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细雨方停,南宫烈似是冒雨十万火急地赶来,额前鬓边皆是染了豪蒙晶亮的雨珠,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是熠熠生辉,随着他的气喘不已而闪动着妖异的阵阵光芒。
烟落轻轻推一推身侧风离澈的胳膊,示意他放开自己,谁知他竟是更紧地将自己环在身侧,只冷眸瞧着突然闯入殿中的南宫烈,英挺的眉毛扬起恼怒之气,似是极为不满道:“父王,难道你要干涉我的私事么?”
这一声“父王”的称呼令烟落心中微微惊起涟漪,神情中闪过了然,原来那天在湖边遇到的中年男子便是南宫烈,风离澈的生父。长辈在前,礼不可废,想到这里,烟落慌忙挣脱了风离澈,自他身下一跃及地,跪地福身道:“烟落见过太上王。”
那日在湖边偶然碰到他时,当时她便觉得此人并非池中之物。想不到他竟然会是南漠国的太上王。也是,那般的丰神俊朗,那般的英挺贵气,浑然天成也只有这样的尊荣身份才能与他匹配。
南宫烈心下柔软一触,一步上前,慌忙将她自地上扶起,缓声道:“楼姑娘,快快请起。自家人,不必多礼。”鉴于她的身份特殊,怎般叫着都不合适,是以只得暂且称一声“姑娘”
风离澈眉心微皱,已是一把将烟落揽回怀中,他素来不喜旁人插手他的事。即便是要放手,也是他自个儿的决定,不需要旁人加以置词。是以,他口中已是不客气道:“父王夜深露寒,还请你早些回去休息。”
南宫烈轻轻吁出一口气,这澈儿桀骜不逊的性子,真真是与自己年轻时一摸一样,当年自己不顾家中反时,率领家族部队,毅然揭竿举旗讨伐昏君,也是这般不听任何人劝阻的桀骜性子,结果气的他的父亲不日便病重沉疴,驾鹤西去。
南宫烈脸色僵一僵,透出一分焦虑,只叹道:“澈儿,楼姑娘来我南漠国已有一个多月,为父若是真有心阻止你,又何必等到现在?”
风离澈唇角略略勾起,轻轻握住烟落的手,他的手势那样轻,好像绵软无力轻哼一声,寒声道:“既然如此,父王此时又是在作甚?深夜来此,教我与烟落不要成婚,又是何意?不是干涉,又是什么?”
南宫烈双眸渐渐黯淡了下去,仿若将要熄灭前的烛火,犹豫再三,道“澈儿,具体的事,我暂且无法说明,我自己也不是十分有把握。只是你们真的暂时不能成婚,你们且在这里等我的消息,我要亲自去一趟晋都,将事情问清楚了再回来。只是在此之前,你们万万不能成婚。可好?”
风离澈“嗤”的一笑,扶着烟落在檀木椅上徐徐坐下,一手抚弄着自己手上的墨玉板指,冷冷曼声道:“父王,你是在同我说笑么?还是你觉着我是这般容易打之人?没有明确的缘由,我为何要听?”
南宫烈伸手柠一拧眉心,有些头疼,澈儿这般倔强的性子还真真是难办,他就知道直接同澈儿说会是这般的结果,可是自己亦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如何能告诉他缘由?这两日中,他终于打听清楚了楼烟落的生辰八字,如此按时间算起来,又多了几分可能。只是,这样难以启齿的事,他又该如何司澈儿说呢。
此刻,东仪殿的殿门仍是敞开着,徐徐灌入的冷风倏地吹灭了一盏宫灯,殿中陡然暗了几分。微黄的烛光里,南宫烈与风离澈皆是不语,沉默时峙,有一缘冷意在他们之间缓缓蔓延。
压抑的气氛,仿若胶凝一般,渐渐令人无法喘息。烟落默然起身,轻轻摇起一枚火折子,引了烛火,缓缓地点上一盏铜鹤衔芝的灯火,随即又将殿门紧紧关阖而上。顿时,殿中温暖不少。
南宫烈转,望着那幽幽暗暗的烛光摇曳,仿若他此刻空茫跳动着的心,良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澈儿,有件事,我知晓你感许很难接受。但是,如今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你与烟落是兄妹。”深深吸一口气,他又道:“我怀疑烟落其实是我的女儿。”
一语既出,如落地惊雷,如明亮闪电劈空而下,将面前两人几乎照成透明人一般。
适逢风离澈转看向烟落,甫一听闻南宫烈的话,他微微一愣,旋即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修长一指指向南宫烈,长久说不出话来。他的笑声过于冷厉,直震得深广的大殿之中烛火簌籁抖。
烟落亦是不明所以的望着南宫烈,心簌籁跳动着,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摆一角,连揉得极皱都尚不自知。
良久,风离澈止了笑声,指着南宫烈道:“父王,你是膝下子嗣单薄,想多认几个子女么?你先是认下我是你的儿子,此事有我母后的书信为证便也罢了。现在你又要认烟落为你的女儿?这也未免太可笑了!”他直直盯着南宫烈,目光灼灼,几欲将南宫烈烧穿,宽松的袖摆如瀑垂落,却隐隐有着一丝轻颤。
南宫烈低叹一声,熠熠目光看向烟落,问道:“听闻你的母亲原是云州歌伶,两岁上下时带着你去晋都寻找你的父亲楼封贤,难道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怀疑过你的身世么?会不会你并不是你娘亲生的只是从外边抱回来的?”
“怎会?我娘亲怎会做这等事”烟落急急分辩,可是话至尾音,已是绵软无力。真的没有人怀疑过么?自然是有人怀疑过的。莫说是府中上下的婢女小厮时常议论。即便是自己的亲哥哥楼征云,尚且套过她的话,想知晓自己的娘亲曾经在云州的事,有否可疑之处,或者她的娘亲李翠霞是否无疑中说漏什么。自小她聪慧敏感,他们的怀疑,她看在眼中,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刻意去忽略罢了,她相信自己娘亲的清白,断断不会做这种事。如今,南宫烈突然这样一问,又有那一笛一萧“相思”与“相守”为证。她自己已是全然没有了底气。
南宫烈见她一日怔仲难言的表情,知晓定是有人怀疑过,于是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追问道:“烟落,确实是有人怀疑过的是么?”
“够了!”一声厉喝,鄹然打断了南宫烈的问话,只见风离澈已是双眸通红,盛怒几乎令他每一根毛都愤然竖立起来“南宫烈,你究竟在胡诌些什么。烟落出生时,你人尚且在南漠国,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还有,我的母后,我日日守在她的身边,她只有诞下莹妹而已,再无其他。莫不是”奋力一把扯过烟落,将她拢于自己身后。眼底的愤怒与疑惑密密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兜头兜脸向南宫烈扑去。
“澈儿,烟落不是我与玄筝的,而是烟落的母亲是另有其人。”话至尾音,已是难掩颤声,南宫烈俊朗的神色不免添了几分尴尬。他知晓澈儿一向爱重敬重自己的母后,若是知晓自己并不爱他的母后,不知要有多么的失望与气愤。可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将真相说出。
“什么!”风离澈果然气急,深刻的五官在烛火映照之下显得格外阴沉,眸光若幽暗的地狱之火簇簇跳动着,厉声质问道:“当真是可恶之极!我自小在母后身边,只知母后一心惦念着一人,原本我以为那人是风离天晋,不想那人竟是你。罢了,可为何?风离天晋辜负我的母后便罢了,为何连你,也不是真心待她?是谁?究竟是谁?我的母后难道不够优秀么?巾帼不让须眉!一代女将!为何你们都要辜负于她?莘负她的一片真情?”
“澈儿,其实我真心爱的人,从来都是司凝霜。我知晓你不喜她,甚至是极度憎恨她。所以,即便是认下你之后,我亦一直不敢向你提起。如今,我便是怀疑烟落是我与司凝霜的女儿。”南宫烈淡淡陈述着,绵绵忧思似轻柔的乌纱轻缓拂于他的眉间,挥散不去。
烟落只怔怔站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有冰凉的冷意漫上她的背脊,仿若一条小蛇蜿蜒游移着,几乎能感觉到贴身小衣被汗湿了紧紧吸附在背上的黏腻感觉。
司凝霜,竟然是司凝霜,南宫烈竟然怀疑她是司凝霜的女儿。会么,有可能么?
记忆的深远之处,如尘埃如青烟般徐徐袅袅,她隐约忆起了一些零星片段。
那日,南漠国使者来访,她献上一曲画舞,震惊四座,先皇妃嫔私下议论着:通
“事隔二十多年,想不到臣妾还能再见到这独特的画舞。皇贵妃,楼婉仪这翩然舞姿,这精湛的画工,可一点都不输于娘娘当年的风采呵。”
“咦,其实细瞧之下,这楼婉仪与梅妃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呢,看来都是有福之人,他日必然能得圣颜眷顾。”
“谁说呢,臣妾看婉仪倒是与皇贵妃神情间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画舞时的神韵,像极了当年的皇贵妃。”
当时的她,只是听得懵懵懂懂,不解其意。
犹记得,宫变那日,她在御前服侍先皇。“霜儿”鲛纱帐中似传来一声枯哑的声音,微微颤拌如同带着一丝喜悦的兴奋,是风离天晋。
当时,风离天晋亦是将自己错认戍了司凝霜。
那日,他拼命瞧着自己的脸庞,仿佛要从自己的脸上挖出无数昔年记忆中的影子来,她记得,风离天晋这般喟叹道:“朕宠幸了那么多的女子,有神似的,有形似的,有舞姿相似的,可终究都不是她,想不到竟是你与她最为相似,不论容貌还是舞姿从形似到神似。若不是你这般横亘于朕的两个皇儿之间,朕一定会待你极为优渥。你知道么?就是现在这般,疏离淡漠,端庄淡雅,明明是微笑的瞧着朕,可是那笑却出毫不及眼底。这般样子,真真是像极了她。”
真的是像极了么?为何这么多人都这般说?为何?
再后来,月夜之中,笛萧合奏,初初见面时,南宫烈亦是将她错认作司凝霜。
自己与司凝霜,真的这般像么?烟落自问,心中不得不承认,现下想起来,仔细比较一番,其实是像的,三分容貌,五分性情。
过多的巧合,往往不是巧合,而是事实。那南宫烈的猜测,会不会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
突然,她的心底越来越凉,凉得仿佛一盆冰冷雪水兜头而下,骨子里皆是冰凉冰凉的。整个人几乎瘫软过去,一张娇俏的脸庞在刑那间变得雪白没有人色,脑中嗡嗡直响,嘈杂的声音愈来愈烈,几乎要盖过了周遭的一切。
如果,她是司凝霜的女儿,那她,岂不是亲手将自己的娘亲封宫?
如果,她是司凝霜的女儿,那她,岂不是风离御杀母仇人的女儿?
杀母之仇,仇深似海,不共戴天,那风离御他,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烟落滞滞凝坐着,水波般柔和的双眸里隐隐含着氤氲雾气,眼前似有滚热的白雾翻滚,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渐渐模糊起来。
风离澈不查烟落的异常,呼吸已是急促万分,不复平静,目光渐渐变冷,幽寒若千年寒冰,似利刃一般刀刀刺向南宫烈的胸膛,横眉厉声道:“司凝霜?!怎么又是司凝霜江?!父王,连你爱的也是司凝霜么?那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子,究竟有什么好?只得你们如此痴狂?风离天晋是,你亦是!”“澈儿!”南宫烈神色一凛,少有的怒气喷薄而出,冷声道:“什么心如蛇蝎,休得胡言乱语!她本是多么纯洁善良的女子,若不是你的母亲苦苦相逼,屡次要置她于死地,又何至于此!澈儿,个中缘由,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口气吼完,胸前已是气喘不已,起伏不定。他自觉失言,不免伸手掩住薄唇,整个人颓然跌坐在了楠木圈椅之上,神情满是懊丧。其实有些事,他原本不想说出来,只是眼下的情况,是再也瞒不住了。
风离澈从未见过南宫烈如此生气,不免有片刻的怔愣,印象之中,父王一直是待他极温和的。他的手掌有黏腻潮湿的冰凉,心中有一股滚热的强力激荡汹涌,只觉得心中堵得慌。自小他见惯他的母后为情所因,深深痛在心中。重重的疑惑与痛楚不停地翻叠交错,仿佛曾经愈合的伤。又被硬生生地撕开,撒上盐痛的麻木,他的母后,他那样崇敬之人,为何这般的命苦?他原以为风离天晋莘负了他的母后,想不到他的母后另有所爱,可如今,南宫烈亦是辜负于她,这教他情何以堪?
南宫烈目光稍稍温和了些,只是语气依日冷峻,指一指面前的座椅,道:“澈儿,烟落,如今你们都在这里,我便与你们说一说很久之前的事。”
风离澈面色似风雪冰冻,有凄冷的寒意,只身僵滞站立着,并不入座。
南宫烈却并不在意,缥缈的神色仿佛沉浸入如轻烟如尘埃般的回忆之中。
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时他还是那样的年轻,意气风,年少气盛,性子桀骜不驯宛若一匹脱缰野马,便是如澈儿这般孤傲冷清。
他缓缓道来:“南宫世家本是前朝贵族,爵位代代世袭,享尽尊荣,我则更是前朝大长公主的亲外孙,是贵中之贵。彼时,前朝日臣之中,颇有些地位的,除了我们南宫世家,莫过于当时的宰相司家,翰林秋家。而我们南宫世家当时与宰相司正德交往亲厚,这一点,我心中极不情愿,只因我觉得司正德为人并不光明磊落,只知百般讨好昏君,巩固自己的权势,置天下苍生悲苦于不顾,不明大义。那时,我渐渐与为人刚正不阿的秋之衍往来密切。”
烟落静静听着,偶尔拨一拨垂落的髻,拉着仍是僵硬站立的风离澈坐下,轻轻拍一拍他的手背,以示宽慰。不管真相如何,且先听南宫烈说完。至于秋之衍,烟落略有耳闻,想来便是风离御的外祖,母妃秋宛颐的父亲了,听闻当时他自内部起兵,栓住昏君,开城投降,功在社稷。
南宫烈略略折一折袍摆,继续道:“其实,原本我并未见过司凝霜,直到有一日,司正德带着年方十六的她来到了南宫府中。我当即便明白了司正德的意思,他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于我,从而更加巩圄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往事浮沉的瞬息间,南宫烈的神情益缥缈起来,幽幽感叹道:“其实她真的很美,美的那样灵动。一次见她之时,我的呼吸几乎都因为她的出现而微微凝滞了。其实那时我便被她深深迷住了。她的美仿若不沾染世俗里的污浊烟尘,眉间似有一点淡淡惘然的一点轻愁,就好似烟落现在这般。”
语毕,南宫烈深深望了烟落一眼,微微含笑。临水照花,仿佛照镜子一般,看着烟落,就仿佛眼前正坐着亭亭玉立少女时的她一般,时光似乎停滞在了二十多年前,不愿前行。如果一切,可以定格在初见的那一刻,就不会生后面那令人痛心的一幕又一幕。
风离澈听罢,亦是转眸看着烟落,烟落确实有几分相似司凝霜,这点他一直注意到过,只是他从未想过烟落会是司凝霜的女儿,毕竟宫中相似司凝霜的女子甚多,那都是风离天晋所宠幸的替身罢了。不过,若说美,他承认,司凝霜与烟落,的确都有一种山风过处,晓雾初起的那种烟霞四散的朦胧之美。那种看似柔弱实刑坚韧的感觉,的确像极。
南宫烈轻声阑述道:“后来,司正德陆续又带着凝霜来过南宫家两次。有一次,我正在府中舞剑,突地察觉到隐在雕花小窗后看着自己的淡淡粉色身影。这样一留神,笔直出击的剑铎便偏了几寸。她的心意,我也明白。只可惜,那时的我,年少气盛看不惯前朝昏君暴政,荒淫无度,更不屑司正德的趋炎附势,阿谀奉承,我不愿自己因着一名女子而受制于他。所以,这桩婚事我没有应允,却也没有反对,只是这样闲闲晾着。而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昏君益地变本加厉,克扣百姓,供自己享乐。彼时天下已是危如累卵,民生调敝,纷争起义不断,我不顾父亲反对带上家中三万卫队,连夜潜伏出城,毅然加入揭竿起义,讨伐昏君的行列。”
无声的叹息漫上心头,南宫烈眸光渐渐涣散,徐徐道来:“可我自小养尊处优,未曾受过一丝一毫的苦,加入起义之后,方知打仗并非纸上谈兵,也不比在家中舞剑射箭。初初我受了不少挫折,带着家将一路厮杀至凌城,正待出关喘息之时,却遭到了前朝军队的困堵。生死一线间,眼看着,我拼死带出的人马即将全军覆没,我自己亦是受了很重的腿伤。这时,有一名女子率两万铁骑踏雪而来,直攻关隘。彼时正植冬日,茫茫大雪纷飞,那女子一袭樱桃红色裘服,如一团烈火般,头上戴一顶貂绒毡帽,一身异族打扮。纷飞的雪花落于她充满英气的双眉之间,更添一份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女儿带兵,驰骋沙场,我从未见过,当下颇为震惊,心中钦佩不已。那女子,便是你的母后,叶玄筝。”
说罢,他转眸觑一眼风离澈,风离澈这英挺的例眉与叶玄筝如出一撤,转过脸去,抚一抚额头,手势疲倦而苍凉,继续道:“当日我受因于凌城,无疑是你的母后于危难之中救了我。我对她,心中既是钦佩又是感激。出了凌城之后,我跟随着她与她的夫君风离天晋,以及当时的羌族族长慕容成杰会合一处。彼时我们年少,血气方刚,又有着相司的抱负,意气相投,是以我们三人结为了异性兄弟,共打天下。我们养兵蓄锐,共商战略,一路所向披靡。因着相互调兵配合,我时常与玄筝一道配合攻城,其实,我心中一直当她是男儿,是敬佩的兄弟,我岂知日久生情,她时我竟是渐渐生了莫名的情愫。可是,我自己知道,我对她决计不是爱。自从离开晋都之后,我时时会想起一人,边塞的夜是深沉的墨蓝色,星子的亮亦是惨白惨白,风裹着胡沙呼呼地吹,马儿低头啜饮着清冽湖水,看的久了,那清澈的湖水里慢慢会出现凝霜的面容。”他的眸光幽幽远远望向远处,多了几分迷茫。其实,不可否认,凝霜早就在他的心中深深种下了。
复又看向风离澈,南宫烈幽幽长叹一口气,道:“草原女子不似中原女子构谨有礼,你的母后数次向我暗不她的心意。尴尬之余,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装作不知,刻意远远避着她。直至有一日,那一天,我记得十分清楚,我们已经拿下了凌城,以及周边余郡,大军囤积驻扎,直逼晋都。彼时风离天晋与慕容傲正在东边越州奋战,不日便能齐聚会师于晋都。胜利在望,废去旧朝,是指日可待。合军上下,振奋不已,砸酒畅饮。那一日,玄筝亦是喝了许多,她嘤嘤而泣,向我诉苦,道是自己如何迫于无奈嫁于风离天晋,皆是由族长父亲作主,又道风离天晋曾经还有一妻一子,她不过是续弦而已,十分委屈。我柔声宽慰她,风离天晋勇猛无双,草原雄鹰,亦是男儿中豪杰。而且若是将来废黜旧朝,当了皇上,她更是尊贵为皇后。玄筝只是笑笑,并不语,让我陪她多喝几杯。无奈之下,我只得依了她,只是喝着喝着便觉着自己有些异常,浑身燥热无比,意识渐渐混沌。可等我恢复清明意识之时,错误已然生,玄筝她是我兄弟的妻子,心中虽是隐隐明白也许是她对我下了药,可我的心中依旧是懊悔万分,我明知她的心意,她的执着,就不应该靠她那般近,以致于她欲罢不能。从此我见了玄筝,更是退避三分。我不知该如何自处,我对不起自己的兄弟,对不起自己心爱之人,也对不起玄筝。”
他顿一顿,偌大的殿中随着他的嘎然而止,半点人声也无,只听得远处更漏缓缓“叮咚”一声落在莲花铜盘之中,余音袅袅。
南宫烈又道:“彼时,我联系了在晋都之中一直往来密切的秋之衍,相约由他擒住暴君,自内打开晋都城门,投降于我们。而秋之衍果然不负众望,联合当时的楼封贤等明锐明义之人一道起兵,那次政变十分顺利。就这样,我们便不费一兵一率攻入晋都,彼时,天下尽在我们手中。令我不可置信的是,那时的叶玄筝便怂恿我,因着风离天晋与慕容成杰尚在东边奋战,而我们先入晋都,大可以引风离天晋与慕容成杰入晋都,圈剿杀之。如此一来,天下便是我为主。其实,以我在旧朝的威望,若是想取而代之,是易如反掌。可我南宫烈岂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我自然是不肯的,于是我开城恭迎风离天晋入了晋都,更是拥戴他建立了风晋皇朝,当了开国皇帝。风离天晋感念我的忠诚,极是厚待我,彼时我们兄弟同享江山,十分惬意。可是玄筝心中并不这样想,她虽被策为皇后,却是不屑风离天晋,她总是暗自对说,这天下本就应当是我们的。她说,总有一天她会将她应得的全部夺回。那时,我尚且不明白她话中的深意。”
此时的殿中,青铜九蠡百合大鼎里透出洋洋淡白烟缕,那样的香气淡淡的,透过毛孔几乎能渗进人的骨髓深处,整个人都想懒懒地舒展开来,不想动弹。
殿外,似有晚风阵阵吹过,尚未关紧的雕花长窗微微颤动着,出“吱吱”声,与一室的沉寂格格不入。
南宫烈深深吸一口气,似是忆起了极痛苦之事,心内绞痛不已,脑中似焚烧着无数烈焰,紧紧捏住拳头道:“我自入晋都城后,便去寻司正德,复又与他谈起当时与凝霜的婚约,哪知司正德言辞闪躲,也没有让我见凝霜,起初我并不以为意,想着如今我人在晋都,权势又盛,凝霜终归会是我的妻子,司正德那老狐狸必定是拿娇。哪知,当我再次见到司凝霜之时,竟是在风晋皇朝庆典那日,那日她献舞于万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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