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势呆着最舒服就什么姿势,心肌缺血,有硝酸甘油吗?”我一听硝酸甘油二字,哇噻!这东西只有我姥爷吃过,今日有幸品尝。一个巨大的袋子递过来,往手里倒,可倒出的药片不足橡皮屑大,这就是硝酸甘油。我将其遵照他们的嘱咐含在舌下,可刚放进嘴就化没了。一切如接力般,我吸上氧,马上有人推来轮椅,让我们去门诊楼(我们这是住院楼)做检查,其时凌晨3点多。(那时你们在干什么?)妈妈赶紧推着我去,这期间要穿过一个宽广而又颠簸不平的空地,直颠得我心都要跳出来。进了门诊楼,按响了夜间急诊的红灯(使人想起地道战里高老庄紧急集合用的钟)先扎指血看血常规如何,再去照胸片。我们左呼右唤,负责照片子的大夫终于睡眼惺忪地从屋里出来,他穿的竟是病号服,看见我们才又在外面套上个白大褂。谁知裤子不争气,他边在前面给我们带路裤子边逐渐顺着腿往下掉,最后拖在了脚那儿。直看得我和妈妈又开始狂笑不止,心想真该照下这样的医生形象。
照完片子我们又从宽阔而颠簸不平的空地回到病房,情况越来越糟,在漆黑的大病房里,别人都在睡觉,只有妈妈陪着我,此时我的感受如置身深海,几近窒息,巨大的压力在浑身蔓延。事后妈妈说我当时说自己挺不过去了,可我怎么都不信,八个月了都没说过丧气话,怎么可能这时候说?我只承认自己说:“让医生想点办法呀,别老让我挺着。”可医生根本就想不出我的发病原因,值班大夫又询问我多次,还仔细看了照的片子什么
的,又电话联系了血液科主任,相互探讨,没有结果。(周末就是不好!大夫全休息,一些相关检查也无法做,可我的病不休息呀!)我笑对妈妈说:“上帝嫌我经历得还不够,想再来点花絮。”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医生除了继续观察无别的办法,连大夫也说这一夜恐怕要让我受苦了。记得胡兰成的作品里有欲仙欲死的形容,我周六过得可真是欲仙欲死了!
我躺不下,只能坐着,可坐着又睡不着,一直熬到五点多(那时你们在干什么?)我就是看春节联欢晚会也没这么晚不睡。医生没有办法,因为心肌缺血不会引起这么大动静,硝酸甘油和长时间的吸氧又都毫无改善,作为安慰,他们给我输上止血的药,因为对我发病有多种猜测,或是心肌缺血,或是肺部出血,或是肺部毛细血管阻塞。渐渐地,我感觉稍微好了些,不知道跟点滴有无关系,就这样坐在床上昏沉睡去。第二天七点多醒来,(你们当时在干什么?)奇迹般的,我一点事都没有了。我这个人就这样,病来如山倒,病去也如山倒,过程经历得惊惊险险,最后还能不留一丝痕迹,我戏称其为“绅士的生病”可谁知第二天上午又心慌了很久,医学上称为心悸,到中午也就好了。我就盼着回家,可医生又让打点滴,也是些止血的药,本来已归心似箭,可最后竟然奉上了一袋扩张血管的药,(不是怀疑我肺部毛细血管阻塞吗?)作用类似于口服的硝酸甘油,因为药劲足,非规定我一分钟只滴八滴,这得滴到哪年去呀?幸亏后来妈妈问医生,我血小板低,滴这种扩张血管的是不是有矛盾?才又中途撤掉,我的酷毙经历到此,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想到你们可能会担心,我就提前写信来“压压惊”不要担心,但是否我“优美”的文笔让你们看得更心惊肉跳?适才妈妈的朋友来电话,讲她的高三女儿学习紧张,练就上课坐着比直,写字姿势不变却能安然入睡的本领,因为眼皮朝下,如奋笔疾书,所以迷惑老师。一日考作文,我这位好姐姐竟“安然”了半小时,其日作文题为学贵有疑,她把“贵在”的贵理解成了“富贵”之意。又有一次,老师批评了班干部,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同学们皆问老师,您是哪一根?想你们学习紧张,又要“不务正业”又要“不误正业”讲点笑话让你们轻松一下。
爱你们的子尤
2004年11月15日
泓:
你对我是个大的督促,除了给你写信,我其他的文字写作都是在电脑上进行。我现在在我妈妈那墨水白山的书房里给你写信,我妈妈在旁边练毛笔字,本来想在这信纸上亲自写上几个毛笔字,我老是对外宣扬自己的字一级棒,可恐怕你或你的某个朋友会毛笔字,让我原形毕露,还是别写了。除了练字,我还坚持读英文版圣经倒还是出人意料的简单,已经读到人类第二代诞生了,唉,历史的演变可真艰难。圣经非常深刻,确实伟大,是一个宏大的人类寓言。然后又和妈妈开始练太极拳,起势还没起完就开始喘了,没办法,百病缠身了!朋友又建议我打坐冥想,我也不太清楚怎么想,应该就是什么都不想。如此看来,我的生活跟和尚也差不多了,还是个外国和尚。妈妈在读西藏生死之书,觉得很有感悟。宗教这东西,有求的人就会得到他所求的,像我这种人,什么宗教医学,最相信的还是自己的判断,要拥有一套谁都无法破坏的处世原则。呜呼!好精辟!不知道你怎么想。
闲时读一套自历史上的女作家的随笔文丛,很佩服,太强了!看到过去的(18世纪19世纪)上流社会的妇女们聊天玩牌玩倦了,就设文艺沙龙,请一些学者名流来,人称“蓝袜社”“蓝袜社”成了女才子们的雅号,对此我很受启发,干脆以后叫你“泓袜子”得了。你也该办一个类似“蓝袜社”那样的团体。不过你实在忙得不可开交,唉!可怜!现在的生活太没规律,我要气死了!睡觉睡得昏天黑地,看电视如吸毒般无法控制时间,
搞得样子肥头大耳,没希望了。是你的到访更激励我创作那部小说的信心,到时候小说第一个给你。北野武吗,你算是找对人了。我的电影功力一言难尽,看过的电影江水般辽阔。不过我更厉害的是电影史研究,如大洋般辽阔。北野武这人长得倒挺男人,我更感兴趣像他爱说相声(正好我小时候也爱说相声,可是得过奖)。他特爱自杀,开车撞得自己脸不会笑了。花火我因为知道情节,所以没看,这也是很不爽的事。我所有的电影都是在知道情节的情况下看,毫无乐趣。此人拍电影有意思,拍一部暴力,拍一部抒情,两种交错拍。他的暴力电影我身子弱没兴趣看。菊次郎的夏天偶然看了还有些趣味。北野武游泳姿势跟我差不多。座头市因为对古老的打斗方法感兴趣,看了,也就对喷血有印象。
我对日本这个民族恨到骨子里,文化太危险,是危险!不论它科技如何发展,每个人脑袋里都是些变态思想。日本电影的顶峰之作也就是黑泽明的七武士,可那也是部杀得人都光了的电影,不过黑泽明我还是崇敬的。说了那么多坏话你可能不爽,我快停住,唉,最近我这个,惨呀。医院到现在没查出我血小板低的原因,胡乱吃了一堆药,吃得我吃饭没胃口,举步艰难,直喘粗气。现在你要是再看见我肯定认不出我了。体内什么都乱了。一到晚上就变身,满身过敏,要不是腿有你八条腿加一块那么粗,要不是手肿。又红又肿,都能上嘴吃了,五个指头鼓得没地方放,在一块都排不下,没脸见人!我兴奋地找照相机照下来,你什么时候来看吧!拿这么大张纸,完全是为了跟你的信纸比。不过这么大我担心一面都写不到,本来打算每个字写得碗大占地方,谁想一下两面都完了,算是对你补偿。好了,我吃饭了。回头再写。再见,快来信!累死我了!再见!
子尤
2004年1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