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揉和以孔教的积极鼓励,养成一种和谐的人生理想。他们不嗜战争,因为他们是人类中最有教养,最能自爱的民族。一个寻常中国儿童能知一般欧洲白发政治家所未知之事,这事便是:战争的结果会使人丧其生命或残断其肢体,不问为一国家抑为个人。中国人双方起了争论,很容易促起此种自觉。此种斟酌的哲学诱道他们缓于争论而速于妥协。此种圆熟、老练而俏皮的哲学,教导中国人以忍耐,临困乱骚动之际则出之以消极的抵抗:更警诫以勿夸张一时之胜利。中国有一种流行的谦约箴,常说:“财钱不可用罄,福分不可享颈。独断过甚或利用个人之地位过甚,俗称为“锋芒太露”锋芒太露常被视为粗鄙之行为而为失败之预兆。英国有句流行俗语,为一般所信守的,叫做“勿打跌倒之人”盖出于尊重“公公正正之竞争”的心理。
而中国与此相近的谚语却说:“勿欺人太甚”乃纯粹为修养关系,我们叫他为“涵养工夫”是中国人之文化,更进一步。
是以照中国人之眼光看来,凡尔赛和约不仅不公平,而且是粗野,缺乏涵养工夫。假令法国人在战胜之日,浸染一些道家精神,也就不会硬订凡尔赛和约,到今天,她的脑袋儿也可以稍稍安枕了。可是法兰西还是少壮,德国当然也要同样的干,没有一方面觉悟双方都是愚拙的,而大家想永远把对方镇压在铁蹄之下。只因克雷孟梭(clemenceau)没有读过道德经,希特勒亦然,致令两方斗争不息,而老庄之徒,袖手作壁上观,莞尔而笑。
中国人的和平性情大部分亦为脾气关系,兼有人类谅解的意义。中国小孩子在街道中殴斗的事情,还较欧美孩子为少。忝为人民,我们成年人也终鲜争斗,少于我们应有之程度,虽然我们尚有不息的内战。把美国人置于同此弊政之下,在过去二十年中,至少要发生过三十次革命,不是三次。爱尔兰现在很平靖,因为爱尔兰曾经艰苦奋斗;我们目前还在继续奋斗,因为我们还没有奋斗很够艰苦。
中国的内战实在也够不上战争这个名词的真意义。内战从未有任何价值。国民征兵之义务向非所知,兵士挺身于战场者是那些穷苦饥寒的人民。
没有其他糊口的方法。这样的兵士从不感兴奋于作战。而军阀则对战争兴高采烈。因为他们不致亲临战场,历次较大内战总是大洋钿操了胜算,尽管让胜利的大帅在巨炮隆隆声中威风凛凛的凯旋,内幕还不是托了大洋钿的福不成。大帅凯旋时的隆隆炮声乃是一种表示战争的声浪,不失为历来一贯的典型,因为中国私人间的争吵或军阀内战,都是让声浪构成战争的原素。人们不大容易在中国目睹战争,只可耳闻战争,如是而已。著者曾耳闻过二次这样的战争,一次在北京,一次在厦门,对于耳朵,那是满足了。通常优势的军队常威吓退了劣势军队,而在欧美可以延续长时期的战争,在中国只消一个月就可以结束了。失败了的军阀,根据中国传统的公平待遇之理想。让他拿十万大洋钿作一次考察实业的欧游,盖战胜者洞悉天道循环之三昧,下一次内战或许尚有借重他的长才的地方,果然,下一次来一个转局,十之八九你可以瞧见上次战胜者和上次逃亡的军阀共坐一车,如同盟兄盟弟。这是中国人涵养工夫的“妙”处,当此际,人民实实在在一无干系。他们痛恨战争,永远的痛恨战争,好百姓从来不在中国战争,因为“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