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最后又埋怨我缺少谨慎,埋怨我在哲学的圣殿里没有低声下气地说话,没有用矜持的步伐轻轻地走着,没有露着一种应有的恐惧样子。勇气似乎是现代哲学家最罕有的美德。可是我始终是在哲学的境界外徘徊流浪着的,这倒给我勇气。你可以根据自己直觉的判断,思索出自己的观念,创立自己独特的意见,用一种孩子般的厚颜,在大庭广众之间供认这些见解;这么一来,世界另一角落里的确有一些具着同感的人,会跟你表示同意的。一个用这种方法创立观念的人,常常会在惊奇之中发见另外一个作家也说过同样的话,也有过同样的感觉,但或者用一种较容易,较优雅的方法把思想表现出来。这样,他发见了一个古代的作家,而这个古代的作家做了他的证人;他们变成永久的精神朋友了。
所以,我对这些作家,尤其是我精神上的中国朋友,是应该致谢的。我在写这本书时,有一群温厚和蔼的天才和我合作;我希望他们喜欢我,跟我喜欢他们一样。因为,在一种很真实的意义上说来,这些神灵是与我同在的,他们和我有着精神上的交通,这是我所认为真实的交通方式——两个不同时代的人想着同样的思想,具着同样的感觉,彼此完全互相了解。我在著作这本书的时候,有一些朋友曾用他们的贡献和忠告,给我以特殊的帮助:第八世纪的白居易,十一世纪的苏东坡,以及十六十七两世纪间那一大群独出心裁的人物——浪漫风流、口若悬河的屠赤水,戏谑诙谐、独出心裁的袁中郎,深刻沉着、堂皇伟大的李卓吾,感觉锐敏、熟悉世故的张潮,美食家的李笠翁,快活有趣的老快乐主义者袁子才,和谈笑风生、热情洋溢的金圣叹——这些人全是不依传统的人,这些人因为具着太多的独立见解,对一切事物具着太深的感觉,所以不能得到正统派批评家的喜悦,这些人因为太好了,所以不能遵守"道德",因为太有道德了,所以在儒家的眼中是不"好"的。这群精选出来的伴侣人数不多,因此他们的存在使我享受到更宝贵、更诚恳的喜乐。这些人物有几个也许在本书里没有提到。可是他们依然是跟我同在这部著作里的。他们在中国恢复他们的重要地位,不过是时间问题还有另外一些人物,虽然较不著名,可是他们的恰切适当的言论是受我同样欢迎的,因为他们把我的意见表现得那么好。我叫他们做我的中国的亚密尼尔amiel)1——一些说话说得不多,可是始终说得很近情的人,我钦佩他们的明达懂事。此外更有东西各国,古代今代的不朽哲人,他们跟伟大人物的无名祖宗一样,在有灵感的当儿,说出一些比他们所知道的更睿慧的话。最后又有一些更伟大的人物:我比较不当他们做精神上的伴侣,而当他们做师傅,他们的明朗的理解是那么近情,又那么神圣,他们的智慧已经变成完全自然的东西,因此似乎表现得很容易,丝毫不需要努力。庄子就是这么一个人物,陶渊明就是这么一个人物:他们精神的简朴纯真,是较渺小的人们望尘莫及的。在本书里我有时在相当的声明之后,让这些人物直接向读者说话,有时则替他们说出来,好像是我们自己在说话似的。我和他们的友谊维持得越久,受他们思想的影响也就越大;我的思想在他们的熏陶之下,是倾向于亲昵,不拘礼节,不可捉摸,无影无形的类型的,这种影响正和父母对良好家庭教养的影响一样。要指出某一个相同之点是办不到的。我也想以一个过着现代生活的现代人的立场说话,不但以中国人的立场说话而已;我不想仅仅做古人的恭敬的翻译者,我只要把我个人吸收进自己现代脑筋里的东西表现出来。这种程序是有其缺点的,可是在大体上说来,一个人这样却能做比较诚实的工作。因此,我所选择和弃掉的东西都是根据个人的见解的。我在这里不想把任何一个诗人或哲学家的思想全部表现出来;要根据本书里所举的例证去批判他们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在结束这篇自序时,必须照例地说,本书的价值,如果有的话,应该大部分归功于我的合作者的有益建议,至于一切错误,缺点,和不成熟的见解,是应该由我完全负责的。我要向华尔舍先生与夫人(mr.andmrs.richardj.walsh)表示很大的谢忱,第一,谢谢他们鼓励我著作本书的念头,第二,谢谢他们有用而坦白的批评。我也得感谢华特先生(mr.hughwade)帮助我做本书付印和校对的工作,感谢佩佛女士(misslillianpeffer)替我编好书后的索引。
1亚密厄尔(1821——1881),瑞士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