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一路,抵挡颇有些艰难。亏得柴进调度有方,阮小五临阵发狠,郑天寿裹伤苦战,手足协力,方保城池不失。魏延、吴班、向宠正着力攻打,却又有警讯自西传来。原来吴用进兵安汉、垫江,绊住李严;却令杨志引六千余精兵,南下威胁巴郡。刘阐恐不守,急召东路诸军回援。魏延、吴班、向宠亦恐后路被断,只得西撤到涪陵。柴进、阮小五乃水陆兵进,占据临江;徐宁亦乘势南进垫江,同杨志合兵近万。此时乃汉新平七年,宋保义二年九月末,巴西郡诸县尽皆属宋。
吴用大半年奔波疲惫,终得一进,甚喜。一面令人往洛阳报捷,一面在涪水之西,聚南路诸将会议道:“自王师西征以来,贼众狡黠。今番得全取巴西,临巴郡,三万雄师,围困屡败之敌。收川之功,便在眼前。”众皆称善。柴进独道:“加亮,你原本策划,四路并进取川。如今南北二路安在?”吴用道:“北路是马孟起,闻报已迫近阴平、汶山;南路是蛮王孟获,于今消息只说‘鏖战’。未知胜败。”柴进摇头道:“南中一路四个兄弟,久在蛮方。今进犯川内,又无大兵阻挡。但言‘鏖战’,不知何处鏖战?”正说之间,忽神行太保戴宗自南中查探回来,说南中一路,大败亏输。吴用大惊,急听报来。
原来南蛮王孟获,因戴宗以南中全郡相诱;更兼杨林、周通、段景住、宋万极力怂恿,答允出兵。然毕竟数年之前,损兵折将,历历在目。故而口中虽应允,心下实踌躇。与其弟孟尤商议再三。尤道:“既是这般汉将要出兵,不妨叫他为前部。若胜了,我等随后取利;若不胜,亦不伤本族。”孟获深以为然。便叫杨林等四将,引本部二三万众为前队先行。获自与元帅金环三节、董荼那,起蛮兵二万为后队。留其弟孟尤守诸方。
杨林等四将既统帅大队出征,相议道:“建宁雍闿、牂牁朱褒、越隽高定,此辈豪帅,我等平日多有往来。可集中兵马,先取永昌。然后三郡自然平息。”于是一面飞书联络三处豪帅起兵,一面一拥而进永昌。永昌太守王伉,虽召集民兵,竭力抵御,怎奈贼势浩大。战有月余,郡府城破,王伉遇难。杨林、周通、宋万、段景住四个纵兵劫掠数日,又把财帛女子,献与孟获。自家在郡府中大摆筵席,每日纵酒狂欢,三更不散;日中高卧,好不快活。
如此过了十余日,这天照例是酒池肉林,逍遥快活。吃到半酣,段景住忽道:“诸位哥哥且莫只顾饮酒。宋江哥哥在中原作皇帝,出兵平川,叫我等相助。这里只打下一个永昌,离成都尚有许多道路哩。还是且进兵为好。”周通道:“他在洛阳当皇帝,三宫六院,何等快活。我等兄弟在这蛮夷之地苦了十数年,如何连畅快几日也不许?”宋万道:“段兄弟所言还是道理。且了解军情,再作计议。”遂令撤了酒。唤过偏将道:“建宁、牂牁、越隽,军事如何?”偏将道:“建宁雍闿、牂牁朱褒,皆已夺取城池。惟越隽一路,高定被马忠、吕凯杀败。”周通听了,哈哈大笑道:“这般没用的!那马忠、吕凯手下,也不过几千兵马,如何高定这般窝囊!待我兄弟前去!”杨林道:“周通兄弟说的是!”四个遂点起二万余兵,杀奔越隽去。
杨林等四人,本非将才;麾下汉兵,也是三凑**,有甚军机?不过仗着久居南中,生性彪悍,因此倒也士气如虹。十余日,赶到泸水之滨。前面却有战报,说建宁雍闿、牂牁朱褒两路,前去增援高定,又被马忠杀败,斩首数千。杨林听了,气的暴跳道:“无能之极!”便亲选了三五千精悍之徒,渡过泸水,杀奔越隽而去。
那川将马忠、吕凯,守把越隽,杀退高定、朱褒、雍闿三路豪帅。忽闻南中大众,汹涌而来。马忠道:“此辈贼众,胁勇而来,我若畏缩,更涨气焰。当迎头痛击,以挫其势。”遂点二千精兵,出城迎战。两下相交,杨林挡住马忠,川军奋勇,蛮军蛮横,斗了个不相上下。鏖战半日,两面山谷中鼓点大作,十余处烟火起来。蛮军恐有埋伏,阵脚不觉乱了。杨林心头一慌,拍马而走。马忠乘势掩杀,蛮军丢盔弃甲。追出十余里,西边烟尘大作,却是小霸王周通引兵来援。周通当先大叫:“谁敢与我交锋!”马忠便弃了杨林,去战周通。无十数合,通早已手乱;亏得身后兵马一拥而上抵住。两边混战,吕凯看敌众我寡,遂鸣金收兵。杨林、周通亦不敢再战。
当夜,梁山四个头领聚议。杨林道:“马忠果然厉害。不可轻敌。”段景住嚷道:“甚么厉害,我等有这许多兵马,一拥而上,他便是铁打汉子,也双拳不敌四手!”宋万道:“段兄弟所言甚是。明日我等分兵四队,轮番攻打,却看那马忠、吕凯如何招架?”周通道:“俗话道:多多益善。不如将雍闿、朱褒、高定三路军马,一起召来。更助声威。”杨林大喜:“此计甚妙。”
于是发出书信,召雍闿等三人,各引兵马到此。高定一军最近,接到书信,次日便来合营。其部将鄂焕,身长九尺,面目丑恶,武艺甚强。前番在越隽被川军乱箭射伤手膀,恼恨不已。无十日,朱褒、雍闿,各自引兵会齐。三路豪帅之兵,良莠不齐,总有万余名;更兼随营妇人、仆役,大营庞杂,熙熙攘攘,浑如集市一般。联营十余里,声威逼人。
马忠、吕凯在城头看见敌军云集,相议对策。吕凯道:“贼军虽众,尽是乌合。且各营号令不一。更兼人数既多,粮草必有缺憾。我等且坚守数日,待彼相互离心,寻隙一举破敌。”忠深然之。于是两人督率合城军民,严密防守,只不出战。那梁山四寇,及南中三豪帅,看川军不出,自以为得计;每日攻打,却又不能得手。
杨林与雍闿等尽皆粗豪,也不以为意。只是兵马众多,日费粮秣无数,免不得四处劫掠,夺了粮草,及民间财富,一队队运送到营中。马忠、吕凯看了,相计道:“破贼之时,便在眼下。”遂安排百余壮士,潜出城,扮作乡民、走卒,押粮入内。贼兵本无编制,更兼凑合而成,故无人发觉。又遣几个年长军人,扮作城中富户,乘夜出到贼营中,见杨林等,送上金帛道:“城中军粮将尽,市井谣传纷纷,都说马忠、吕凯欲弃城而走。我等皆是好百姓,特奉上金银,乞大王、将军入城之日,饶我等性命。”杨林大喜:“你等倒也乖巧。便饶你不杀,有何难哉?入城时,休忘了好酒大肉奉上。”周通道:“若有青春女子,亦莫忘留与大王!”老军唯唯而退。杨林、宋万等皆哈哈大笑:“周通兄弟贼心未改也。”周通怒道:“若说贼,大家都一般哩,偏生说我。”众哄笑而散。于是更不以为备。
次日二更时分,忽报城内火起,又报川军出北门而走。杨林等闻讯皆起:“定是马忠、吕凯焚烧仓库,弃城而走。今不要紧入城,恐粮草金帛皆被烧没了!”于是各引军马,都去抢城。反倒无人去追袭出城之兵。杀到南门,见城门禁闭;金毛犬段景住带了百余个精干喽啰,架起云梯上城。四下张望,不见一个川兵;遂下来开了城门,放入梁山军。雍闿、朱褒、高定三路军亦各自出寨,往城中拥去。各军尽是强豪,都想入城劫掠,在南门黑压压挤作一团,互不相让。不依队伍,至有相互砍杀。
忽然身后自家营寨之中,火光腾起;接着城外不知何处之军,抄袭而来。一时间,贼营中妇人老幼,哭声震天。贼军大恐。有的欲进,有的欲退;在城门口自相践踏,更是混乱。须臾,四座大营,先后点燃;贼营中老弱,四下哭奔。川军多少兵马,却绕城往南门杀来。贼军虽众,军心已失;在这黑夜之中,又无后援,又不依队伍,如何抵挡?惟抱头鼠窜。乱军中踏杀无数。杨林、周通、宋万等各自拼出武艺,闯到外围,那里还顾的上整顿军马,只是一路溃奔。马忠引数千川军,随后掩杀二十余里,平明方归。先前入城贼军,有数百不得出,被吕凯率众百姓,一一击杀。越隽府城内外,贼尸布满。金毛犬段景住被隔断城中,不能脱身;他尚要恃勇顽抗,被川兵弩箭射杀;朱褒在南门外落马,被自家兵士踏死,有降兵认出尸首。马忠、吕凯于越隽三战皆胜,前后斩获近万,所得辎重甲仗,如山堆积。马忠令将降人数百,尽皆正色儆告,勿再内犯,然后放归;却把朱褒、段景住等大小贼目数十颗首级,悬挂城门示众。
杨林、周通、宋万及雍闿、高定等一路溃奔,直过泸水方止。收拾败军,使人回探消息。得报朱褒、段景住皆死,杨林等三个好汉,不禁悲恸不止。便是雍闿、高定,亦有些兔死狐悲之心。两下相互埋怨,只得一面报与孟获,一面便驻扎下来。却又有放归的小卒,陆续回营,俱说蜀将儆言,于是贼人军心渐散。杨林等部下兵士,都思南归。计无可施之时,却巧神行太保戴宗奉吴用命,前来南中联络。杨林等以实情相告。戴宗因此回禀吴用。
吴用闻言,顿足道:“这几位兄弟去南中多时,莫非智谋也有减退?南中蛮兵,不下数万;奋勇北进,足动摇两川根本。今乃枉自损兵折将,不能寸进,实损梁山威名!”却看小旋风柴进微微一笑道:“军师,某有一计,可复起南中之兵。”吴用道:“柴大官人却有何计?”柴进不慌不忙,说出这个计来。有分教:南蛮虎狼动爪牙,西川英雄沥肝胆。不知柴进计策如何,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