武放到席子上面,正要给他换尿布,松田说:“好了,让老师帮你换吧。”
阿信却说:“这是我该干的活,我在家的时候,总是干这个,没事的”一边说着,阿信利索地把阿武弄脏的尿布拿出来。
这时,一个名叫金太的男生大声嚷了起来:“噗!好臭啊!受不了!”
男生们也纷纷叫道:“好臭!好臭啊!”阿信慌忙抱起阿武,拿起弄脏了的尿布和包袱,快步跑到外面,在走廊上给阿武换上干净的尿布。
教室里,继续上着课。一个学生在黑板上写着“5+6=11”松田老师赞扬道:“做得很好!5加上6等于?”孩子们一起回答:“11!”
阿信一边换着尿布,一边也在偷眼看着黑板,这时候,也大声地回答道:“11!”
松田老师又说:“那么,6加上9等于多少?”说着,老师在黑板上写上了“6+9”阿信赶紧扳着指头,拼命地算了起来。阿武也笑眯眯的,好像心情不错。
中午,在中川木材店的厨房里,伙计们都在匆匆地吃着午饭。阿信却一个人在河边,急急地洗着尿布。
阿信正在把洗好的尿布晾起来,定次悄悄地探过头来,问:“听说他们不给你吃午饭,真的吗?”
“”“要是这样的话,身体可吃不消啊!”阿信却平静地说:“不要紧,我只是一个佣人,却做这么任性的事,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你就这么想去上学吗?”
阿信没有吱声,急急地晾着尿布。定次又劝道:“我看还是差不多就行了,这样下去,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这时,传来阿常的怒喝声:“阿信,太太吃完午饭了!”阿信赶紧应道:“是!”定次说:“我去求阿常。”
阿信慌忙一把抓住定次:“大哥哥,你就别多说了!那样只会挨骂的!”
“可是”
“而且,她还会再拿我出气。只要能上学,无论怎样我都能忍耐。这样挺好的。”
定次无可奈何地看着阿信。
“好了,我要去照看少爷了!松田老师说了,下午教给我们写字,我还要去上学呢!”说着,阿信高高兴兴地跑了。
下午,松田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了“アィゥェォ”五十个字母,让阿信读给大家听。阿信站起来,一边轻轻摇晃着背上的阿武,一边念着:“ア、ィ、ゥ、ェ、ォ、カ、キ、ク、ケ、コ、サ、シ、ス老师,宝宝睡着了!他以为我在唱催眠曲呢!”说着,阿信格格地笑了。松田老师哭笑不得。
为了帮助阿信尽快补上她落下的功课,放学之后,松田老师还会把阿信叫到学校里单独教她。阿信总是飞快地跑来,如饥似渴地学习。补习结束后到晚饭前的这段时间,阿信觉得实在太漫长了。中午没有饭吃,肚子里面空空如也,眼前常会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她只好拼命地写字,希望能够分散注意力,以求忘记自己的辘辘饥肠。
这一天,阿信背着婴儿,蹲在木材店的门口,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着字。
这时,住在附近的孩子们吃着买来的粗点心,吵吵嚷嚷地走了过去。阿信一下子抬起头来,默默地看着这些孩子们。沉吟半晌,她决然地站起来,向附近的粗点心铺走去。
来到粗点心铺,阿信盯着铺子里摆的各种粗点心,它们看上去都是那么香甜诱人。她把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的袋子拉出来,取出那枚五角钱的银币,紧紧地握在手里。
店里的大婶怀疑地盯着阿信:“你要买什么?”
阿信紧紧地握着五角钱的银币,听大婶这么一问,她一惊,逃跑似的退了出去,跑到河边,把那枚银币珍重地放进护身符的袋子里,喃喃地说道:“奶奶奶奶省吃俭用,才节省下这点钱,要是我只是因为肚子饿,就把它花掉了,那可是要遭报应的!”
接着,仿佛要努力忘记眼前的痛苦,阿信大声地背诵起来刚学会的字母:“サ、シ、ス、セ、ソ、タ、チ、ッ、テ、ト、ナ、ニ、ヌ、ネ、ノ”
念着念着,阿信的眼睛一点点地被泪水模糊了,声音也渐渐变得哽咽起来,但还是一刻不停地大声背诵着
第二天早晨,在杂物间里,阿信珍重地把课本、石板和石笔放到包袱皮里,紧紧地包好,捧着它们走了出去。
阿常正在厨房里收拾着早饭后的锅碗瓢盆,阿金坐在一边抱着阿武。阿常说道:“那真是个倔丫头!我本来想着,如果她老是饿肚子,就能想明白了吧?可她总是那么固执,还不知道悔改。”
阿金说:“你还是让她吃饭吧!如果别人知道我们店里不给佣人吃午饭,还让她干那么多活,传扬出去,也不利于老爷的体面和店的名声。”
“那太太是说我做错了吗?”
“噢,那倒不是”
“不管在哪儿,哪里有让佣人去上学的东家呢?这才让人笑话呢!”
“不过,该干的活儿,阿信不是都干得挺好吗?听松田老师说,她也能好好地照顾阿武,学习也相当不错。”
阿信一直在暗处默默地听着太太和阿常的争论。只听阿金又劝道:“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够这样,也算有志气的了吧?她已经忍耐了一个月了,我们这边也应该啊,阿常”
阿常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阿金说道:“老爷也是这个意思。”
“不过,管教阿信,应当是我分内的事。”
阿金无可奈何。这时,阿信走了进来。“我来晚了”说着,她看看阿武:“武少爷,咱们走吧!噢,今天心情也不错啊太太,武少爷越来越可爱了呢!”
“嗯,阿武就交给你了。”阿金把婴儿放到阿信背上。阿常却始终对阿信视而不见,一脸冷漠。
阿信背起阿武,提着小包袱,一路小跑地上学去了。
阿信进了日思夜想的学校,不觉已经快到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她努力地忍耐着阿常的冷漠和不吃午饭的饥饿。松田老师温暖的关怀,是支撑她去忍耐这一切苦楚的力量。
来到小学门口的时候,松田老师仿佛不经意地走过来,悄悄地塞给阿信一个小包,温和地说:“今天只有煮芋头,不好意思啊。”
阿信怔怔地望着松田老师。老师又说:“就算不给吃午饭,我们总有办法的。可不要因为这个就放弃啊!”说完,老师亲切地一笑,快步走进了校门。阿信感激地望着老师的背影。
中午,阿信在河边洗着尿布,一边洗着,一边自言自语:“娘,我现在天天去学校,很快我就能给你写信了!”说着,她用力地拧干尿布:“啊,没什么受不了的,只要能让我去上学,我什么苦都能吃”
洗完尿布,阿信松了一口气,拿起放在身边的小包珍重地打开,包里是两块煮芋头。阿信像是捧着宝贝似的,悄悄地吃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娘,煮芋头真好吃啊!”眼前的这条河流一直通向母亲所在的家乡。每当想到这一点,阿信就会非常想念母亲,每次来到河边,她都要和母亲说说话。阿信告诉母亲,松田老师知道了自己没有午饭吃,就会带点吃的给自己。松田老师也有妻子和孩子要养活,生活很清苦,吃老师的东西真是很过意不去阿信总是这样自言自语着,一个人在河边吃着老师带给自己的食物。可是,这种幸福的生活却并没有持续多久。
这一天,上写字课时,阿信和同学们都在教室里认真地练习写字。突然,阿信背上的阿武哭闹起来,阿信慌忙安抚着他,但阿武还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阿信无奈,站起来哄着阿武。坐在阿信后面的金太不悦地说:“你不要站在那里晃来晃去的!”
阿信一听,慌忙又坐了下去。但阿信一坐下,阿武又哇哇地大哭起来。金太一下子火冒三丈,怒喝道:“烦死了!让他别哭了!”
松田老师制止道:“金太,不要多说了,快写吧!”
金太很不高兴:“可是”
阿信赶紧抓起写了一半的纸笔和砚台,慌慌张张地跑出了教室。松田老师责备道:“金太,你不该这么说话。阿信她已经是非常小心了,她实在是太想上学了才来这里的。大家都是好朋友,应该友好地互相帮助才对。”金太仍然愤愤不平。
阿信来到校园里,阿武也渐渐地收住了哭声。阿信松了一口气,把纸铺到每天早晨上课前开早会的台子上,自己站在台子边上,继续练习起写字来。松田老师透过窗子怜惜地看着阿信。
到了中午,阿信走在从学校回木材店的路上,还在嘟嘟囔囔地念着:“五加二等于七,七加六等于十三”突然,她吃惊地抬起头来,只见金太领着四五个男孩女孩,气势汹汹地挡住了去路。阿信惊讶地望着他们。金太开口了:“你,以后别来上学了!”
阿信不知所措。
“要是你实在要来,就把这个小孩儿放在家里。吵死人了,根本没法儿学习!”
一个男孩帮腔道:“就是!学校又不是看孩子的地方!我娘也这么说的。”
金太继续怒冲冲地说:“今天,就是因为你,我才被老师训了一顿!都是你的错,你还不赶紧给我赔礼道歉!”
阿信不肯屈服:“可是我并没做错什么!”
“什么?这还不是因为你带了这么个小崽子来!”
“可是,老师老师说可以带他来”
这时一个女孩子叫了起来:“阿信总是仗着老师偏爱她,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另一个女孩也唧唧喳喳地说:“就是,就是,她还吃老师带给她的午饭,我都知道!”
阿信嗫嚅道:“老师老师”
金太喝道:“你又扯上老师干什么?你自己不来上学,不就行了吗?”
“我我”
金太拿起一根木棍,说:“你要是敢说还来上学,我就要让你来不了!让你,还有这个小崽子再也来不了!”说着,金太把棍子伸到阿信的眼前晃来晃去。阿信不由得连连后退。金太仍不肯罢休,拿棍子捅着阿信,嘴里还说着:“怎么?就算挨打你也要来吗?”金太一伙里的男孩们也步步紧逼,把阿信围了起来。
阿信不再退缩,愤怒地瞪着金太他们。金太不由得大怒,喝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他挥起木棍,重重地打在阿信身上。
阿信也不甘示弱,反驳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上学了吗?”
一听阿信这么说,金太更加恼怒,又狠狠地打了阿信一下。她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金太还想打阿信背上的阿武,阿信立刻用手臂护住阿武,阿武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阿信又惊又怒,拼命地叫道:“你要干什么!”
金太又举起了木棒。阿信惊恐地护住阿武,叫道:“饶了他吧!求求你放过阿武吧!你把我怎么样都行,只要放过阿武”说着,阿信把头伏到地上,说道:“要是你想打,就打我吧!”
金太说:“这么说,你以后不来上学了?”
阿信不知该说什么好。金太又威吓道:“你要是不想再遇上今天这样的事,就别来了!”
“”“你要是敢去跟老师告状,就试试看!看我下回不把这个小崽子打死!”扔下这句话,金太带着同伙们扬长而去。阿信呆呆地坐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半晌,她猛地回过神来,慌忙解下背上的阿武。
“阿武,你不要紧吧?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阿信慌慌张张地检查阿武的身体,庆幸的是,阿武安然无恙。阿信松了一口气,喃喃地说:“还好,幸亏没有打到头,还好”阿信把婴儿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了下来,这是阿信今天第一次流泪。
阿信拖着疼痛的腿回到了中川木材店,阿常看见阿信,不满地说:“你干什么去了?连该回来让少爷吃奶都不记得!又疯玩去了吧?”
阿金连忙走了过来,说道:“回来了?我刚才还担心呢,别是出了什么事吧?”阿金把阿武抱下来,一眼瞥见了阿信受伤的手,不禁大吃一惊:“阿信?你的手怎么出血了?”
阿信也吃了一惊,赶紧掩饰道:“对不起,我摔了一跤。”
阿常不满地说:“那可太危险了!武少爷没事吧?”说着,她望着阿金。阿金却说:“你还是先照料阿信吧!都肿成这样了”一转眼看到阿信的腿,她不禁又吃了一惊:“腿上也受伤了!”
阿信慌忙想要把腿藏起来。阿金说:“阿信,你不是摔倒了吧?”
阿信大吃一惊。阿金又说:“如果只是摔倒了,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阿信说道:“我是摔倒了,碰到了石头上。阿武少爷一点也没有摔着。我以后一定小心。对不起。”
阿金还是难以释然,疑惑地看着阿信。阿常说道:“去了学校,就知道疯跑着玩!”
“对不起我不去学校了。不去了”
阿金一惊:“阿信?”
“我是个看孩子的佣人,要去上学,本来就错了”
“阿信,发生了什么事?”
阿信没有回答,继续说道:“看孩子的就是看孩子的。我一心一意地照顾好阿武少爷,就行了。”
“阿信,莫非有人说你什么了?”
阿信摇摇头:“是我自己不想去了。”
“阿信?”
一直不吱声的阿常这时却笑了:“阿信,你总算明白过来了!这就好。”
“”“不吃午饭,一定很难受吧!噢,吃个饼吧!这里有盖新房子的人家送来的上梁的喜饼。”阿常说着,拿出两个面饼递给阿信,又说道:“我不给你吃午饭,并不是因为我讨厌你,只是想让你明白过来。女孩子家,比起念书长学问来,还有好多更重要的东西要学。虽说你只在这里干一年活,我也想要教会你这些我知道这很不容易,不过,你现在受些苦,以后一定会有用处的。”
“”“好了,把饼吃了吧。今天你不用看孩子了,歇一天吧!我替你照料少爷。你伤成这样,也不能干了。”
“”“别不好意思吃,你也很久没吃过过了吧?快点吃吧!”
阿信终于忍耐不住,快步跑了出去。
阿金唤道:“阿信!”阿常却笑了:“就算是这么固执的孩子,不给她吃午饭,到底也得服输啊!”阿信来到自己住的杂物间,强忍住心中的悲伤和委屈,默默地站着。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打开包袱,恋恋地凝视着里面的课本和笔记本
阿信实在舍不得离开学校!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觉得都能够忍受。但是,她害怕阿武会因此受到伤害。阿信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个看孩子的佣人想要去上学,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天黄昏,已是暮色苍茫,阿信一个人来到小学。教室里已经空荡荡的,孩子们都回家了。阿信走到自己的座位跟前,把课本、笔记本和铅笔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鞠了一个躬,默默地走了出去。
走着走着,阿信一下子站住了,似乎不忍心就这么离开,但是她只停留了片刻,忍住没有回头,毅然跑开了。
回到木材店,阿信在门口呆呆地照看着阿武。松田老师突然来了,正要进店里去。阿信看见老师,慌忙要躲到暗处,却被松田老师一眼瞥见了。
“阿信?”松田老师走过来问道:“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我我不上学了。老师借给我的课本,我放在教室里我的课桌上了。”
“啊我觉得奇怪,就来看看你。莫非是老爷还是太太说你什么了?”
阿信轻轻地摇摇头。
“那么是?”
“是我自己不想上学了”
松田老师沉默了。
“我觉得,学习太难了”
“阿信,你”“是真的。谁也没说什么。是我自己不想去了”
“”阿信又说道:“老师对我那么好。我不会忘记的”
“”“我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照顾孩子,过一阵子就能回家了。反正就忍耐一年”
松田老师一言不发地望着阿信。阿信想要掩饰自己的悲伤,故意唱起了摇篮曲。
阿信对松田老师也说了谎,她害怕如果跟老师说了实情,泄露出去,会被那帮捣蛋鬼报复。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只想着绝对不能让他们碰阿武一根指头。但是,自从上学的梦破灭之后,阿信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她不再爱说话,却仍然默默地苦干着。毕竟自己是东家用一袋米换来干一年活的佣人,苦干是佣人的本分,阿信已经认命了。
日子一天天地流淌,夏天来到了。
这天中午,阿信正在河边洗着衣服,定次走了过来,高高兴兴地招呼阿信:“干得真起劲啊,小阿信!”
“夏天在这里洗衣服,真舒服啊!”阿信答道。
“是啊,看孩子最舒服的就是夏天了。可是冬天就太难过了!河里的水冷得要命,要是有暴风雪的时候,简直要了命!”
“可是,冬天过去以后我就能回家了。真想让冬天早点来啊!”“那是你不知道冬天干活有多么苦!”
“可是,要是不过完冬天,我就不能回家。把冬天挨过去就好了”
定次换了个话题,告诉阿信:“明天我又要进山里运木头了,把木头扎成木筏子,顺着河水流下来。”
“啊,就像我来的时候坐的那样吗?”
“嗯,我要经过你家,我可以帮你回家看看。”
阿信又惊又喜:“大哥哥”
“反正你在盂兰盆节和过新年的时候都回不了家,你爹娘肯定挂念你呢!你也想知道爹娘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吧?”
“”“你有什么口信要带给爹娘,我可以帮你告诉他们。”
“”“不过,你可不能让老爷知道了。我顺路去你家,可是要被老爷训斥的!”
阿信忍不住说:“我也想跟大哥哥一起去。”
“小阿信我说过会替你回去看看的。”
“那么,我就写封信吧!”
定次不禁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阿信解释道:“我会写字,‘ア、ィ、ゥ、ェ、ォ’那些字母,我都学过了。”
定次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把我的信带给他们就行了。如果我娘问大哥哥什么话,你就说信上都写着呢”
“”“明天早晨,我就把信给大哥哥。”
这天夜里,阿信坐在木材店的院子里,借着微弱的月光,用自己学会的片假名给母亲写信。这是阿信生平第一次写信。月光下,她时不时地舔一舔笔,在纸片上写着字。等她写完,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了。
第二天清晨,定次来到河边准备出发,阿信迫不及待地把信递给定次。定次吃了一惊,问道:“真的写了?”
阿信笑着点点头。定次把信放到怀里,没有去看里面写了些什么,就匆匆出发了。阿信目送着定次乘坐的小船徐徐离开河岸,突然喃喃地说:“沿着这条河上去,就能回家了冬天快点来吧冬天过去就好了。”
阿信自言自语着,定定地望着哗哗奔流的河水。
定次急匆匆地来到阿信家的时候,作造、阿藤和庄治正准备下地干活。见到阿信的家里人,定次很高兴地说:“太好了!我想着要趁你们还没下地的时候来,就急忙赶来了!”
作造和阿藤有些吃惊地看着定次。定次接着说道:“看你们身体都健康,这就好了,小阿信也会放心了。”
阿藤恍然大悟:“你?你不就是阿信出去做工时来接她的那位?”
“就是啊!”阿藤有些紧张地问:“阿信她出什么事了吗?”
定次笑笑说:“哦,不是。我又过来扎木筏子流到下游去,顺便过来看看。店里的人都不知道。”
“让您特意跑一趟”
“阿信也想知道家里的情况。”
“啊,”阿藤转向作造说道:“他爹,这是阿信东家店里的人啊!”又招呼定次道:“麻烦您过来看我们!快请进屋歇一会儿吧!”
定次说:“那倒不用了,只要看到大伙儿都很好就行了。”
阿藤问道:“阿信她好吗?那么小的年纪就出去做工,也真难为她了”
定次从怀里掏出信来,说道:“啊,对了,这是阿信要我带来的是小阿信亲手写的信。”
阿藤大吃一惊:“信?那孩子会写字了?”
“啊,她去了一阵子学校,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阿藤小心翼翼地打开折叠起来的纸片,一看之下,不禁又惊又喜:“真的!写着字呢!他爹,你看,是阿信写的字呢!阿信她会”
但是作造仍然在收拾着工具,准备下地干活,正眼也没瞧那张纸。
“他爹”作造漠然的样子激怒了阿藤,她忍住怒气说道:“他爹,你不认识字啊!”阿藤凄然地看看定次,叹道:“好不容易阿信写了信来,可是家里面连个识字的人都没有。”说着,阿藤看了看庄治:“这个孩子也是,因为地里的活儿太忙,也没能让他上学”
定次也说:“是啊,这可难办了!”
“不过,阿信能去上学,能写出这样的字”阿藤的眼泪涌了出来“我就是看不懂也高兴。她会给我写信了哎,他爹,这就够了”
定次说道:“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念给你们听我也没怎么上过学,但是片假名我还能看懂。”
阿藤喜出望外地看着定次,说道:“那就麻烦你了!”她高兴地把信递给定次“对不起,阿信的奶奶还在屋里躺着,我们进去念,让奶奶也能听到。他爹,庄治,你们也都听听啊!”作造却不耐烦地说:“这么忙的时候知道了她在那里好好地干活,就行了!”
大家来到屋子里,阿藤和定次坐在阿仲的枕边。阿藤说:“娘的风湿病又重了!娘,阿信给咱们写信来了!好好听着啊!”阿仲欢喜地点头答应,从床上坐了起来,端正地坐好。
“那么我念了”定次咳嗽一声,开始读了起来:“爹,娘,我很好,不用担心。我能吃饱饭。老爷和太太都很好,你们放心吧。干活也不累。阿武少爷很可爱,我每天看着他。要好好照顾奶奶。娘要生个可爱的宝宝。冬天过去了,我就能回家了。冬天快来吧!冬天过去了就好了!”
定次念着念着,声音不由得哽咽起来。
阿藤问道:“就这么多啊?”
“啊”“太好了,娘,阿信说她能吃饱饭呢!”
“哦”“娘,阿信还说老爷和太太都喜欢她”
“哦”阿仲忍不住老泪纵横。
“阿信还会写字了看来还是让她出去做工好啊!”定次不忍地看着眼前这幅情景,阿藤又说道:“真是多亏了您过来,我们光是心里惦记着阿信,也没办法过去看看。这下子,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您回去之后,请转告阿信,让她别担心家里。”
阿仲接着说:“就说我的病也好多了。”
“”阿藤继续说道:“还要告诉阿信,她出去做工,家里宽裕多了。”
阿仲转头嘱咐阿藤:“给阿信带点炒豆子去。我们忍一忍不要紧,阿信毕竟是在人家家里。”阿藤说道:“娘,阿信并没挨饿,她信上说了,能吃饱饭呢!一年很快就会过去的,用不了多久,阿信就会回来了”
和满面欢喜的阿藤不同,定次的脸色一片黯淡。
定次很快就回来了。在中川木材店的门口,阿信照看着阿武。正在锯木头的定次看见她,说道:“你那封信真够可以的!满篇胡说八道!你的奶奶和娘,都欢喜得掉眼泪呢!”
“那就好啊”“可是”
“就算是写了我在这里很苦,我也不能回家啊!反正是不能回去”
定次不吱声了。阿信又问道:“奶奶现在做什么呢?”
“啊啊,她的病也好了,现在能干活了。你娘现在挺着大肚子,还去地里干活。这样的话,肯定能顺产。等你干完这一年回家的时候,就会多一个可爱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听定次这么一说,阿信放下心来:“这么说,只要我忍耐下去就行了。”
定次不忍地看着阿信,说道:“小阿信,我现在也只是个帮工,一分钱也不挣。不过以后我可以用这个店的招牌开店,等我自己开了店,一定给你吃很多好东西。可现在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对不起啊!”“大哥哥你说哪里的话我从离开家的时候,就知道只剩自己一个人了。我娘也告诉我不要依靠别人,不要以为可以依靠别人。”
“可是你只有七岁啊,一年到头饿肚子,干那么多的活儿,我一点也帮不了你,真是太”
阿信平静地说:“出来做工就是这样的啊!”定次不由得赞叹道:“小阿信,你真是了不起!”
正在这时,有两个士兵闯进了店里,阿信惊讶地看着,喃喃地说:“是士兵啊!”定次告诉她:“那是宪兵。”
“宪兵?”
“是啊,好像是陆军的巡查兵。”
“巡查,为什么?”
“看看是不是有逃兵跑到这里来了。据说宪兵们在四处搜寻,没准逃兵就藏在这附近呢!”
阿信不解地问道:“当兵的人逃跑了,就要被巡查抓吗?”
“那当然了!因为那样就违反了国家的命令!”
“”“不过,据说军队上严酷得很我明年也要去参军了。”
“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呢?”
定次解释道:“男子满了二十岁就要接受征兵检查,如果合格了,就得参军。这是国家的命令,没办法啊。”
这时候,军次陪着宪兵们走了出来。看到定次,军次说道:“家里的佣人们就这几个了。这个小伙子从十二岁就开始在这里做工,并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宪兵们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定次,定次不觉畏惧地缩起了身体。宪兵吩咐军次:“如果发现行为可疑的人,立刻向我们报告!”军次和定次必恭必敬地点头答应。
就是在这时候,阿信第一次感觉到了士兵的可怕。在阿信幼小的心灵中,觉得军队就像出来做工一样,无论有多么苦,都不准逃跑,这也像自己一样阿信已经认命了。
不久,村子里迎来了清秋节,这是在收获了秋季的庄稼之后,在漫长的冬季快要来临之前的庆祝活动,非常热闹。在村里的守护神庙的门前摆满了各种小摊,大人孩子都兴高采烈地买着粗点心啦、玩具啦什么的。
阿信背着阿武,从糖果摊、丸子摊和簪子摊边上走过去,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枚五角钱的银币。她时不时地看一看银币,但总是努力忍住,什么也不买就走过去了。
收获之后的清秋节虽然热热闹闹,但对于一点零用钱也没有的阿信来说,只能是一个寂寞的节日。离开家的时候,奶奶给了她五角钱,但是阿信一想到奶奶是如何含辛茹苦才攒下这枚银币的,就实在不忍心把它花掉。但难以想象的是,正是这枚阿信珍爱的五角钱银币,把她拖进了意想不到的不幸之中。
清秋节过后,冬天很快来临了,不久就积起厚厚的雪。
雪花纷飞,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在中川木材店的院子里,阿信用冻得僵硬的手从井里汲上水来,运到洗澡间里。她光着脚穿着薄薄的草鞋,踩在雪上的脚已经冻得通红。阿信一边提着水,一边自言自语:“娘,我再忍耐一点就行了,等雪化了的时候,就能回家了只要这些雪化了,我就回家啦”
在起居室里,阿金边给阿武喂奶,边对厨房里的阿常说道:“是不是你弄错了?”
阿常应道:“我还不至于算错账吧,还没有老糊涂呢!”
“不过,也许你用了又忘记了,或者放到什么地方去了,有时会对不起账来,这也是常见的事啊!”“可是,太太交给我的那么珍贵的钱,我不会这么漫不经心地”
“不过,要是心里怀疑别人,可就”
“那您说,无缘无故的,钱怎么就不见了呢?”
阿金一时语塞。阿常接着说道:“今天早晨,有人来送萝卜,我付钱给那人,钱包就在那儿搁了一小会儿。那时候,只有阿信一个人起床了,她就在那里烧火,要是趁着我不注意翻一翻我的钱包,可是太简单了!”
阿金劝道:“阿常,你就别管那五毛钱了吧!也许是干什么花掉了。阿信不是挺能干活的吗?如果为了这么点钱就大张旗鼓地追查,阿信也怪可怜的!”
阿常却不以为然:“太太的意思是说要纵容小偷吗?那样她就不会学好,倒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这时,阿信进来告诉阿常,自己已经把澡盆里添满了水。阿常盯着她,问道:“你有没有从我的钱包里拿钱?”
阿信一下子呆住了,愣愣地看着阿常。阿常又问道:“你这样做,是想要什么东西吗?还是已经把钱花掉了?”
阿信好不容易明白阿常在说什么,不禁又惊又怒:“您是说我我偷了您的钱?”
“那你说,还会有谁这么干呢?”
阿信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
“我可没有亏待你,没有做非逼得你去偷钱的事吧?你什么衣服都没有,我还特意给你做了冬天的棉衣。吃饭也是,一天三顿饭,你顿顿都有的吃。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我都知道,可偷钱这样的事,我不会干的”
阿常突然命令道:“阿信,把衣服脱掉!”
阿信大吃一惊!
“快点脱!”
阿金赶紧阻止:“阿常,你别这样!”
阿常冷冷地说:“如果自己没做亏心事,就敢脱衣服!”
一瞬间,阿信犹豫了,但立刻飞快地脱下了衣服,只留下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阿常喝道:“把护身符也摘下来!”阿信默默地把护身符摘了下来,阿常拿过护身符的袋子,把袋口张开朝下抖动着。只听“当啷”一声脆响,一枚五角钱的银币滚了出来。
阿金大吃一惊:“阿信?”
阿常不无得意地说:“这下子,你还不承认?”
阿信急急地分辩道:“那是奶奶给我的我出来做工的时候,奶奶给我的”
阿常怒道:“你以为编个谎话,就能蒙混过去?”
“这不是谎话,真的是奶奶给的。”
“一个七岁的孩子出门做工,奶奶怎么会给你这么多钱?”说着,阿常把那枚银币放进了自己的钱包里。阿信一见,急得大叫起来:“你要干什么?那是我的钱!还给我,还给我!”
阿信叫着,拉住阿常不放手,阿常狠狠地打了她一记耳光。阿金赶紧阻拦,阿常却说:“如果纵容她这一次,以后就惯下了这个坏毛病。那样对阿信也不好。”
阿信叫道:“我真的什么也没干,还给我!”
阿常更加生气,威吓道:“你还这么说!想让我把你交给警察吗?”
阿信不敢吱声了。阿常又说:“这一回就这么算了,要是下回还干这样的事,绝对饶不了你!”
阿信委屈地闭上了嘴。
“要是知道错了,赶紧洗尿布去!磨磨蹭蹭的,天都要黑了!”说着,阿常把脏尿布扔在阿信的面前。阿信不再争辩什么,默默地拿起尿布出去了。阿常兀自不解气,嘟囔道:“真是个别扭的孩子!我总是觉得,能到咱们这里干活的佣人,都是和咱们有缘分,所以总要尽力教导他们。可是这个孩子,我却看错了”
阿金说道:“不过,阿信说的也在理”
“也许她奶奶真的给过她钱,可她怎么可能一直把钱放到现在?肯定早就花光了。如果我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就没法使唤人了!”
“”“我们一直很信任阿信,看来以后要小心了!”
阿金不做声了。
阿信抽抽搭搭地哭着,在河边使劲地洗着尿布。河水冰冷刺骨,她时不时地往冻得麻木的手上哈口气,委屈地向奶奶倾诉着:“奶奶,对不起奶奶省吃俭用攒下的钱,被我弄没了”
洗完尿布,阿信回到木材店,阿常迎面过来,抓过她手里的尿布看了一眼,便冷冷地说:“怎么,这就算是洗过了?”
阿信惊诧地睁大眼睛。
“还这么臭!你那么马马虎虎的,根本就没洗干净!”
阿信不知如何回答。阿常又喝道:“就算河水冷了点,这么马马虎虎的洗法也不行!出来做工,可不是为了来偷钱的!”
阿常这句话像一把尖刀一样,狠狠地刺到了阿信的心里,阿信不由得大怒。阿常又命令道:“去重洗一遍!”
“”“快走!”
阿信愤怒地看着阿常,但过了一会儿,她仿佛屈服了,默默地走了出去,身后传来阿常冰冷的声音:“你要是再洗不干净,我就让你一遍一遍地去重洗!”
阿信紧紧地咬住了牙,来到河边,开始洗尿布,但今天的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阿常蛮横的举动和冰冷的面孔似乎一刻不停地在阿信眼前晃动,她越想越愤怒,终于忍无可忍,腾地站了起来,把尿布“嘭”地扔在了树枝上,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
突然之间,阿信的心里不知有一个什么东西发出巨大的声音,裂了开来:不———干———了!阿信忍耐的弦终于崩断了———我再也不回那个人家了!我怎么能再回去呢?我要回家了!沿着这条河往上走,就能回到家里,家里有奶奶和娘,奶奶和娘都疼爱自己阿信头也不回地走了。
冬天的黄昏很早就降临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北风卷着雪花呜呜地漫天飞舞,阿信瘦小的身体很快被淹没在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