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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华陡地一个转身,凭声气,他已经听清,这是他的亲生父亲,但定睛看清楚盛加伟的脸庞,他还是不敢相认,这这个脸色黝黑,满脑壳花白头发,满脸横一道竖一道刀刻般的皱纹,扎着松垮垮的头帕,佝偻着腰的老汉,难道真是他的父亲?是他,真是他,脸庞是他。天华依稀还认得。天华情不自禁地张嘴叫出一声:“阿、阿爸。”
盛加伟没说话,满脸的皱纹先牵扯着抽动了几下,继而发出了一声轻问:“你、该是天华?”
“是的,阿爸,我就是天华,你认不出我了吗?”天华往父亲跟前走了一步,是想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盛加伟的眼睛火花般闪烁了一下,厚实的眼睑抖动着,满脸显出惊慌的神情,嘴巴一张,手利索地往起一抬,声音发抖地说:“快,你快上楼。进竹楼去,不要让人看见了!”
天华也被父亲的声气吓得怦怦直跳,上了竹楼,坐定下来,随他上楼的盛加伟劈头就说:“你、你果真来了呀。跟你说,这些天里,街子上的公安,都来寨子上两回,打听你来没来呢?”
天华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
两室一厅的房子,已经卢晓峰和尚米亚的手,精心装修成一套真正的新房。如果说小家庭的硬件,粉刷啊,装地板啊,卫生间和厨房的贴瓷砖,装护手啊等等活,是晓峰出了很大力的话。那么,家庭的软装潢,几乎都是尚米亚一手包办了,客厅的一整套沙发是尚米亚选定的,沙发套的颜色,是尚米亚选配的,窗帘、床罩、餐桌椅、厨房的壁橱、冰箱、以及所有过日子必须的配备,都是尚米亚定的。连所有的门窗把手,墙上挂的画,都是尚米亚选购的。婚纱照已经拍了,隔开几天就要看样。除了要装配成一本留下作为永久纪念的相册以外,还要等尚米亚选定两三张神情姿势拍得最好的,放大了挂在他们的客厅、卧室和书房里。
随着婚期的临近,新房里已经没啥需要忙活的了。但是晓峰一旦空闲下来,还是喜欢跑到新房里来,从这间屋子走到那间屋子,看完了厨房又去看卫生间。想象着自己和亲爱的尚米亚就是要在这套房子里,开始他们婚后幸福美满的小家庭新生活,过上一份小日子,他忍不住都会笑出声来。
阿爸卢正琪和阿妈依荷都应晓峰的邀请,到他们未来的新房子看过了,尽管随着老爹家所在弄堂的动迁,阿爸和依荷阿妈也挨着老爹在城乡结合部的新型小区里分得了一小套房子,装修得称心满意。但是他们看了晓峰未来的新房,还是一迭连声叫好,说装修得这么讲究、漂亮,所有的开销加起来,还不到八万块,真是一个奇迹。尚米亚虽是个民营公司的小出纳,工资不高,收入也不多,却难能可贵地如此有眼光有品味,实在是一个能干的姑娘。晓峰找到她,这一辈子算是有福气了。
婚期一天比一天近了,尚米亚的爹妈专程从他们定居的安徽来到了上海,说是赶来参加女儿的婚礼,顺便在上海和外婆一起住些天。满脑子老上海规矩的老爹听说以后,就催促着卢正琪与依荷,和尚米亚的父母亲见个面,说是两亲家见面,以利于将来处理好亲家母之间的关系。
两亲家见面回来,正琪和依荷满面春风,说尚米亚的父母相当朴实,自始至终都在夸耀晓峰懂事,有礼貌,是个好小伙。看得出,他们对晓峰这个毛脚女婿十分满意。晓峰听了,心头也很高兴。没隔两天,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给正在上班的晓峰打来电话,说是听晓峰的父母讲,他和尚米亚的婚房已经装修完毕,作为长辈,他们也很关心女儿新的住处,想到女儿女婿的新房看一眼。晓峰听后,觉得这要求合情合理,一口答应下来,并和两位老人约定了下午两点半到新房来的时间。
晓峰学的是理科,大学毕业之后,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汽车配件厂工作就职。可能正因厂子不大吧,他这个本科大学生一进去,就得到了重用,再加上晓峰为人诚恳,动手操作的能力强,进厂没多久提出的几个建议,都被厂里采纳了,厂里领导说他既有理论知识又愿意投身实践,在厂里十分难得,鼓励他继续深造,要他不脱产去读硕士,于是晓峰白天上班,晚上读书,几年功夫,在读出硕士的同时,晓峰很快由技术员升为工程师。收入也增加到三千多。这一天,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要来看新房,晓峰特地请了半天假,先赶到新房里做准备。
尚米亚是民营公司里的出纳,工作不重,她也挺适应的,上下班却管得很严,执行的是八小时工作制,早九晚六,中午一个小时吃饭加休息,根本不允许迟到早退。一般她下班回家,都要在晚上七点左右了。总不见得让两位老人晚上摸黑跑来看新房。
有点意外的是,这事儿尚米亚事先没和晓峰打招呼。可转念一想,晓峰也想通了,恋爱阶段,喜欢来点新花样的尚米亚经常要考验考验晓峰对她的感情,晓峰都顺利过关了。而尚米亚唯独没考验过晓峰对她父母的态度,也许,尚米亚是故意不给晓峰打招呼的呢。这么一想,晓峰明白,尚米亚的父母今天来看新房,几个小时,他必须全程陪同,还真得小心着点儿。
毕竟对两位老人的性格脾气,他一点儿都不摸底呢。在到新房去的路上,晓峰进水果店买了苹果、香蕉和马陆玫瑰葡萄,上次阿爸和阿妈来,新房里备的茶叶是极一般的炒青,用这种茶招待他们,显然不行。他又去茶叶店挑上等的龙井,买了一两。他记忆中,尚米亚的阿爸是抽烟的,又拐进香烟店,挑了一盒硬壳的中华牌。他平时不抽烟,也不知硬壳的中华好还是软壳的好,仅从表面看,硬壳的看去气派一点,又便宜些。
做好一切准备,卢晓峰到了新房里,利索地在电热水瓶里灌满水,插上插头,边烧开水、边等待着两位老人的到来。晓峰先把那一两龙井茶装进家里那只精致的漆器茶叶罐,又将三种水果分别放进了水晶玻璃果盘,香烟搁在餐桌上。想到杯子虽是新的,自从阿爸阿妈那天来以后,就没用过。他又取三只茶杯清洗了一遍。该做的事都做了,两位老人还没到。看看时间,约定的午后二点半,已经过了十几分钟。
坐在沙发上静心等待时,晓峰突然想到,尚米亚的阿爸和阿妈,叫什么名字他都不知道呢。记忆中,尚米亚好像也不曾提起过,或者谈恋爱时她是提过的,晓峰也没记住。不过没关系,尚米亚平时叫阿爸阿妈,都是称呼晓峰爸爸、晓峰妈妈,晓峰今天也只需叫他们米亚爸爸、米亚妈妈就行了。岂止是尚米亚爸妈的名字不知道啊,现在想起来,晓峰连尚米亚父母在外地做什么工作,都糊理糊涂的不那么清楚,只知道他们在安徽什么县中学里教书定居,他俩是教啥子课程的,语文还是数学,退休没退休都不清楚,其他的情况呢,更是一概不知。记忆中尚米亚也没向他提起过。看来以后真得补补课,好好地问一下尚米亚呢。
两位老人是三点十分到的,比约定的时间整整晚了四十分钟。等得晓峰心头直发毛,胡乱猜测着他们是不是走错了路,直到听到门铃响,晓峰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来。
进屋一说,晓峰才明白,原来两位老人上百货公司挑选礼物去了。门一开,他们就把精心挑选的礼盒放到了桌上,是一套晶莹剔透的刻花玻璃器皿。
晓峰先敬烟,又倒茶,请二位老人歇一会儿。尚米亚的爸爸比晓峰想象中的要老得多,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差不多全灰白了,不晓得是梳不整齐还是没梳理。脸倒是刮了,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特别是他的穿着让上海人看着有点土得过气。里面的咖啡色毛衣太厚了,外面的那件小了点的化纤西服整个儿就像是挂在鼓鼓的毛衣上,使得他高高的个头显得怪怪的。他入座以后就不住地咳,尚米亚的妈妈瞅了他几眼,给晓峰解释,他平时身体就不好,一到上海就伤风了,有点感冒。
晓峰连声说感冒了得赶紧去看,身体不好的话,趁在上海期间,到医院里好好作一次检查。说着端起茶杯,让他先喝几口热茶。
听着晓峰的话,两位老人微笑着连连点头。尚米亚妈妈穿一条紧身的牛仔裤,黑色隐格锦纶棉袄,显得朴实精干,乍一眼望去,两人间的年龄要相差十几岁。
晓峰今天细细地一打量两位老人,就看出来了,尽管平时尚米亚总说,她的相貌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但是晓峰还是能看出,尚米亚的大眼睛像她父亲,尚米亚秀巧的鼻子和樱桃小口,全像她秀气的妈妈。正因为她汲取的是父母的优点,尚米亚比她的父母都要显得漂亮一些。
喝了一杯茶,晓峰又请两位老人吃水果,他把香蕉剥了皮,递到他们手中。尚米亚妈妈客气说我自己来,尚米亚的爸爸连连说着不敢当。
吃完水果,两位老人提出看看新房吧。
晓峰就引领他们进屋。先进去的是卧室,无论是床、粉红色的床罩、床边柜、贴墙做的大衣橱,整体布局给人一种温馨柔雅的氛围、保持着一股浓浓的私密性情调。隔壁那一间,比主卧室稍小一些,既可以称作书房,又可以作为未来孩子单独居住的卧室,体现着温润雅洁的格调。而浑然一体的卫生间、一色高品质、多功能厨具构成的厨房,再加上采光合理、通敞明亮的客厅,整套房子的装修格调,呈现的是简约时尚的线条,安稳沉静的光线,勾勒出干净利落的空间,形成整个居家统一的风格。不断地引得两位老人赞叹和感慨。
回到客厅里坐下,尚米亚的爸爸点燃了一枝烟,抽了两口,就不住地咳嗽,咳得凶了还走进卫生间去吐痰。
尚米亚妈妈捧着一杯茶,喝了两口,向晓峰提出了一个要求:待晓峰和尚米亚成婚以后,他们老两口想搬到新房来和女儿、女婿同住,一来可以照顾女儿、女婿的日常生活,二来嘛,正像晓峰刚才说的,实际壮也是他们这一次来上海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尚米亚的爸爸可以在上海看看病,彻底查一查身体。不知晓峰的意下如何?
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晓峰觉得合情合理,一口答应下来,说没问题、没问题,你们是尚米亚的爸爸妈妈、也就是我的父母,你们愿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尽管住下去。
两位老人听得心花怒放,满脸都是笑。
又坐了半个小时,二位老人告辞离去,晓峰留他们吃了晚饭再走,说这小区附近开了一家新的餐馆,正好是徽菜风味的,吃过的人都说不错。二位老人执意要走,说趁还没到下班高峰,公共汽车也不挤,这会儿走好。晓峰挽留不住,只得一路送他们到公交车站。
看着两位老人乘坐的公交车远去,晓峰摸出手机,给尚米亚打了一个电话,报告了她父母来参观过新房的情况。
“你说什么?”听晓峰说出第一句话,尚米亚就声音骤变地打断他的话,紧张地问。
听晓峰把她父母来的前后情况讲完,她劈头盖脸就对晓峰一顿训:“谁叫你答应他们的?卢晓峰,你怎么不经我的同意,就充大头装好人。”
晓峰简直蒙了“呃这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吗?”
“父母怎么了,我告诉你,他们这次来上海,是蓄谋已久的。就是想借我们结婚的名义,来赖在上海不走了。”尚米亚虽然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但语气里的气忿仍然显而易见“告诉你,前几天,他们在家里就跟外婆提出了。被外婆一口回绝以后,没想到他们又把空子钻到你这儿来了。”
晓峰十分委屈地说:“可我事前什么也不知道呀。”
“你不会打电话问我一声啊?平时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屁大的事都要说。这会儿事情多大,你却”
晓峰苦笑道:“你平时不也没说嘛。”
尚米亚也忍不住笑道:“我不说,那是你也没问。我心里想,等结婚以后,把我们家那本难念的经慢慢讲给你听。现在好你今天就来接我下班,我会好好地把家中的事情给你说个一清二白。”
晓峰挂断电话,不由叹了口气。当着二位老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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