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狠狠地打了钟涛一个嘴巴:“你为什么骗我?我今天才明白了,原来你是吃软饭的鸭!”
钟涛被金欢的巴掌打愣了,怔怔地看着她。他的嘴角慢慢流出血滴。
唐百灵本来对金欢的到来没有什么反感,可当她听到金欢骂钟涛是“吃软饭的鸭”她真的火冒三丈,上前採住金欢的头发,凶恶地骂着:“你个小骚货,谁是鸭?我看你才像个野鸡呢!”
钟涛上前拉开唐百灵,痛苦地嚷着:“你们别闹了好不好?”
金欢轮起胳膊,狠狠将唐百灵甩了个趔趄:“你才是骚货呢,你无耻!钟涛是我的人,你凭什么把他抢走?”
唐百灵颤抖着嘴唇说:“什么?你问问他,我强迫他了吗?别自作多情了,在你娘肚里转筋的时候,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金欢扑到钟涛的身边,使劲摇着:“钟涛,你说,你不爱她,你是爱我的!你是被迫的!我们走!”
钟涛痛苦地闭上双眼,什么也没说。
金欢彻底失望了,一扭头,扑扑跌跌地跑了。
唐百灵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金欢:“你看看,就这么个小狐狸精,值得你去爱吗?啊?”
钟涛一动没动,眼睛没有泪,像是喷着火焰。
唐百灵慢慢将钟涛扶到遮阳伞下,心疼地看着他:“钟涛,你怎么啦?自从你和她定亲,我就一直反对,可你就是不听大姐的,你以为大姐会给你亏吃吗?”
钟涛沮丧地垂着头,浑身湿漉漉的,不知是水还是汗。
唐百灵又说:“你呀,跟她没结婚就对了,结婚的大事还瞒着我!不要是金欢到我这儿来找你,你还真的不理我啦?这回还想不想跟她结婚啦?”她的眼神光亮如星。
钟涛依旧不说话,可能是他张不开嘴了。
唐百灵埋怨道:“你哑巴啦?”
钟涛还是没说一句话。
遇事很有主见的金欢,在这个关键时刻终于挺不住了。她回到妈妈居住的新房里,韩洁茹几乎被她的脸色惊呆了。金欢的脸色苍白,头发乱乱地披散着,瞪着凶凶的大眼睛,进屋就奔她与钟涛的新婚合影去了,韩洁茹一把没拦住,她就把精致漂亮的合影撕了个粉碎,碎片扔在地毯上。一个年轻浪漫的爱情故事也同时被她撕碎了。她然后趴在床上挤出一串短促凄凉的呜咽声。
韩洁茹慌慌地问:“欢欢,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金欢继续哭着,没回答母亲。
“是钟涛欺负你啦?”
金欢忽然把脸抬起来。
“是钟涛背叛你啦?”
金欢扑进韩洁茹的怀里,哭诉完经过的一切。韩洁茹心一跳,顿觉一股寒意从她的脊背上很快蔓延到全身。她无力地劝着女儿:“欢欢,你真正弄清了钟涛与唐百灵的关系了吗?”
金欢不哭了:“这不明摆着吗?他在唐百灵的身上吃软饭!我最恨的就是这种男人!”
韩洁茹伤感地说:“钟涛这孩子,不是这种人啊!”金欢气愤地说:“妈,欺骗人情感的人,可恨!”
韩洁茹讷讷地问:“钟涛欺骗你啦?”
金欢眼神变得愤怒而阴暗:“无情而装有情的人,该杀!”韩洁茹慌恐了:“欢欢,你可别干傻事啊!我找钟涛谈一次,妈妈会给你弄明白的!”
金欢摇着头:“我不想明白,明白更可怕。”
3
金欢一副向钟涛拼命的架势,被韩洁茹制止住。韩洁茹怕自己看不住金欢,还用电话将在家里搞科研的金家林叫来,共同劝说金欢。金欢眼光迷惘,嘴唇颤动,她听不进父母的劝说。她承认自己婚姻观的分裂,对父母的婚姻是那么现代,对待自己的恋情却又是极端地守旧!还不仅仅是守旧,毁掉爱情的残酷事实,是用几句安慰的话能平顺的吗?她在追忆自己遗失了的这段生命,她苦苦追寻,她在追寻的路上掉进一个爱情骗局的陷阱里了,她被那股漩动的水流越卷越深,越陷越深。那水流多么清寒刺骨,深不可测。金欢心里暗暗地骂着:钟涛啊钟涛,你依附于那个富婆,你会幸福吗?你是庸人,庸人廉价的快乐是以丧失男人的尊严和生活的意志为代价的。你,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啊!她的眼前,钟涛的影子是那样的亲近,又是那样的遥远;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
金欢在满腹的责愿中睡着了。韩洁茹看看金家林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她对金家林怎么就没有交谈的兴趣了呢?金家林尴尬地坐着,默默地吸着一支烟。韩洁茹十分疲劳地伸着懒腰,意思是对金家林下逐客令了。
金家林看了看韩洁茹,摸了摸金欢的额头,慢慢转身说:“欢欢要是有什么事,你千万打电话来啊!”韩洁茹默默地应了一声。
金家林轻轻地下楼走了。
韩洁茹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她不会惊动金家林的。韩洁茹满以为金欢会乖乖地睡一夜的,谁知调皮的金欢会在深更半夜里醒来,悄悄地走了。韩洁茹心里惦记女儿并不是睡得很沉,可她还是疏忽大意地放走了金欢。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身边空空荡荡的,金欢已经踪影全无。她不由打了个寒噤,看看表,正是后半夜四点,这个时辰金欢会到哪里去呢?韩洁茹的心悬到了喉咙口,这个冤家会不会找钟涛拼命呢?
她用电话呼了两遍,金欢还是没回话。
韩洁茹穿上衣服走到街上寻找。她终于在一家昼夜营业的酒吧门前找到了金欢的汽车。韩洁茹走进去,看金欢正在一个角落里独自喝着王朝红葡萄酒。金欢已经喝了两瓶了,红红的酒液从桌面上鲜血一样流淌下来。韩洁茹走过去,拉起金欢:“欢欢,你喝多了,走,跟妈妈回家!”
金欢想说什么,可她已经口齿不清了。
韩洁茹搀扶着金欢走到门口,天上响着雷声。金欢已经不能开车了,韩洁茹就打了一辆夜的,到家门口的时候,滂沱大雨就凶猛地飘落下来。韩洁茹怕女儿淋了雨,就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可金欢并不需要,她将韩洁茹的衣服塞给她,自己挣脱母亲,跑到雨水里淋着,仰起苍白的脸,任凭雨水的疯狂冲洗。
韩洁茹浑身湿透,她将金欢拉到一棵大槐树下,金欢还在痛苦地伤嚷着,嚷的是什么,韩洁茹一句也没有听清楚。金欢怪叫着,用胳膊击打着湿淋淋的树干,胳膊很快就红肿起来。韩洁茹紧紧抱住女儿的胳膊,苦苦哀求着,死死将她拖回屋里。
韩洁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将金欢的湿衣服拔掉,又把金欢拽到了床上,用毛毯将女儿紧紧围裹起来。金欢没有吐酒,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拂晓天明,一切都是透明的安宁。韩洁茹看着金欢痛楚与怜惜的脸,惨白如纸。再摸摸金欢的额头,韩洁茹知道她感冒发烧了。韩洁茹当医生的并不害怕这种小病,给她服用一些药物就解决了。谁知,感冒并不轻易饶过虚弱的金欢,到中午的时候,金欢已经烧到了四十度。嘴角苍白,身体像发疟疾一样地痉挛着。
韩洁茹急忙把金欢送到自己所在的医院。
韩洁茹把金欢安排在自己的主任室,自己守护着女儿输液打针。到了傍晚,金欢的烧才慢慢退去,金欢慢慢睁开大大的眼睛,看着疲倦的母亲表示了深深的歉意。她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映入脑海的还是那个可恶钟涛。金欢对韩洁茹说:“妈妈,我真是不懂事,让你操心啦!为那个臭小子不值!”韩洁茹看着女儿,并示意金欢抬头看看摆放在床头的鲜红的玫瑰花。
金欢看着鲜活的红玫瑰,笑意慢慢浮现在她的唇边,面庞里也有了一些红潮。她喃喃地说:“妈妈,是你,还是爸爸,给我送的红玫瑰?”
韩洁茹见女儿脸上有了笑意,心里宽慰许多。
金欢继续追问:“妈妈,是谁给我送的红玫瑰?”
韩洁茹轻轻说:“你猜。”
金欢说:“不是妈妈,就是爸爸,还用猜吗?”
韩洁茹长长叹息一声:“你们年轻人啊,真是被爱折磨,被爱累呀!你说钟涛背叛你,他不爱你了,可我在你输液的时候,见到钟涛来看你!他焦急的样子,也是要死要活的,他开始不敢进来,抱着这束红玫瑰,站在窗外默默地看着你。下午又下雨了,他就站在雨水里,一直看着你!”
金欢马上沉了脸:“是他?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他!”
韩洁茹缓缓地说:“当我看见他,他已经满身是水。我看着他很可怜,就喊他进来。他不让惊醒你,就守着你,守了大半天呢!他还跟我说,一切都是误会,他会向你解释清楚的!”
金欢怒气不减:“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都亲眼见了,还口口声声说误会?我恨他!”她喊着,就猛然坐起来,一手推开窗子,将花瓶里的红玫瑰狠狠扔了出去。
花瓶破碎时很响,红红的花瓣儿飘到窗台上来。
韩洁茹急了:“你,看你!”
金欢胸脯起伏着,有一个花瓣被风贴在她的脸上。
韩洁茹嘴唇颤抖:“你会伤了他的心啊!”金欢冷冷地说:“是他先伤了我的心!”
韩洁茹叹着:“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任性!”
项晓芳医生走进来的时候,韩洁茹与金欢才停止了关于红玫瑰的争吵。项晓芳医生神色有些紧张,她将韩洁茹叫到走廊里说,我的妹妹从日本回来,今晚需要我到机场去接,可是又赶上我值夜班,想请韩主任给想个办法,能不能找个替班的。韩洁茹想了想说,找谁替班呢?还是我替班吧,好在欢欢已经退烧了。项晓芳千谢万谢地走了,韩洁茹回到自己值班室,又给金欢服用了一些消炎药,跟金欢解释了半天。金欢看着妈妈忧心忡忡的样子,就不再任性,很懂事地朝韩洁茹笑笑:“妈妈,我好好养病,不让你再操心了。”她说话的时候,想起昨天夜里自己对母亲的拖累,眼睛充满柔情。韩洁茹对金欢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让护士再给金欢输上液,然后穿上白大褂迈着轻盈的步子朝值班室走去——
韩洁茹做梦也不会想到,她心中的男人出现了。
大概是在夜里十点,一个中年男人搀扶着一个年轻的产妇走进妇产科。
男人算不上是美男子,高高的,瘦瘦的,五官也比较普通,瘦削而坚毅的脸上嵌着一双发着冷冷光辉的黑眼睛。两腮有青黑色的胡茬。额头有些风霜的痕迹,嘴角像雕刻的似的,有种天然的个性。他浑身上下透达着一股让人无法言说的艺术家的气质和智慧。一看他就是个喜欢思索的人。男人抬头与韩洁茹的眼光对视的一刹那,眸子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韩洁茹的心里惊跳了一下,窘迫得满脸通红。在这一瞬间,她心中有了一种模模糊糊的向往、希望。她的这种状态连她自己都觉得惊奇。男人请求韩洁茹给他送来的产妇检查。
韩洁茹给年轻产妇检查身体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有些慌乱,她看见这个女人很年轻,比那个男人至少要小十五岁。长得小巧玲珑,妩媚无比。产妇疼痛难忍,久久地呻吟着。还是老夫少妇呢,一般这样的女人生孩子,男人是非常爱惜的。韩洁茹十分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然后把那个男人叫到值班室说:“她是你的——”
男人说:“我的妻子,大夫,她怎么样?”
韩洁茹说:“你太大意了,怎么这么晚才送来?她是横胎难产,急需进行刨腹手术!”
男人焦急地说:“那就手术吧!只是我的押金不足,大夫,能不能先手术,我再补——”
韩洁茹看着他,破例点点头。
男人笑笑:“谢谢你啦!”
韩洁茹拿出病人卡片:“请签字吧!”
男人抖着双手写下“杨高鹏”三个字。字体萧洒而英俊。
杨高鹏?多好听的名字。韩洁茹此时感觉头顶像是开了一扇天窗一样。天上的太阳照耀着她,最初太阳是那么遥远,模糊的,颤动的,慢慢清晰得使人眼花缭乱,使人有了升上天空的感觉。她激动得满脸通红,一股热浪冲进她的眼眶,心灵深处都微微颤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