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妆楼不让黄金屋,有女持身似冰玉。休作寻常花柳看,婚姻有约归须速。诗词题和频相嘱,偷向碧桃花下候。终朝不见阮郎来,别有奇缘致衷曲。
右调玉楼春
话说从人听得楼梯上滚得响,吃了一惊,一齐点火去看,绝无影响,又点火上楼去看了一回,那楼上的门窗都关得好好的,并未曾开动,众皆惊讶不已。绛雪在旁说道:“是鬼,是鬼。我前夜同韩姐去取琵琶,回来之时,在灯影下远远望见一个白脸后生鬼,一闪就不见了,只怕如今就是那鬼。”柔玉小姐骂道:“休得胡说!”这柔玉小姐口中不便说出,心中却也想道:这一定又是蒋郎来窃听我们的说话,这痴子,于今婚姻已订,佳期有日,怎生只管到此搅扰,倘被人看破,岂非白圭之玷,此事怎生是好!心下十分踌躇。那掌珠和步莲两小姐,都一齐告别回房去了。韩香也要动身,柔玉小姐道:“韩姐,你今夜在此和我相伴吧。”韩香笑道:“小姐,我却是胆小的,要在里床睡,恐有鬼来时,我好躲在床背后去。”柔玉小姐也不觉失笑,便携了韩香的手,一同上楼。那绛雪到楼下取了汤水,收拾茶具,不住地高声咳嗽,忙忙收拾完了,持了一壶香茗,两步作一步奔上楼去,闭了楼门,服侍小姐安寝不题。
却说适才在楼上滚下来的,正是蒋青岩。他因见众人都在楼下,思量要上楼去看看小姐的衾枕,不料一时失脚,滚将下来,跌得巾歪骨痛,把额角跌绽了铜钱大的一块肉皮,抱着头忙忙躲入树林之中,又好笑,又好恼。又想道:“我这额角上跌了这一块肉皮,倘明日张、顾两人和岳父看见,一时却怎生答应。”想了一会,道:“我只说是昨夜吃醉倒在床上,滚下来跌破的。”自己一人站在树林中,只待众人查看过了,打探闻得柔玉小姐留下韩香相伴,只得学个鹭鸶捕鱼之势,一步一步,在那黑影里步回书院中来,从新脱了衣服,上床去睡。心中打算,明日瞒过了张澄江和顾跃仙两人,私到园中去看那三位小姐赏牡丹。一边打算,一边昏昏睡去。
再说柔玉小姐留住韩香的意思,原非要他相伴,只因蒋青岩一事在心,恐怕将来做出话柄,损了他的名节,故留韩香在此,要和他商议一个计策,善止蒋青岩的来往。两人在楼上对坐在灯下,又碍着绛雪在跟前,不便开口,只得分咐绛雪道:“我与韩姐还要做诗闲谈,你可将茶儿温了,添上些灯油,你自去和衣睡睡,我这里有事之时,再来唤你。”绛雪闻得小姐放他去睡,就如放赦一般,忙来添满了灯油,将茶壶暖在茶包内,他自去和衣睡了。韩香见柔玉小姐这般动静,理会不出,欲问又止。柔玉小姐侧耳细听,那绛雪早已睡着,柔玉小姐方才立起身来,望着韩香深深一拜。那韩香不知就里,忙忙答礼,惊讶道:“小姐却是为何事,岂不折杀我也?”柔玉小姐道:“姐姐,我有一言与你商议,望你千万不可泄漏。”韩香道:“小姐说哪里话,贱妾本一下人,蒙小姐爱同骨肉,形影相依,自恨图报无地。倘有可用之处,贱妾敢不尽心竭力,怎敢漏泄!”柔玉小姐道:“我非不知姐姐待我之厚,故先试之耳。”说罢,遂携了韩香的手,轻轻走到楼下,暗中坐了,就将前日她去取琵琶之时,蒋青岩怎生上楼,他怎生正言厉色相拒而去,今夜在楼梯上滚下去的,多应又是他,说了一遍,道:“我想当初婚姻未定之时,男女相念之情,彼此不免;于今婚姻既定,此心各安。且夫妇大轮,岂可视作等闲花柳!他只该急急回去,打点来完娶,怎生还在此搅扰,万一老爷和夫人得知,怎生是好?今夜特与姐姐商议,他方才料必听得我们说明日到园中赏牡丹,他明日一定也要到园中来闲耍,烦姐姐留心,待他到时,指他到一边,与他说知此意,道那杨素老儿,恐未必便肯干休,万一再有甚风波,岂不悔之晚矣!姐姐千万替我劝他回去,做他的正事要紧。”韩香道:“蒋官人原来这等不老成,若非小姐说,贱妾竟一毫不知。小姐之言,可谓老成之至,只有一件,此事必须小姐或写一书,或作一诗词,内中含着此意,待我致与他。若只是我口说,恐他疑我是知音故阻,且妾虽是下人,也觉羞答答,不好十分脱熟。”柔玉小姐道:“姐姐见得有理,只是书札我却不便写。他前夜留得有诗四首在我处,我已和了。于今待我再做一首词儿,一起封与他便了。”韩香道:“如此极妥。”柔玉小姐连忙同上楼来,信笔写了一首词儿道:春楦许结凤鸾俦,喜从头,两恨收。漫似当年,花下旧风流,好买归帆收拾早,人再至,免悬眸。欢娱百岁待悠悠,夜深游,劝须休。怎把寻常花柳觑妆楼。侧耳权门还可虑,心上事,莫淹留。
右调江城子
柔玉小姐写完,取出前日和韵的四首诗来,一起封了,正待交与韩香,又复中止。韩香道:“小姐莫不疑妾有异心么,妾便向灯前发誓,若我韩香异日走漏小姐的心事,便随着这灯儿促灭。”柔玉小姐忙忙止着,道:“若得姐姐如此,可知是好。”当下将诗词交与韩香收了。
却说韩香初闻柔玉小姐之言,心疑小姐与蒋青岩有染,及至见了诗词,方才信柔玉小姐是个贞节的女子,心中甚服。此时夜已三鼓,柔玉小姐和韩香方才就枕,从此两人更觉亲切。次日韩香早起,就在柔玉小姐楼上梳洗了,到华夫人房中伺候了一回,转到自己房中。只见掌珠和步莲二位小姐处,早差了两个丫头,送将东道银子来了。韩香再三不收,送了几次,然后收了。韩香一面备办酒肴果茗,一面去禀知华夫人。这华夫人是最爱三个女儿的,又是韩香来说,不好阻他之兴,只得说到:“他们既要去,你可分咐园公紧闭园门,不可令老爷得知。”韩香应诺去了。
却说蒋青岩绝早起来,打扮得异样风流,只候吃过早饭,便要怞身。不料这日早饭独迟,直到小中,方才饭到。华刺史出来相陪。吃过了饭,华刺史坐了谈笑,竟不动身。蒋青岩胸中十分着急,却没个法儿遣得他去。华刺史谈了一会,又向蒋青岩、张澄江、顾跃仙三人道:“我想杨素那老贼,未必便肯丢手,老夫自那差官去后,魂梦不宁,只怕还有甚风波到来。夜间与老妻商议,到要三位贤婿作急回府料理,到秋初一齐来此,或赘或娶,各完大事,那时老夫的责任便轻了,不知贤婿们意下如何?”张澄江和顾跃仙两人连忙答应道:“小婿们出外多时,定省久缺,连日正要请命于岳父,以便束装。今既蒙岳父许以初秋完娶,小婿们明早即当返舍料理。至于杨素那厮,他心中虽然不悦,料无处可以发端。不须深虑。青岩兄或者还可少住。”蒋青岩道:“小弟与两兄同有大事在身,自当同返。”蒋青岩口中虽是这等说,心中觉得:“明日便行,未免太速了些。”没奈何,只得听他二人的信止。只恨华刺史不动身,他不碍到园中与柔玉小姐一会。直等到中午,华刺史方才起身入内。分咐备酒,与三个女婿饯行。
蒋青岩忙忙要怞身到园中去,又被张澄江和顾跃仙缠他,又挨了一会,日已西向,才得脱身。急急忙忙走到花园门首,只觅园门紧闭,里面有人说话。蒋青岩恐怕他院子们在内,不便敲门,只得在门外站住。站了一会,见那园门忽开,一个弯腰曲背的老儿,同着一个黄头发的小厮,各挑了一担枯枝乱草,走将出来,反手将园门带上。那小厮道:“阿爹锁了门去,衙内小姐在亭子上看花,恐有外人混了。”那老儿道:“此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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