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怅地叹了口气,烟落随手拨弄起青玉案上的一尾七弦琴,琴弦如丝,指尖一滑,悠长的韵调如溪水一般潺潺流淌,一曲夜歌,恣意倾泄而下。
只是,弹至曲中,断断续续了两三句,心中隐隐觉着有些不安,手指轻微一抖,曲调已是大乱。
风乍起,梅花瓣瓣簌簌如雨,落于她洁白的衣襟之上,如凝了点点胭脂。
烟落轻轻站起身,立于红梅树下,却并不移步,任风卷起轻薄的衣衫。来到离园之中一晃已有数日,七皇子从未现身,也未曾踏足离园半步,据说是宫中有要事商议。
如今,她已是他的侍妾了,即便心中再不愿,可是当聘礼送至尚书府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一切已经无可转圜,她与傲哥哥此生再无半分缘。这应当是最好的结局,娘亲十分的满意,而她也不会连累了傲哥哥的一片深情。她自是不会相信七皇子看上了她这般的鬼话,他只是要硬生生的拆散他们,仅此而已。
扑簌,扑簌的声音,似有人踏着落叶而来。熟悉的龙涎香味隐约浮在梅花香中。他不出声,她亦只是站着仿若无人之境。
良久,他终于说话:“你要这样站多久?”
烟落缓缓转身,在风中冻得久了,双唇已是微微白,像是乍然见了他,依礼唤道:“七皇子。”语气生分疏离。
风离御手中提着一盏宫灯,幽幽的灯光映照出她略显苍白的脸色,眉间染上浓郁的忧愁,不再似他初初遇见她时,不施粉黛而胜朝霞映雪。是他,对她太残忍了么?
“怎么都没有人伺候?难道程管家没有安排?他现在真是益的不中用了。”见她身边空无一人,他忍不住问道,眉间隐怒。
“不是的。”烟落忙否认道,事实上程管家待她极好,顿了顿,又道:“是我不要别人侍候,七皇子多心了。”
“可是不习惯?要不明日我让人去将你的贴身丫鬟接来。”他凝眉道。
烟落一怔,有些诧异的抬头,只见他平静的眸子如星辰闪耀。自小习惯了红菱的陪伴,她们情同姐妹。而他,竟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还周到的为她考虑。静如止水般的心中荡过一丝莫名的涟漪,她从来都不了解他,一如现在,残忍如他,竟也有这般温柔体贴之时。木愣了半响,她迟迟未接过话。
风离御却暗自懊恼,他竟是又动了恻隐之心,一时有些尴尬,他急欲离去,匆匆道:“就这么定了。你早些休息罢。”
“等等。”烟落侧目,看了看青玉案上他遗忘的宫灯,淡然道:“七皇子,你忘了你的灯。”
他未曾转身,只道:“夜黑,前路不明。你自己留着罢。”言罢,已是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夜黑,前路不明。就好似在说她眼下的处境一般。他都明白的,不是么?
转眼又是几日,她不曾再见过他,听闻他有两日宿在离园,不过都是在骆莹莹处。
有了红菱的陪伴,日子倒是过得十分的悠闲,除了像眼下这般状况。
一袭桃粉色艳丽的云裳,数件珠钗摇曳相映,刺目惹眼,骆莹莹趾高气昂的踏入烟落所住的宜芙院,身后跟着三四个随侍的丫鬟。
红菱一见,不由得翻了翻白眼,暗自恼道:“她还有完没完啊,成日的登门挑衅,感情真是太闲了。”
“楼烟落,呦,怎么你今日打扮的如此光鲜,不似平日里总是穿着白衣,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为谁守孝呢。”语出讽刺,骆莹莹上前一步堵住烟落的去路,凉凉的嘲道。
“玉夫人,你咒谁呢,怎么说话的这是。”红菱挑眉不满道,神色闪过鄙夷。
“玉夫人,我今日确实想去街上一趟,买些丝线之类,不方便陪夫人闲聊了,得罪之处,还望夫人海涵。”烟落微笑道。转身携红菱离去,没有必要同她多计较什么。
“七皇子昨日可是在我的玉润院过的夜,怎么,你就一点也不在乎?”骆莹莹突然出声,微微皱眉又道:“听闻,你以前是庆元侯的未婚妻。难不成,你的心中还惦着他?”暗自捏紧了拳头,眉间飞快的划过一缕异色,快得来不及去捕捉。
“这与你何干?你只管做你的玉夫人,我不会与你争宠便是。你又何苦这般与我纠缠不清?”烟落低头道,错身与她擦肩而过,清香留下,人已是渐行渐远,消失在了重重错落的园中。
乘坐着离园的马车,听着车轱辘碾过路面的嘎嘎声,一路的景色飞快的向后飘去。今日天气甚好,街上亦是热闹无比。红菱行至半路,突然起意,想回尚书府中取回一些物什。这丫头,总是这般毛毛躁躁,咋咋呼呼的。于是,便只剩得她一人独自去买丝线。
烟落常去的那间绣庄,在街市尽头的拐角处,行至一半,不想突然身后窜出一人,飞快的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拽至一旁的小弄堂之中。
本能的挣扎着,却听得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动,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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