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他好象是越来越离不开地了。疙瘩爷放下电话时,忽然想起刚才忘记告诉春花,自己真的看见黄木匠的黄狗“桩子”了。他重新给春花拨了电话:“春花啊,你是咋知道桩子还活着?”春花说:“全村除了你,都知道。”疙瘩爷叹了一声:“唉,俺看见了,这一来,俺到不知咋弄啦!”
“咋弄,让四喜重新干掉它呗!不然,村里人咋看你?”春花响脆脆地说。
“操,咋整哩?”疙瘩爷还是很为难,因打狗伤了黄木匠,还有机会弥补,可是“桩子”还是狗吗?它的命也太大了。
疙瘩爷停顿了一下,马上转了话题。他忽然想起什么,问“冷库贷款的事你再催催,嗯?”
春花马上回话:“俺们今天去找建行桑行长,快敲定下来。他也有事求咱们。”疙瘩爷重锤定音:“好吧,咱们这就去!”他放下电话,就带一名副村长和春花急煎煎赶到城里。桑行长宗宗件件地摆出信贷紧张的实例,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把200万贷款当场拍了。但他有件小小事情,也请疙瘩爷帮忙。他的舅爷在城里开公司,手头压住一批桐油,请船厂进一些,疙瘩爷跟桑行长去那公司看过货,也就拍了板。余下的事就由春花出头办了。疙瘩爷是主大事的。
疙瘩爷回村的时候,他仍旧费心劳神地想那条神秘的黄狗。“桩子”的影子已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幽灵似地纠缠着他。狗将他推进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他一遍遍地在心里问:“桩子”真的成神了吗?
疙瘩爷想找黄木匠谈一谈,好好谈一谈。但是,他心里没底了,再谈打狗的事,黄木匠会给他面子吗?
深秋的海滩,堆满麻麻的蛤蜊皮子,显得灰头土脸的。早潮咝咝退着,天沉阴着脸。花骨朵般的墨云直抵桅尖,压得老船闷闷的喘不过气来。疙瘩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海滩上,瞪眼往船上寻。疙瘩爷早上还趴在被窝里吧嗒烟时,老六海就敲他的门来了。老六海是受黄木匠之托,请疙瘩爷到海滩的船上。他问老六海黄木匠有啥事?老六海笑着说:“黄木匠的双桅船修好了,爷俩儿这回要出一趟远海,想请你过去。”出海还要象挂旗那样吗?疙瘩爷嘀咕着,抬了头见四面暝色突地透亮。
远远地,疙瘩爷就看见油光光的双桅船。吸烟的黄木匠蹲在船板上,大雄满脸喜气地站在船板上,手指象捻佛珠的僧人捻着吊网浮子。大雄回来了。大雄逃婚之后,去了一趟城里,然后又回到了海边,开始了鱼贩子生涯,着实挣足了厚厚的票子。贩不动海鲜的季节,他就驾船出海打鱼。他出走的日子里,听说麦兰子一直在哭。麦兰子喜欢裴校长,但没有嫁给裴校长,她生大雄的气,她还是在等大雄。大雄怕啊,他不敢见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要是能够带个女人回来就好了,那样会让麦兰子死了心,重新考虑跟裴校长的婚事。大雄逃离雪莲湾的最初日子,他觉得自己的出逃在雪莲湾出名了。不光是麦兰子,雪莲湾人都会有失落感,雪莲湾丢了一条闯海的好汉,那一定会是很寂寞的,他们的日子会咋过呢?一天傍晚,大雄从城里偷偷跑回来了,他想麦兰子,想爹,想大秧歌,想村人啊!大雄躲在村口的井楼子后来观察来来往往的村人。他希望能够看见麦兰子的身影,忽然,他看见麦兰子了,并不是像他在城里想象的那样,她比原先还漂亮了,额头冒着亮光,她搀着七奶奶缓缓地走在村街上,表情安祥沉静。过往行人亲热地跟七奶奶和麦兰子打着招呼。麦兰子跟七奶奶呲牙一笑,笑得很甜,腰肢还扭了扭。渐渐地,她和七奶奶的身影被升起的炊烟遮住了。大雄怔怔地望着,使劲揉了揉眼窝。潮涨潮落,日出日落,小村一如既往地运行着。并没有因为缺了一个大雄而改变什么,看来这世界没谁都行。大雄心里十分悲凉,伤感地落了眼泪。走吧,走吧,挣你的钱去吧,你以为你是个人物了,狗屁!雪莲湾没有你大雄会更好,别自做多情了!
鹞鹰立在黄木匠的肩头,看见疙瘩爷来了,就呼啦一声飞到疙瘩爷的肩上。疙瘩爷亲呢地抚着鹞鹰,心叹这小家伙还算有良心。大黄狗“桩子”蹲在黄木匠身边,人和狗的影子长而怪拙。他们见疙瘩爷来了,久久不说话。疙瘩爷惶惶的,率先打破这吓人的沉默:“老哥,船修好啦?”黄木匠不经意地“嗯”一声,灭了烟,款款站起身,哧溜溜从腰里甩出绳套,一抻“桩子”象打鸣儿鸡似的“嗷”地伸直脖子。疙瘩爷看呆了。黄木匠皱巴巴的海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抖抖索索将绳头挂上桅杆“嗤嗤”拽起。“桩子”绝望哀嚎,四肢乱蹬。黄木匠的脑袋梦游似地寻着“桩子”的眼睛,愣了好长一会儿,才正过脸大声武气地吼:“大雄,端瓢水来!”大雄仰着泪珠点缀的凶脸,扭头盯了爹一眼,便“嗖”一声拔出腰的鱼刀,疯疯冲过去,一刀捅进“桩子”喉咙,腥血咕嘟嘟喷溅到他的脸上、手上和头发上。“桩子”彻底断了气。黄木匠把脸扭向一边,深黑的眼骨窝里甩落两颗清亮亮的东西。疙瘩爷悒怔怔站着,隔了很久很久,才热热地喊了一声:“老哥呀——”
黄木匠颤颤地说:“大支书,你老哥给你托后腿了。这下好了,俺要让全雪莲湾的人都看看,咱哥俩儿的交情。”
疙瘩爷愣愣地站着,激动不已,说不出话来。
黄木匠颤抖着嘴唇说:“疙瘩兄弟,这年月当村官不易呀!老哥在海上想你,疼你!你知道老哥是红脖汉子,不糊涂就行啦!俺看哪,咱蛤蟆滩的地埝上交情和义气永远不会断尽”
“老哥——”疙瘩爷震颤了,泪珠子正从他的眼窝里一颗颗渗出来。
轰隆隆一阵闷响,柴油机冒一股黑烟,双桅船一点一点朝大海移去。双帆舒舒展展升起来。在日影里一闪一闪地亮。疙瘩爷远远地呼喊:“老哥,顺风顺水,满船满舱”
船上没有丝毫回声。
疙瘩爷久久地呆愣着:这日子,这世道,谁能说明白,活活是他妈一本糊涂帐。
双桅船消失了。
一连几天,疙瘩爷感动了,这是黄木匠爷俩儿对他至高无尚的尊敬。再过多少年,疙瘩爷和黄木匠都不在这个世上了,唯一能留下的就是老哥俩儿的交情。可是,桅杆上血呼呼的“框子”总在他眼前晃荡,眼皮突突地跳。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却不知来自什么地方。
一天夜里,海上滚着响雷。大雄背着黄木匠水鬼似的从渔政船上爬下来,身体几乎散了架。他们的船出事了!这正应验了疙瘩爷的预感。双桅船在鼓鼓涨涨的夜潮里沉没了。黄木匠和大雄被渔政船搭救上来,在黑幽幽的海面上再也没有了双桅船的影子。疙瘩爷得知凶信儿时,还头戴安全帽在冷库建筑工地上磨爬滚打。基础工程得连轴转,秋去冬来了,地冻天寒就啥都误了。疙瘩爷干事就有一股马不停蹄的雄风。可当他听到恶信,呆傻了。他眼直着,手交叉着抖索,象被一注大浪砸昏。好在黄木匠和大雄还活着。过了好长时辰,疙瘩爷晃晃悠悠站起身,没走两步,又象散了架似地歪坐在地上。四喜用吉普车将疙瘩爷拉回村里,径直去了黄木匠家。
保险公司办理渔船补偿款遇到了难题,疙瘩爷出面替黄木匠说情。疙瘩爷和春花的面子挺大,保险公司的人很快办了款子。忙忙碌碌的几天过去,疙瘩爷心里涩涩地空落,他想找黄木匠到蛤蟆滩走一走。一个有星有月的夜里,疙瘩爷竟不知不觉地溜达到了蛤蟆滩。黄木匠在那里等他。他蹲在滩上瞥见了一轮破损的圆月。月的光亮很足,穿透浓浓的夜雾,将满滩映得耀眼。几只舢板老龟一样在水边起伏。渔火在不远处招摇晃动,星星点点的慢慢织成龙形,向蛤蟆滩游移。疙瘩爷看呆了,不是幻觉,真真切切的海上飞龙。两个老人激动着。疙瘩爷不明白上苍会在这个时候赏给他一次机会。是福是祸?这条朦朦胧胧亦真亦幻的游龙,与蛤蟆滩紧紧勾连着。飞龙和蛤蟆滩给了他许许多多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也给了他许多空空幻幻的东西。那是啥?他在苦苦追求,追求的结果,又总是失去的太多太多
海风激来,爽透透的。疙瘩爷欠欠身子,惶惶然,惑惑然。他又把目光收回滩上,盯着滩想得极多,多了也就混乱、糊涂。夜深一些了,潮大了。大浪漫滩,滩就哗哗颠动,将他的神思弄得忽前忽后地错落。他忽然看见满世界都象潮一样涌动,无数挤挤拥拥的人在蛤蟆滩上跑过来跑过去,追求寻觅自己的归宿。不知不觉间,扑扑咬咬的海浪头逼到他的脚下了,他也一动不动。
黄木匠好久没说话。
疙瘩爷感觉黄木匠有心事,很重的心事。
两个人就这么坐了一个晚上。
疙瘩爷心头的疑惑,是大雄给解开的。那天大雄来找疙瘩爷。大雄说:“俺的船在海里没顶的时候,俺爹忽然喊了一句话,他说刷船的桐油不对劲儿。俺到船厂去啦,带上刷船剩下的桐油,到城里一化验那是假桐油,叫米糠油,是用稻子、黄豆、谷子榨出的食用油,揉了少量桐油。俺爹听说厂里进货单上写着你的大名。他怕您窝囊,就压着俺,不让说,您说,这鸟油能刷船吗?”
疙瘩爷眼直了,脸傻了:“天哪,有这样的事?”
大雄抖抖手里的纸条:“俺有化验单!俺要告他们!”
“大雄,事情俺要查的,你先别声张,好吗?”疙瘩爷心生疑惑。他望见水汪映出自己的脸,黑糊糊显得那么远,那么迷离,夜鬼似的。他浑身打骨头里冷,冷得喘不过气来。大雄不依不饶地说开了:“俺爹哪点对不住你?俺爹帮你操持龙帆节,村里村外护着你。你当了村官俺爹乐得整天唱,可他从没求你办一桩事。他就盼你当个堂堂正正的父母官!你呢,不管村里老少爷们愿意不愿意,干下踢寡妇门刨绝户坟的损事儿,你的良心在哪?你有私心,你想揽权保官。你为了讨好春花,为了得到那娘们儿,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如今你啥都得到啦,名誉、地位、女人和金钱。”他停顿了一下,望了望疙瘩爷的脸:“这是你的造化,与俺无关,可你不该见利忘义,购进假桐油”
疙瘩爷震惊了。
疙瘩爷胸脯突突颤着,霍地摆出骂天骂地的架势,黑旋风般扑过去,揪住大雄的衣领恶摇着,吼:“你给俺说明白,俺得了啥回扣?”他视名声比命重要。
大雄昂然站着,冷气逼人,如一根傲立的冰柱。他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的波光,拧身甩开疙瘩爷,走了。
疙瘩爷厉声吼:“你小子,给俺说个丁卯来——”
大雄象团冷雾飘走了。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疙瘩爷不堪承受这瞬间的撞击和刺激,像个精神失常的人,两眼迷迷瞪瞪。“扑”一声倒在沙滩上,面朝大海跪着,一双青筋凸跳的大手,插进了沙子里。然后他的双手拍打沙滩,象驴打蹄一跳一跳的。他的声音飘忽,被啸啸潮音吞了。海雾里洇出一团淡淡的昏黄的影子,疙瘩爷熟悉的影子。影子从大海里飘来,象骤然竖起一堵高墙,遮住他的视线。渐渐地,幻化出一张张渔人的脸。他垂头避开那些脸软软地躺倒在沙滩上,心里忽地生出原始生命般的蛮力。他象个石磙子格楞楞在沙滩上滚起来,喉咙口撕搅一种异样的声音。他在跟影子摔跤,又象是跟黄木匠摔跤。滚过来滚过去,任他使尽全身的气力也挣不脱那团影子
大雄远远地瞧着疙瘩爷。其实,大雄说了一堆臭话之后,没走。他后悔自己说多了,疙瘩爷毕竟是麦兰子的爷爷,也是爹最好的朋友。他远远地望着阵痛中折腾的疙瘩爷,心里一阵难受。
夜已深去,涨潮了,大雄将昏迷在滩上的疙瘩爷背回家。
注释21:厌气
第二天上午,疙瘩爷感到头皮一阵麻胀,慢慢撩开厚重的眼皮,拿眼紧盯春花,断断续续地说:“你过来俺问你一句话。”春花惶惶惑惑移近他:“有啥话就说吧。”
疙瘩爷眼神里噙着一种慑人的威严:“俺问你的事,你要是撒谎,俺恨你一辈子!”春花愣了一下:“俺不撒谎,你说吧。”
疙瘩爷头一拧,老脸苦楚地扭皱着:“你说,桑行长小舅子的那批桐油,你接了回扣没有?”
春花僵在那里,脸颊顿时火一般烫热:“气死俺了,别人俺不管,你还不了解俺吗,俺是图希那几个钱的人吗?”
疙瘩爷舒了一口气,又问:“那到是,真的没有?”
春花胸脯子鼓涨着,杏子脸绷得很紧:“你呀,你这么信不过俺,往后俺再也不管你的破事儿啦!”
疙瘩爷挣扎着坐起来,多了心眼,也多了情份:“春花,俺信你!不过,俺也得给你提个醒儿,往后干经济千万别把新鞋往狗屎上踩,坏了名声,又断了前程。”
春花不解地问:“到底又出啥事儿啦?”
疙瘩爷哀叹一声,说:“你帮俺们购进的桐油是假的,海上出事儿啦!”
春花脸白了,吓得嘬舌头打冷子:“假的?俺的天神哩!这怎么可能呢?”
疙瘩爷胸里映出一个错乱的世界:“这叫xx巴啥事儿,俺也是认假不认真,老糊涂了哇!”春花说:“这咋能全怪你?”疙瘩爷又说:“你给工商局通个电话,那狗日的破公司也该关门啦!唉,人啊,为了几个钱,血变冷啦,心变黑啦!毁了几条船,幸亏没出人命!”春花瞪圆了眼:“那不得罪了桑行长吗?”疙瘩爷大巴掌一挥:“事儿都到这份上,俺六亲不认!”春花迟迟疑疑不动身,讷讷道;“俺看你还是三思而行,冷库就该上主体工程了”疙瘩爷瞪眼凶她:“俺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人,山不转水转!”春花跺脚了:“你呀你,渔花子的倔劲儿又上来啦!”疙瘩爷火了:“莫不是你心里有鬼吧?”春花噎住了,悻悻而去。疙瘩爷颓然倒在床上,心里蜂蛰虫咬着,一种说不出的苦痛。
这世界搞不清了
潮涨潮落,日子照旧过。日子一天一天熬下去,疙瘩爷的身体日渐垮下来。好象那场感冒一直也没好利落,但还是忙忙碌碌。人精瘦了,脸蜡黄,糊里颠盹,蔫头搭脑,腰酸腿疼,深黑眼骨窝里老是糊着黄白色的眼屎。春花惴惴地看他失了无气的模样,心里慌得紧。她每天晚上给他熬一锅酸酸涩涩的草药,死乞白赖往疙瘩爷嘴里灌。好劝他:“喝吧,中药没反作用,针锥子剃头能去了根儿。”疙瘩爷忽然觉得娘们家又可爱了许多,好歹将药咽下,喉咙里便呛出一串难听的呃呃声,呃一会儿,便稀哩哗啦呕出一摊绿色粘液。春花十分耐心地给他擦。吃了几付药,也没见疙瘩爷身体有啥起色。春花犯难了,有时偷偷抹泪珠子。
邪事就跟着来了。春花和疙瘩爷睡觉的时候,总是听见房间里有响动,搅得两个人都睡不着觉。不像是老鼠,啥响?都说不上来。春花犹豫了一下说:“请你娘给看看吧!”疙瘩爷没反对,他挺信服娘。这天七奶奶颤颤地来了。七奶奶一闻屋里的气息,胸有成竹地说:“房里有厌气了,这得下一个镇宅符了。”春花愣着问:“娘,厌气是啥?”七奶奶冷静地说:“厌气就是宅妖的气息。”七奶奶熟悉的镇宅符有四种:五岳镇宅符、镇宅妖符、镇宅四角符和镇宅八位金刚符。她选了镇宅妖符。七奶奶认为宅内有神也有妖,此宅妖或为“厌气”或为某种不明其因的响动,或为幻影等等。元代湖海新闻夷坚续志里的“天师诛怪”便记载了一个天师用符克制宅中“厌气”的故事:“贾平章母两国夫人,房中有厌气,有一道人让其请黄绢三尺,磨浓墨,方秉笔起,只图一盘大鸟圈,见黑中一点,通明如玉,有金书正一祖师讳字,方知为天师亲降也。”七奶奶这次施符的方法是:用白芷、白面和青石,朱砂一钱,雌黄一钱五,草心七根,天月德方水土各一升,合泥涂在响声之处,书其符贴在泥上,能止怪响。这一切做完之后,房间里果真就没了怪响。春花惊叹不已,疙瘩爷得意地说:“俺娘能治厌气,俺娘真神啊!”新的龙帆节又来了。
镇了房间之妖,疙瘩爷身体忽然奇迹般好起来,苍黄的脸上润了老红,眼神里有了光泽。他与七奶奶一合计,彩龙还用春花扎的那只,再裱一层七奶奶剪的花花绿绿的彩龙就成了。船也一律用带橹把的,那样争先恐后的味儿才足。然后在前一天晚上,疙瘩爷神神气气地在村委会大喇叭里讲了一通龙帆节的安排。
第二天晌晴的,火爆爆的日头悬着,破冰的大浪颠着,满世界辉煌热烈,节日的气氛十分浓重。疙瘩爷和春花很早就来到蛤蟆滩。滩还是那块滩,在今日的疙瘩爷眼里就多了内容。他好象看到了一种阵痛里再生的晕光,灿烂着苍凉而绮丽的人生。万象生生灭灭,恩恩怨怨,翻翻覆覆,唯蛤蟆滩不变,流连、怨诉、嗟叹并不由人意。他相信雪莲湾日后必得流传的故事,当从这块地埝得到明鉴,寻到发源。
疙瘩爷深深地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