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3日。
我的朋友们在兰那王国的第一个清晨。
本尼醒来后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睡眠了。他走出房间,发现沃特早已经等着他了。他们叫起其他人,大家在旅馆用完早餐后,便坐上大巴出发了。
接下来的旅程将比较艰苦,因为路况条件很差,沿途的地势又十分险要,大巴需要八到十个小时,才能抵达兰那王国中部的曼陀罗市。
柏哈利不解地问:“为何要飞到这偏僻的北方机场?直接飞到曼陀罗市不是更好吗?”
沃特一脸严肃地回答:“抱歉,从丽江到兰那王国,只能通过北方机场。”
我的朋友们也无话可说了,都乖乖地坐在大巴上,任由沃特和司机乔先生,带着他们走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上午八点,大巴进入了一座小城。他们这才发现,兰那王国并非人烟稀少的不毛之地。眼前聚集了大量的人流,似乎是个重要的商品市场。
车下穿梭着许多兰那女子,她们穿着花色鲜艳的裙子,头上用布包着,头顶一篮子的东西,脸上涂着用树皮做成的糊。
在我初次看到她们的脸时,我以为和我的故乡上海一样,兰那人喜欢白皙的皮肤,涂的东西可能是用来防晒的。但我试过后,发现其作用只是使皮肤干燥。它在遮盖皮肤的同时,也将皮肤烤得像土砖一样开裂。我不能说这对皮肤有好处,我看起来像个烤干的小丑。
沃特向大家举起手说:“好了,现在我们停车,你们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可以自由地逛街。这里有个很热闹的市场,许多店主有纺织品和——”
“我们可以下车?”
温迪已经急不可待了。
沃特回答:“是的,你们可以随便逛。但你们下车前,我建议你们在我这兑换一下钱。我会给你们最高的汇率,一美元兑三百八十兰那元,和银行汇率一样。当然,在黑市上能兑更高。但那是非法的,如果被警察抓住,后果会很严重。”
几分钟后,我的十二位朋友,口袋里鼓鼓地装着兰那王国货币,下车走入温暖的十二月阳光。
他们兴奋而小心地进入了市场:各种卖衣服和塑料鞋的摊位,从款式一看就知道是中国来的二手货。他们周围蹲着一些兑换货币的人,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再往前,是一座巨大的帐篷覆盖的食品市场,似乎有最好的便宜货正吸引着他们。
我的朋友们注意到兰那人和中国人很不相同。温迪看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兰那女子,她戴着圆锥形的藤条帽,有红色的滚边,当她往下看时,帽子将整个脸都挡住了,但她往上看时,温迪看到她的脸上满是绝望和痛苦。温迪认为这女人想对她说些什么,想传达一个紧急的信息。
她的脸上是汗吗?还是眼泪?她想说什么?是个警告吗?温迪拉拉怀亚特的衬衫“我想跟着那女人。”
“为什么?”
“她好像想对我说些什么,她需要帮助。”
那女人正在人群中变得模糊,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是不是很奇怪?”柏哈利大声对朱玛琳说,他指了指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真不知道他们的裙子怎么会不掉下来。”
“苏格兰人也穿裙子,我还听说他们不穿内衣裤。”
“我告诉过你我是半个苏格兰人吗?”
朱玛琳笑着皱了皱眉,埃斯米还在旁边呢。
在一个露天的摊位前,两个兰那女人蹲坐在一堆布料上招徕女游客。
马塞夫人和海蒂姐妹俩走了过去,女摊主立即展开了一卷布。薇拉也走过来了,她们惊叹于金银色、紫色和深酒红色的图案。
“漂亮(pretty),真漂亮。”
薇拉一边说着一边点头,
“可怜(pity),真可怜。”
兰那王国女人学着重复。
越来越多的布卷打开了,马塞夫人指着那闪闪发光的深蓝色手织布问:“一千元?”
她回转身问她的丈夫:“德怀特,亲爱的,一千元是多少?”
“不到三美元,”
“哇,能买一码这样的布?”
女摊主摇摇头,然后打开布卷展示。“二。”她伸出二根手指。
“哦,两米,那更好了。”马塞夫人将布料拉到腿部“我爱穿这样的布裙。”
她抬头看卖主,她正掩嘴笑,摊位旁边的其他女人们也在笑。她指着蓝色的布卷,摇摇头,然后拿起带金色闪光的粉红色布卷,她对马塞夫人指着粉红色的那卷。
“不。”
马塞夫人摆了摆手,让她拿开粉红色的那卷。她拍了拍蓝色的那卷,对她满意地微笑。
卖主拍拍那卷布,然后指指裹着腰布走过的一个男人。
海蒂插话说:“她是说这种颜色和图案是男人穿的。”
听到这里,马塞先生立即举起双手“不要。”
马塞夫人没往上看,说:“我知道这是男人穿的,但我不介意。这是我喜欢的。”
于是卖主熟练地量了给男人做腰布的尺寸,她用兰那话问马塞夫人,然后用两根手指比画剪下来的手势,然后用拇指放在布上,另一只手的手指上下收缩。“是的。”马塞夫人说,用相同的姿势示意:剪下来,缝起来。
布卷扔回给年轻的卖主,她在摊位后消失了一会儿,回来时带着剪下的布料。年老的卖主叫住一位年轻的过路人,在她的吩咐下,他愉快地示范了男人是怎么穿戴的。
他走进衣料里,每只手各捏一点布料,将多余部分拉到一侧,将两头打个结,多余的部分像舌头一样鼓起来。
“哇,真像变魔术一样。”马塞夫人说,她作手势让他再来一遍,但要慢一点。他重复着动作,每一步稍做停顿。
海蒂双手合十,微笑着谢了他。但当马塞夫人想试试时,卖主却笑着阻止了她。
“我知道,我知道,没问题。”
卖主摇了摇头,取出另一片布料,这是带有复杂图案的鲜黄色。她将多余的拉到一边,展示女人的穿衣步骤和男人有什么区别,然后她用手折起布料,卷在裙腰处。
“嗯,”马塞夫人说“我不喜欢将打结放在中间,看起来不安全。”
海蒂对卖主笑笑“谢谢,我们现在明白了,男人的,女人的,很不一样。”
她又对姐姐说:“你可以离开这里后再试呀。”
卖主很高兴,她阻止了一位体面的客人当众出丑。马塞夫人、海蒂以及薇拉,她们继续注视那些布料,好像能淘到金子一样。颜色和花色如此之多,一个比一个好看。但过了一会儿,就觉得太多了,就像吃多了冰淇淋。她们的感觉迟钝了,所有这些不同的布卷,一开始都是非同寻常的,像异国情调的蝴蝶,看多了之后也很普通。
最后,马塞夫人只买了蓝格子的布料,她想应该在别处发现更价廉物美的。
此刻,温迪和怀亚去找那个神秘的女人,他们来到市场的另一个角落。
一群男孩走过,刚剃过头发,僧侣装扮,深桔红色的一片布料,裹在他们瘦瘦的晒黑了的身体上。
他们光着脚,就像乞丐那样走路。其中一个胆怯地将手掌握成乞讨碗的形状。和尚们可以乞讨食物,但只能在早上。他们在黎明前带着碗和篮子来到市场上,店主和顾客给他们装上米、蔬菜、腌制食品、花生和面条,同时感谢和尚给了他们机会行善,做善事会在来世得到回报。
他们将食物带回寺庙,这是寺庙里僧人们的早餐,也是一天中唯一的一餐。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们和其他人一样好奇,想看看如果向外国人乞讨,他们会施舍些什么。一周前,他们满九岁了,用藤球玩chinlon,在河里游泳,照顾比他们小的孩子。但这天还是来了,父母将他们送到当地的寺庙,完成志愿的服务时间,从两个星期到几年不等。
他们在一个家庭仪式上剃头,束发上绑上一条白丝带,保证会遵守小乘佛教的教规。他们脱去自己的衣服,穿上僧侣的简单布料,这是他们的成人仪式。有次一家兰那人家邀请我去看这种仪式,我发现这仪式很让人感动,很像我看bris时的感觉。
对贫穷的家庭来说,这是他们的儿子能受教育的唯一方式。家境好的家庭两周后就将孩子领回了,但穷孩子尽可能待更长时间。孩子们在寺庙里学习巴利文经,年长的孩子监督他们背诵。年长的孩子已被挑选留在寺里作为受戒的和尚,他们越来越有文化,越来越虔诚,在贫困的虔诚中锻炼。但就我看来,虔诚并未去掉小僧侣们的淘气。
但温迪一点也不了解这些小和尚的状况,她没读过我在阅读清单中列出的材料,
“真难以置信,这些贫穷的孩子不得不当和尚。”
“看看这些笑脸,”
怀亚特说。他给她看他数码相机上的照片,那些孩子也挤上来看,他们点着自己的照片大笑。
温迪却一点都笑不起来,怀亚特没回答她的问题,他不再爱她了吗?最近,她感觉他很不对劲。她想可能是因为她的热情,黏糊又任性,让他望而却步了吧。
她将防晒油忘在车上了,她手臂上的雀斑在变红。这里太阳很烈,她担心半小时后回车上时,脸上的雀斑会越来越大。当她的脸变得像果子露般粉红,鼻子像大蒜头一样褪皮时,怀亚特会怎么想呢?而他却没有这种问题,他的皮肤由于常年的户外活动,变成美妙的棕色。天,他为什么看上去这么迷人?她真想马上一口吃了他。
正在那时,温迪看到了那个戴帽子的女人。她也认出了温迪。她小心地打手势让温迪过去。
温迪四处看了看,拉了拉怀亚特的衣角,偷偷摸摸地说“快看,就是那个女人想告诉我什么。”
“她要换钱。”怀亚特说。
“什么?”
“换钱,看到了吗?她要换钱。”怀亚特转向那女人“多少钱?”
“你在干什么?”温迪惊叫起来“你会被抓起来!”
“我只是好奇而已。”
这时有两个警察经过,警惕地盯着他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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